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啷!”
看到春嬸兒倒在地上血泊裡動也不動生死不知,握刀的中車府衛士整個人都懵了,手一軟刀掉地上,再看左右,周邊同袍都如躲瘟神一樣退避三舍,驚恐的看着他。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看管住,不許劉老實一家跑了,可也得了令,絕不允許衝撞傷了人……
劉老實一家背後站着的是誰,又有多心狠手辣,中車府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況且即便賈薔必死無疑,可賈薔身後又站着甚麼人?
便是那些人都不會放過他全家……
再者,人家還沒回來呢!!
“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我都沒動啊!”
這名衛士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聲音尖細,顯然是個宦官,雖身形高大,此刻卻一臉的驚恐。
見場面如此,李婧袖兜裡緊攥的焰火竹暫且又鬆開。
早有寧府親衛上前,護着劉老實擡起春嬸兒回來。
小石頭低吼着衝到那位掉落腰刀的衛士前一陣出拳,也被抱了回來。
李婧一步步上前,數十名寧國親衛護衛左右,待一名救援春嬸兒的女侍衛至身邊附耳低語兩句後,她神色不變,繼續向前。
有着百戶服的中車府衛士硬着頭皮上前,抱拳道:“這位奶奶,小的們只是奉……”
話未說完,李婧反手拔刀,一刀橫撩向前!
“噗!”
中車府百戶做夢都沒想到,李婧敢動刀殺人!
脖頸處被化開,鮮紅的血噴出,
百戶幹咴了兩聲,栽倒在旁。
其餘中車府衛士大驚,就有人拔刀要上前。
卻見李婧猛的一揮斗篷,留下一言道:“今兒我就代國公爺在這等着,至子時,若戴權沒個交代,後果自負!他雖是條老閹狗,戴家卻還未死絕!”
說罷,待看到中車府包圍圈外有寧國親衛急匆匆打馬離去後,與面色慘白的諸番衛冷笑一聲後,餘者所有人重新退回劉宅小院。
一折回,李婧急忙去探望春嬸兒……
儘管當時她就看到,春嬸兒是臉皮劃過刀鋒,再加上那衛士唬了一跳往一旁閃避了些,刀刃無着力處,按理說傷不重。
且後面親衛去探視過,似乎並無大事。
但春嬸兒的確流了不少血,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實在駭人,李婧豈敢大意……
果真劉老實兩口子出了事,那一些從容的佈置就要全部打亂,今夜玉石俱焚!
不過剛到屋子裡間門口,就已經聽到春嬸兒壓抑着的得意聲音:
“跟老孃鬥,老孃嚇不死他們!”
李婧呼出一口氣,擡腳進門,看着劉大妞給春嬸兒包紮了傷口,忙問道:“舅母可好些了?”
春嬸兒好強,雖臉上火辣辣的疼,卻仍不服軟道:“這算甚麼?你問你舅舅,當年老孃在碼頭上就是憑着這一手,嚇走了多少官狗子?全指望他,早餓死八回了!”
話雖如此,卻悄悄給李婧使眼色,讓她不要責怪劉老實。
李婧又怎麼可能責怪劉老實,感激都來不及。
都說患難見人心,連她都沒想到,素來沉默寡言的劉老實,能做到這一步……
她看向悶頭坐在一旁的劉老實,笑道:“舅舅,你老且放心就是。國公爺敢將您二老留在京,敢將我和孩子留在京,就必有萬全之策!
如今朝廷裡有奸人,眼紅國公爺立下大功,所以想害國公爺。
可國公爺甚麼樣的人物,會想不到這一點?
您老就放一百個心,絕對無事!”
劉老實聞言,擡起頭來,卻未看李婧,看向一旁問道:“果真早有準備?”
李婧灑然一笑,道:“早有準備!”
……
“甚麼?!”
西苑龍舟御殿外,戴權聽聞中車府急奏上來的消息,腦子裡“嗡”的一聲響,失聲尖叫道:“你說甚麼?”
吼罷才反應過來在哪,壓抑住聲音,卻仍舊怒到極致:“野牛肏的一羣雜種,皇爺受了熊志達那個畜生的挑唆,叫你們看住那幾處,可咱家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們不可傷了人,眼下那位都還未進京呢,這會兒動手算你孃的怎麼回事?
你們這羣忘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咱家恨不能撕碎了你們!”
若非中車府裡的頭目都是他的義子義孫,極信得過,他都要懷疑這些忘八是不是被熊志達給收買了去,故意害他!
“你說那位娘們兒又回院子裡了,可封鎖住消息了?”
來人恨不能將腦袋藏進褲襠裡,甕聲道:“當時有人就離去了……”
“砰!”
戴權一腳,生生將來人踹倒在地,一時起不來,嘴角都溢出一抹殷紅色,可見戴權怒氣之盛。
“喲!戴總管,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脾氣?”
沒等戴權給出個惡決議來,就見當初在養心殿趴在隆安帝身上,救了隆安帝一命的熊志達,雙手袖於袖兜裡,笑眯眯的走出來問道。
那一份救命之恩,讓眼前這位曾經的手下敗將,隱隱與其平起平坐,戴權冷笑一聲,未理會,率先一步入了御殿內。
今夜中秋夜,尹後張羅了諸皇子、皇妃、皇孫們前來,與隆安帝團圓。
經過數日的安撫,隆安帝的脾性恢復了稍許,不再那樣暴虐嗜殺。
“在外面嚎甚麼?”
戴權進來後,隆安帝的目光從李時身上移開,看向戴權問道。
戴權躬身答道:“主子爺,出了些差池。先前派去保護寧國公舅舅劉老實一家的奴才回報,方纔寧國公那個小妾忽然帶人去劉老實家,要帶他一家離開。中車府的番衛只稍稍阻攔了下,那劉老實就突然撞客了般衝了過來,之後被其妻子推開。推搡中,那劉氏不小心撞到了……撞到了下面奴才的刀口上……”
說至此,殿內諸人紛紛變了面色。
隆安帝未言,尹後鳳眸眯起,死死盯着戴權。
下面李暄一下躥了起來,跳腳罵道:“你個狗奴才!你真是……你真是……”
李暄氣急,一時不知該用甚麼樣的話罵人,左右看了起來,想尋東西殺人。
被李時呵了聲,道:“小五!你渾鬧甚麼?”
李暄大怒道:“我渾鬧?四哥,這個狗東西敢殺賈薔他舅舅……瘋了,這狗奴才瘋了!!哪個叫你去圍劉老實一家的?你這老狗怎麼不把爺也一併圍了?”
咆哮着李暄就要上前抓打戴權,戴權有苦難言。
“夠了!”
隆安帝忽然沉聲喝道:“是朕的旨意,李暄,你想幹甚麼?”
李暄聞言,忽地就不鬧了。
他目光簡直有些陌生的看了看隆安帝后,低下頭重新坐了回去,一言不發,好似甚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隆安帝沒理會,只當這個混帳兒子被他唬的老實了,也愈發看輕了幾分。倒是李時,如今仍敢訓斥李暄,有幾分不俗……
這時熊志達走到隆安帝身邊站定,嘆息道:“戴總管也忒不上心了,萬歲爺傳旨時,還再三叮囑你們,莫要生事,只看顧好就是。偏你們自作主張,出了人命……封鎖住消息了沒有?”
隆安帝也擡眼看來,戴權一張臉跟死人臉差不多,低頭道:“封不住,當場就有人出城了……賈家有一支夜梟,不比中車府差多少……”
“皇上,這……”
尹後不掩擔憂的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譏諷的冷笑一聲,道:“事情既然出了,那就出了罷。人家不是要你給一個交代麼?你便去給一個交代。”
戴權摸不準,小聲道:“萬歲爺,奴婢帶人去……都圈起來,當人質?”
隆安帝罵道:“狗奴才!如此豈不讓人看笑話,笑朕小家子氣?將人放回寧國府,再‘保護’穩妥。至於劉老實夫婦二人的死活,等賈薔回來,朕親自給他一個交代。”
戴權聞言,忙去處置此事。
李時不無擔憂道:“父皇,若是賈薔……他麾下可是有一支私軍。”
隆安帝冷淡道:“粵省督軍、水陸提督皆已換人,揚州知府、兵備也已換人,福建水陸提督、浙江水陸提督都領了旨。他敢妄動分毫試試?朕往日裡就是待人太過寬和,隆恩甚重,才養出這麼些不知君臣大義的賊子奸人,竟敢悖逆行事,忤逆要挾於朕!
他們以爲朕龍體偶有微恙,就能恣意妄爲,不君不臣。那就,讓他們知道知道下場罷。”
這煞氣騰騰的話,除了讓李時神情振奮外,餘者或木然,或擔憂,或冷笑……
龍舟外,一輪皎皎如玉盤的明月高懸,倒映在海子之上。
如銀的月光揮灑世間,雖是夜深,卻令萬物清晰可見。
幾分清冷,幾分荒唐……
……
“賈薔,你知道你在幹甚麼?你這是謀反叛逆!!”
粵省大營將軍府內,忠勤伯楊華目眥欲裂,看着被團團包圍起來的前廳,看着四個倒在血泊中的宮中監軍,整個人繃緊,對着主座上那個風輕雲淡吃茶的年輕人厲斥道。
“滋……”
賈薔又斟滿一盞茶,啜飲一口後,方緩緩擡起眼簾來,看向楊華輕聲道:“楊伯爺,賈某人從來忠於社稷,忠於黎庶,忠於這座漢家江山。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纔是。”
楊華清楚個鬼,連內侍監軍都敢殺,這不是造反是甚麼?
“賈薔,你絕不可能成功!天下太平,沒人想起戰端。大燕雄兵百萬,就憑你這點人手,你也絕不可能造反成功!”
楊華實在想不通,賈薔到底是怎麼想的,就憑小琉球上的萬把人,幾艘破船,就敢謀反?
賈薔站起身,行至窗邊,看着窗外夜空上那輪明月,笑了笑道:“你說的都對,太平年景,誰都不該造反,也不能造反。民心思定,這是天下大勢。只是,我不能造反,你就能造反麼?”
楊華聞言懵了下,怒道:“本將奉皇命南下,造甚麼反?”
賈薔轉過身來,看着楊華笑道:“既然你是奉旨南下,那麼,就是給你下旨之人,他造反!今夜本公回京,撥亂反正!楊伯爺,一起請罷。”
“就憑你一豎子,不過螳臂當車,必死無葬身之地!賈薔,你絕無可能成功!我忠勤伯楊府滿門忠烈,豈會受你這亂臣賊子之裹挾?只可恨天子如此隆恩於你,你竟敢謀反!!”
楊華顯然是準備以死殉國。
賈薔淡淡一笑,看着地上慘死的四具屍體,道:“隆恩於我?這四個中車府衛士,就是來配合你楊伯爺取賈家滿門首級的人罷?本公,總不能坐以待斃。你也不必急着尋死,且隨本宮往皇城西苑龍舟之上,尋那殘廢辯個清楚罷。”
說罷,轉身出外。
剛走出門,麾下一衆親衛舉起火器,對準楊華親衛開火。
餘者將楊華堵住口,捆綁起來,拖了出來。
將軍府正門前,賈薔看着伍元、潘澤、葉星、盧奇四人道:“兩廣總督、粵省巡撫,還有這位楊伯爺,我就都帶回京了。粵州城內,本公留下三千新軍,維持局勢。粵省大營多是粵省本地兵將,我已以御賜金牌封營。你們也要出力,控制好穩定的局面。
最遲三個月,大局即可抵定。”
倒也不擔心四家不出力,賈家內眷昨日就悉數轉移至小琉球,眼下粵州城內是他們的利益所在。
四家即便是滿嘴黃連,此刻也只能往下吞嚥下,一條道走到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四家也不算完全沒有後路。
果真失手了,還能逃往小琉球或是安南吃野果……
都安置妥當後,賈薔翻身上馬,回望了眼粵州夜空,在伍元等擔憂的目光下,灑然一笑後,猛一抽鞭,往碼頭方向打馬而去……
彼處,數十艘兵艦整裝待發,業已揚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