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
賈珍無可避免的想到了封在庫房深處的東西。
他害怕!
那個東西,他們賈家暫時真的不能碰。
“母親……”
賈珍小心翼翼,“您是不是忘了璉二弟如今是武庫司的郎中了?武庫司管軍備。”他着重提了軍備,“只要他不亂來,再怎麼打仗,我們家也沒事。”
身爲軍備官,給做槍的老師父提提意見,絕對沒問題。
雖然最終功勞會是人家的,但是,他們家安全啊!
沈檸看着好大兒,終於有些明白過來,“……有道理!”
果然,她是關心則亂。
時間還早,她可以慢慢來。
“你們早餐吃了沒?如果沒吃,就把飯端過來,一起吃吧!”
“沒呢。”
尤氏朝丫鬟喜兒擺擺手,她微微躬身,很快就出去了,“母親,您嚐嚐這荷花蓮葉羹,”她指着沈檸還沒動過,飄着好像小荷葉、小荷花甚至小蓮蓬的湯道:“不知道李大娘從哪找的模子,聽說調的面裡藉着點新荷葉的清香,又用了老鴨湯,看着新奇且美味呢。”
“……嗯,確實不錯!”
沈檸嚐了一個小荷花,卻沒想裡面還帶了點餡兒,“咦?裡面是什麼餡兒?我只嚐到了一個莧菜,還有一個……,吃不出來了。”
荷花的紅也是莧菜染出來的,李大娘是真正的用心了。
“我嚐嚐。”
賈珍過來,藉着尤氏的手,吃了勺裡的兩個小荷花,“應該也加了荷花吧?”
小時候敏姑姑帶他吃過。
家裡的十幾個銀模子也是在那時候打的。
“母親,您看是不是?”
賈珍笑望母親。
沈檸在青竹捧來的小碗裡又嚐了一個,“果然是荷花。”
當初看紅樓的時候,雖然也心慕美食,但最關注的是寶黛的愛情,對賈寶玉喜歡的這道荷花蓮葉羹只是瞄了瞄,倒是沒想到,比書中描述的還要好,“這時候吃真正清爽。”
她笑着道:“問問李大娘還有沒有?如果有,給西府那邊送一些。”
“肯定有。”
尤氏笑,“李大娘原就說,這東西一模子就有好些的。”
“那還愣着做什麼?都坐,一起先吃我的,然後我再吃你們的。”
原身就不是那等磋磨媳婦的,沈檸就更不會了。
榮國府賈母吃飯,兩房兒媳婦要服侍着,她這裡就沒存在過。
畢竟原身婆婆也只有她這一個兒媳婦,幾乎也是把她當女兒一樣疼的。
“哈哈哈,那我們就聽孃的。”
賈珍和尤氏果然坐了下來。
今天的荷花蓮葉羹本來就給的多,等到他們的早餐送來時,她這邊的都還沒吃完。
沈檸又嚐了嚐他們的蝦丸雞皮湯外加一個豆腐皮包子,就吃不下了,光看賈珍打掃戰場。
果然,男人就是能吃,一個人吃了她和尤氏兩個人的量,還拐了個彎。
“還得在母親這裡吃啊!”
賈珍滿意的漱了口,“哪怕平常的飯菜,到了您這裡都格外的香甜些。”
“你就哄吧!”
沈檸笑,“以後把哄我的本事,也多留點給你媳婦。另外,三國演義既然不錯,就去學堂問問先生們,能不能放幾本在學堂,讓孩子們自取着看。”
“是!兒子這就去辦。”
這是正事。
“家裡的藏書,每月也送兩本過去,讓家境貧苦一點的孩子抄,抄好一本,給個三百、五百錢,既免了他的後顧之憂,又豐富了學裡的藏書。”
“是!”
賈珍垂手應了,又跟她們說笑幾句,這纔去辦。
“你也去忙吧!”
沈檸知道尤氏還有家事要處理,站起身道:“我帶你妹妹到園子裡轉一圈兒。”
這是她們每天必來的項目。
小玥玥大了一點,更喜歡在外面晃。
哪怕晃着晃着,她睡着呢,她也願意在外面。
“是!”
尤氏笑着應下了,“水榭那邊的紗窗已經開始做了,再有個幾天,妹妹們就可以過來念書了。就是那位詹雪詹先生,要麻煩母親親自下個帖子。”
她也可以下帖子,不過,讓迎春、探春她們過來念書的主意是母親出的,由母親下帖子也更顯尊重。
畢竟小妹妹以後還要跟詹先生好多年。
“成!”
沈檸笑了,“我先寫帖子。”
女兒已經由奶孃抱了過來,她跟她貼貼臉,又淨了手,這纔拿起青竹準備好的筆墨,親自給教出好些紅樓女兒的詹雪先生寫帖子,言辭懇切的請她移步,寧國府這邊什麼都準備好了。
“青竹,準備上等六禮,再加一匹雨花錦、一匹單羅紗,另外再送一套好點的文房四寶,一會兒你親自送去。”
“……是!”
禮有些重。
當初西府那邊請人,雖然也有六禮和文房,卻都普通的很。
姑娘們讀書,老太太和兩位太太也沒那麼重視,家中有客什麼的,隨時都能叫回。
青竹和尤氏對視一眼,都不由的把詹雪先生的地位再往上提一提。
此時,詹雪也早從丫環們的口中知道她可能要轉到寧國府教書。
雖然教的還有迎春和探春,可寧國府的賈玥……,那纔多點大?
從迎春這裡知道沈夫人要把孩子放到她這裡爬着聽課時,她就無語的很。
來賈家兩年了,她沒感覺老太太和兩位太太對迎春和探春有多關心。
兩個孩子都是庶出,爹不疼娘不愛的,再加上榮國府本身就亂……,詹雪能干涉的並不多,只能教她們喜歡學的。
希望能借着她們自己的喜歡,精研一點。
任何學問,只要精了一點,學會融會貫通……,就能在這後宅走出一條路來。
詹雪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後宅女人的路,其實也不好走的很,好多人走着走着,最後都面目可憎。
“先生!”
丫環未冬知道她的心事,道:“您是擔心四姑娘太小,不好教嗎?”
“……能好教嗎?”
“也許就是我們想多了呢。”
她勸道:“寧國府沈夫人老來得女,爲了這孩子,她把賈家族學都掀了個底掉,她能捨得不管孩子,就放學堂?”
怎麼想也不可能。
就是不受重視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賈家也沒說不會走路,就扔學堂呢。
“你不明白!”
詹雪又嘆了一口氣。
沈夫人應該是疼愛孩子的,但是她也定不是尋常婦人。
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從道觀回來,掀學堂、抄碩鼠、還欠銀後,又不動聲色的整頓榮國府,哪一樣都不是普通婦人能幹的。
賈家被她這麼幾弄幾不弄的,沒有意外的話,至少要多興盛兩代。
這於她的兩個學生有利,她原還替她們高興,尤其聽說這邊兩房分家,屬於兩個孩子的嫁妝銀子都另外分出來了。
這樣一來,哪怕老太太去了,嫡母不管,親父不問,她們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是真沒想到,沈夫人會在四姑娘這麼小的時候,就讓她和二姑娘、三姑娘到那邊府裡。
“算了,準備準備,兩個孩子一會要過來了。”
她可能還要教姑太太的女兒。
賈敏的才女之名和林如海的探花之名,曾經如雷貫耳。
教他們的孩子,她也有點壓力。
畢竟她只想在這裡混個日子,得個養老的銀子,以後認個靠譜的養子,買個院子,收個租子就行了。
做那種名傳京城的大家,那是從沒想過的。
詹雪不想惹麻煩。
畢竟強如李祭酒的女兒,在這府裡,也要收斂一切,做個規規矩矩的小媳婦。
有兩層婆婆在上頭,那日子……
李紈在老太太處看到來辭行的丈夫,臉上的神色更淡了些。
“去吧去吧,你娘盼着你好好讀書呢。”
老太太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再心疼孫子,也不能不顧二房的前途,更知道昨兒李氏根本就沒讓孫兒進她的院子。
王氏這個蠢婦,情願讓彩扇那個丫頭過去伺候,也不要李氏和孫兒走得太過親近。
這是怕孫兒有了媳婦就忘了娘啊!
老太太都不知道咋說她。
雖然她曾經也幹過這事,但是,她們地位不一樣啊!
二房如今就指着珠兒出息呢。
珠兒想要出息,賈家能提供的助力太少了,得靠李親家。
他們小夫妻感情不好,李親家又如何會出大力?
“跟你媳婦說說話,就走吧!”
“是!”
賈珠拱手,“母親,兒子走了,李氏,你出來一趟。”
李紈:“……”
她真不想送。
但這裡又不是能任性的地方。
李紈給長輩們躬了躬身,跟他一起走出去。
“你放心。”出了院子,賈珠捏了捏媳婦的手,“我昨兒沒碰彩扇。”
李紈:“……”
看着夫君,她的眼睛慢慢升起一點水光。
“太太執拗了些,平日若爲難你,你看我的面上……”
“我知道!”
只要夫君心中有她,她願意替她好好照應這個家,“讀書不要太累了,平日騎馬射箭什麼的,你也跟着去玩玩。”
以前夫君的壓力就大。
如今……,老爺和太太盯他盯得更多,李紈也怕他累着自己。
“嗯~”
賈珠笑了,“大妹妹要出嫁了,平日裡,你多跟她走走,她在宮裡好幾年,怎麼着也學了些東西。”
剛剛他看妹妹的時候,妹妹對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賈珠感覺昨兒母親沒鬧,主要是妹妹把她管住了。
“還有姑媽,陪着說說話,姑媽也會多提點些的。”
不同於母親和邢伯母,她們兩個都沒有媳婦能學的東西。
“好!”
李紈應下了。
“你等我!”
賈珠知道不能久待,久待了,他母親又要看媳婦不順眼了,“下次休沐,可不能再趕我了。”
“……知道了,快走吧!”
李紈低了頭,聲音小小的推了他一把。
賈珠一笑,這才轉身,大踏步離去。
李紈忙深吸一口氣,又用帕子按了按眼,這才重新進去。
元春早就知道她哥昨兒沒在嫂子處,所以哥哥剛剛看她的時候,她都懶得看她。
卻沒想嫂子板着臉出去,回來……卻好像又被哄住了。
哼~
元春在心中警覺,自己可千萬不要像嫂子這樣,隨隨便便的就被男人哄了。
畢竟再哄,也只會哄一時,不會哄一世。
待到清醒……
元春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賈敏聽到了,笑着瞅了她一眼。
侄女從小就被抱在母親這邊,曾經因爲她出嫁,小丫頭還哭了好幾場。
雖然隔了十來年沒見,但昨晚侄女跟她說話,還跟小時候似的,親近的很。
而且她明顯感覺侄女因爲二嫂那一鬧,心頭很是生氣。
“快嚐嚐這荷葉蓮子羹啊,還是我當初在家的時候,讓家裡實驗的。”
“嗯,雅緻又好吃。”
家裡吃什麼都是香的。
兩邊府裡,有什麼好吃的,也都會給對方送一份。
元春喜歡這樣的家,完全不明白,她娘爲什麼老不知足,還要爭過來爭過去。
跟伯孃們爭,又替父親跟伯父們爭,後來又拿他們兄妹,跟隔房的哥哥弟弟爭……
就是姑媽,不在這家裡,她都要在暗裡爭。
也幸好是嫁在這個家裡,要是進宮……
“姑媽,回頭我們家也做些吧!我看錶弟和表妹也很喜歡。”
寶玉也喜歡。
元春瞟到小弟弟不吃其他的,已經添了第二碗,“尤其這荷花,做得最別緻。”
“哈哈,小孩子嘛,肯定都喜歡這些。”
女兒也多添了半碗呢。
“大妹妹放心,我剛已經吩咐廚房了。”
王熙鳳也在這邊伺候,聞言笑道:“回頭我們也做,姑媽,這東西既然是您實驗的,那您也給我們指導指導。”
“好呀!”
賈敏自小就喜歡做這些東西。
到了江南以後,花兒草兒特別多,胭脂什麼的,她都是自己做。
去年還帶了女兒一起幹。
“吃過飯,你讓婆子們把船撐來,我先帶你們採荷去。”
“成!”
王熙鳳興致勃勃,“平兒,讓婆子們備着去。”
“是!”
平兒笑嘻嘻的出去了。
專心給賈母佈菜的王氏只臉上含笑,全程沒有參與。
但事實上,她的心裡一直在參與。
尤其賈敏出嫁這麼多年,居然一直這樣,更讓她羨慕之餘,心生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