“等人走了馬上就開始說笑了?那就問題不大。”
一直在皇宮焦急等待賈琿與雲瑜在得到消息後反應的皇帝也頓時鬆了口氣。
呼,兩個人既然還有心情給準噶爾想出路,那就代表這不是什麼大事.
“不大個屁!”上皇聞言,橫眉怒目就要給皇帝一巴掌,但一想皇帝也四十多快五十了,只能冷哼一聲,把已經擡起來的右手放了下來.
由於準噶爾的事情,上皇難得來了一趟皇宮,結果沒成想,剛進門就聽見皇帝在胡言亂語
“可兩位大都督並沒有因此事着急啊!”皇帝條件反射性的一縮身子,有些委屈的說道。
“放屁!他們之前的反應你沒聽見嗎?是大怒,大怒啊!這難道還不算着急嗎?”對這個這麼多年來對人心的認知始終沒有什麼長進的三兒子,上皇都已經絕望並放棄了,但當他聽到皇帝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窩火。
皇帝皺了皺眉,顯然是不太認同的:“可那不是針對火炮外流嗎?等到堂內的其他人走了之後,他們就放鬆下來了啊。”
上皇一時語塞,有些痛苦的揉了揉額頭。
他覺得自己遲早要被皇帝給活活氣死。
不再理會皇帝,而是拿着繡衣情報恭敬的站在角落裡的四孫子,臉上終於重新露出了慈祥:“來,乖孫,你來給你這不成器的爹爹解釋解釋。”
時過六年,與賈琿留起同樣短鬚的陳四緩緩的擡起了頭,看了一眼滿臉不服的老父親,微微嘆了口氣
“父皇啊,準噶爾搞到了火炮,還把一直牽制着他們的突厥人擊敗,又怎麼可能不心驚?只是雲公與瑾玉是統帥,迅速調整情緒這種手段早已經融入了骨子裡。再說了急也沒用,準噶爾想做什麼動作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出來,可總要先把火炮失竊的事情給搞清楚吧?”陳四儘量用皇帝一聽就懂的語句解釋着。
“那不還是不着急嘛!”皇帝還是堅持己見。
賈琿嘴上說着,手上也沒閒着,仔細的解着放置在二人中間案几上木箱子的封條與綁帶.
“既然國朝鑄炮的成本都已經竄到四十兩了,那你覺得,走私到外面賣,會賣出去多少錢?”解開了綁帶後,賈琿擡起頭來,看着賈珠問道。
自東宮案後一直沉寂且低調的繡衣時隔十餘年後終於甦醒了過來,一臉猙獰的抽出了屠刀
大量緹騎出動,闖進某位官員的家,不由分說的就將官員蠻橫的抓走,朝臣們這才驚覺,原來那個過去百年間讓百官膽戰心驚的特務衙門,竟然一直存在於身邊!
六部,尤其是工部的官員幾乎被一網打盡,齊齊被扔進了詔獄之中,就連一心修河的萬承訓都被繡衣衛的緹騎恭恭敬敬的請到衙門問了話.
不過這件事情與賈家那就沒有關係了,哪怕是狗膽包天的寧國府父子都被賈琿提着刀威脅過,什麼生意能做什麼生意不能做都明明白白的說給他們聽了。
郡公府後院小湖的湖心亭內,懶懶散散穿着大袖長衫的賈琿正與同樣穿着的賈珠品茗、賞琴。
“這”賈珠頓時明白了過來,“這就要看那些賣家想要多少錢了。”
若是犯了不該犯的錯,那就不要怪他賈琿心狠手辣,讓嫂嫂跟侄媳婦守寡了!
“所以,到底有誰會冒着殺頭的風險去給準噶爾人倒賣火炮?要知道朝廷對火炮的管控甚至要比甲冑還要嚴格,甲冑好歹還有申辯幾句的機會,可火炮抓住就可以當場格殺的啊!”
留下了自己的意見後,上皇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能把這玩意弄出來的,根本就不怕買方,也根本就沒有競爭對手,他愛定什麼價錢就是什麼價錢,什麼,嫌太貴?愛買不買,滾!
非得要連兩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統帥驚慌到不行的纔算大事嗎?
此刻,陳四終於體會到了上皇的不易
“算了,父皇,按您的想法來吧。”陳四放棄了。
畢竟這玩意又不是鹽鐵,競爭者太多,想要賣出去甚至還需要勾心鬥角甚至物理消滅對手。
“本來就是嘛”皇帝嘟囔了幾句,眼見老父親又瞪着眼擡起了手,皇帝連忙轉移話題:“繡衣那邊問出些什麼來了嗎?”
最終還是上皇沉不住氣了,翻身下了胡牀,他昨天答應好上皇后要一起去水澈那裡看牡丹,不能食言而肥。梓潼的身子骨實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常常生病,趁着這幾天身子骨爽利,要帶着多出去走走。
不過捱打歸捱打,賈珠卻一直沒有放棄音律這個愛好。
早年間賈琿學習音律的時候,賈珠也因爲感興趣所以拉着妹妹元春偷偷聽了一段時間的課,卻被賈政發現,認定是賈珠不務正業不好好讀書,狠狠責罰了一頓。
天家上皇、皇帝與近乎板上釘釘的儲君三人的意見瞬間達成了一致,朝臣根本就沒有任何反對的資格。
“國朝目前最大最強的火炮,大將軍銅炮每座36兩1錢。大銅子母炮每座銀14兩6錢1分,小銅子母炮每座銀6兩1分,這些都還是兩都兵仗局的最低成本價,若是想真正鑄一門結實耐用的大將軍炮,少說也要再加四兩銀。”
可炮不一樣啊,炮這種東西整個大齊只有洛陽兵仗局與臨淄兵仗局有資格也有技術去做,只此兩家,還都是供給軍隊的,想把這玩意兒弄出來,可不是等閒能做到的。
“格殺勿論,族之。”
祖孫三代沉默了下來,殿內的氣氛逐漸壓抑了起來。
“就因爲這玩意兒不好搞,所以才值錢啊.”賈琿不以爲然的說道。
陳四翻看了一下繡衣在押解兵仗局官員前往詔獄的路上用恐嚇嚇出來的一些情報:“未曾,說實話他們只是一些正九品、從九品的微末小官,只是下面負責把火炮運出去的人,就算是知道些什麼也聊勝於無。”
《壟斷》
“不過也不會貴到太離譜就是了,若是大炮太貴,讓買方覺得,買這個實在是不值,不如多死幾個人實惠的話肯定也賣不出去。”
而且這玩意兒需求量實在是不大,買家要麼是周邊的國家,要麼就是準備造反的反賊。
隔海相望的國家肯定是不用想了,繡衣在市舶司的每個泊位都設了大秤,但凡有一點異常就會開箱或者開袋檢查,嚴格的一匹。
就是僥倖帶上了船,那也纔是剛剛開始,一旦在大海上碰見大齊的水師,那就要停船降帆下錨,任由水師檢查。就是什麼都打點過去了,回了國那也不能鬆懈,因爲指不定碼頭上或者軍隊、王宮裡的誰就是大齊繡衣發展過來的線人甚至就是繡衣本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情報送出去,那大齊的艦隊就來送溫暖了
也就是這幾年,周邊的國家都長記性了,大齊剛開國那段時間,可有不少小國就是死在走私火炮上的。
“這麼說來,是路上走私?”賈珠立馬反應了過來,“那就是說.不一定是兵仗局的問題,九邊的嫌疑也很大!”
“不是嫌疑大,而是九邊就是有人蔘與進去了。”賈琿掀開木箱的蓋子,將被錦袋包裹着的樂器從箱子裡取了出來.
但凡要從漢地去準噶爾的地界,那肯定是要經過九邊的一鎮的,總不能是用海運運出去,然後從印度或者老巴、老阿甚至波斯的港口卸貨再往北運吧?
那等花銷,還不如讓底下人肉身衝鋒呢!
“目前來看,以甘肅鎮、榆林鎮以及寧夏鎮的嫌疑最大,但這些地方的主官我都熟悉,雖然都幹着走私鹽鐵的買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完全沒有賣炮的膽子。”
走私鹽鐵還能推給底下人,說是治家不嚴讓奴僕鑽了空子,糊弄過去就行。可炮不一樣,區區家奴可背不了這口鍋,非要他們自己死一死才能完事。
“那還會有誰膽子這麼大?”賈珠皺了皺眉,一時也沒想到還會有誰能辦到這種事情。
“想不到就先別想了,你一個鴻臚寺卿,操繡衣衛的心作甚?”賈琿打斷了賈珠的思緒,沒有再繼續下去。
反正這件事情很好查,畢竟有資格有炮且容易流出的地方就那麼幾個,繡衣就是一個人一個人的去問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賈琿心中一直有個猜測,可現在並沒有發現什麼確鑿的證據
算了,我已經去信讓他們夫婦倆去查了,想必過幾天就能有結果了。
而最讓賈琿牽掛的事情是,到底走私出去多少門炮,什麼炮?
大將軍炮肯定是不可能的,這玩意兒由於是前年才成功研發出來的重炮,每一門都是有編號的,失心瘋纔會走私這東西。
“算了,不想了,想來想去沒用不說,還費神。來,開袋!”
正事聊完,該玩玩自己的事情了。
“嘿嘿,某家五年前從長安宗大匠那裡定製的琵琶,終於做好了!”
賈琿將手探進錦袋,左手稍微摸索了一下便抓到了主杆,將其抓穩,右手猛地一拉.
譁!
平日裡能值不少錢的錦袋在賈琿手中與那些破布麻袋毫無區別,就連賈珠都沒有再關注那圖案精巧複雜的錦袋一眼.
哥倆的眼睛現在已經全都長在了這副琵琶上.
一個字,絕!
兩個字,漂亮!
三個字,無價之寶!
(日本正倉院藏螺鈿紫檀五絃琵琶,是當年的遣唐使從大陸帶去日本的。主角定製的琵琶就是這個裝飾,不過樣式是四弦琵琶,筆力有限描寫不出來,還是看圖吧)
“嘖嘖嘖,花裡胡哨,不過如此!”賈珠只瞥了一眼,就一臉不屑的轉過身去,只是嘴裡的酸味都有點辣眼睛了.
賈琿笑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上了,一臉嘚瑟的捧着琵琶不停的在賈珠面前晃悠,恨得賈珠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拳尅在賈琿臉上。
“嘿嘿嘿,想要就直說嘛,哥哥我.”
“就給我了?”賈珠臉上的嫉妒瞬間消散,轉而一臉期待的與賈琿對視着
“你倒是挺會想,怎麼可能!”賈琿冷笑一聲,看着賈珠的臉色再次垮了下來。
“不過我可以把宗大匠的住址什麼的給你,等過上幾年,你也能擁有這樣的一把琵琶了!”好歹是一起長大的堂兄弟,又是同好,賈琿雖然沒有讓給賈珠的意思,但給個地址也不算事。
“啊?這算了吧,我是知道我有幾斤幾兩的,也就自娛自樂彈彈,怎麼可能從宗大匠那裡求到琵琶呢?”賈珠立馬打起了退堂鼓。
“試試唄,萬一成了呢?”
長安的宗大匠可以說是大齊最頂尖的樂器師傅了,泰山北斗的那種,若是論起製作琵琶,那更是無出其右,對宗大匠來說,放眼天下沒一個能打的。
據說,他們老宗家從平康坊的燕來樓還沒建立之時,就已經靠着製作琵琶這門手藝在長安站穩了腳跟,六七百年下來遇見的多次天災人禍,也都靠着製作樂器的附帶技能——木工而堅挺了下來。
所以對比其他制琴大家,老宗家有一個他們永遠都無法超越的優勢,那就是他們有很多祖上傳下來的古工藝,無論是制琴還是裝飾。
由此,虞、涼以及如今的大齊的各個貴族,都以得到一把宗家家主親手製造的樂器爲榮。
而有了這個待遇,宗家不可避免的飄了,給人制作琵琶的條件也越發苛刻,到了如今這一代的家主,脾氣更大,也由於本身的彈奏水平頗佳,更是非知音不做!
按理說這樣子正常人應該扭頭就走去找其他大匠去做,餓死他個狗日的。
然而,嘿,那些個琵琶大家還有各家風雅的貴族還就吃這一套!
於是宗家的名聲就更大了。
賈琿也是這羣追求風雅的貴族之一,只不過與絕大多數人不同,人家是追求風雅,賈琿是手上有真本事。
一首文曲《月兒高》彈的宗大匠精神恍惚,外加一本純手寫武曲《霸王卸甲》的選段《垓下酣戰》的工尺譜,宗大匠看完,納頭便要給賈琿磕一個.
雖說由於被賈琿一隻手提溜起來沒有磕成,但宗大匠還是拍着胸脯保證一定要用最好的材料與最好的手藝,給賈大家量身定製一把足以傳家的好琵琶,還分文不取,還說什麼“不能讓區區阿堵物壞了這份知音之情”。
賈琿拗不過他,便聽之任之,白得了一把足以傳家傳世的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