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衆人都收拾妥當了,賈琮那裡早就備好了馬車,一行人哭着上了車去了。
鴛鴦站在門前見衆人去遠了,這才抹了把眼淚扭頭回了屋。
誰知才一進屋就聽賈母抱怨道:“丫頭,你這是去哪裡了,怎麼就把我一個人撇在屋子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鴛鴦一聽忙就過去摟着賈母,強笑問道:“老太太,您老人家不是躺着歇息呢,這是什麼時候起來的?我不過是出去瞧瞧老太太要喝的燕窩燉好了沒有,怎麼一個轉身您老人家就自己起來了?”
賈母聽鴛鴦這麼說依舊是滿臉的不高興,撅着嘴抱怨道:“什麼燕窩不燕窩的,我都這把年紀了,還吃那東西做什麼,不過是浪費東西!如今她們走的走,死的死,只留我這個老妖怪還活着做什麼?!”
鴛鴦不防賈母竟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當下滿腹狐疑卻又不敢多問,只得盡力撫慰道:“老太太可是胡說,好端端地,怎麼就滿口死呀活呀的……”
誰知她話音未落就聽賈母又叫道:“你們快些送我回去吧,我的寶玉眼見就要娶媳婦了,那麼大個事兒,難道我這個做祖母的竟然能不在跟前麼?”
鴛鴦不防賈母竟然又能說出寶玉要成婚的事兒來,當下更是驚訝,忙就問道:“老太太,您怎麼知道寶玉要成親了,是誰告訴您老人家的?”
賈母聽了只是得意一笑,斜眼瞅了鴛鴦一眼,笑嘻嘻道:“我就是知道,還用得着誰來告訴我不成?即便當真是有人和我說了,我偏不告訴你呢……”
鴛鴦見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狡黠促狹的樣子,目光中盡是頑皮之色,看着倒像是個三歲的孩童和大人搗鬼淘氣一般。
瞧見她老人家這樣兒,鴛鴦忍不住便笑了,伸手摟住賈母笑道:“好,好,您老人傢什麼都知道,就是個萬事通!可惜連我都不知寶玉什麼日子成親呢,等我知道了一定帶您老人家去看,如何?”
賈母一聽更是大喜,忙就一把拉住鴛鴦問道:“你當真不騙我沒,當真會帶我去麼?”
此時老人家滿臉皆是誠懇央求之色,瞧得鴛鴦又是好笑又是可憐。想眼前這位老太太是多精明厲害的一個人,誰知如今就成了這樣?
就今日老人家也不過是七十三雖,雖然人過七十古來稀,可鴛鴦也見過不少比她老人家還高齡的老太太,雖說人家身子都不如賈母康健,可都一點子不糊塗呢。偏偏她老人家就糊塗成這樣兒了……
鴛鴦這裡唏噓了一陣,恰巧就有人進來回說老太太的燕窩燉好了。
鴛鴦忙就命人端了進來,親自一口一口吹涼了,瞧着賈母喝光了,這才放心。
賈母那裡卻是皺着眉頭,一面擦嘴一面抱怨道:“成天喝這東西做甚麼,甜得叫人膩得慌!”
鴛鴦聽了便忙湊過來撫慰她道:“老太太,這可是好東西,若不是琮少爺如今有了出息,皇上時不時送這些個東西過來,您老人家恐怕還當真喝不上呢。您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盼望着能喝上這麼一小口呢。再則說,您每日也不是白喝,您瞧瞧您老人家如今的臉色多好看……”
鴛鴦一行說一行就也湊近細看了兩眼,卻見賈母臉色白膩紅潤,顏色當真是好看得緊。在配上那一頭雪白的頭髮,當真是鶴髮童顏。
她越看越是歡喜,嘴裡不由得就讚歎起來。賈母卻兀自抱怨不休,說出的話句句叫她心驚。
一時間連鴛鴦都不由得疑惑起來,不知這老太太是當真糊塗了還是假裝的,怎麼賈府裡這些個大事兒她老人家就都知道?
可再細細瞧了一番,卻見賈老太太又絕不是在裝傻。
這下子倒把她也給弄得糊塗起來。鴛鴦胡亂想了一陣,只見賈母神色間頗有些倦意,忙就笑勸道:“好老人家,您說的一點子錯也沒有,您說的都有道理,只是現在咱們去歇歇去可好?”
賈母聽了更是抱怨道:“我這也離入土不遠了,總有一日睡着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如今能醒就躲醒一會子罷了,這纔起來又睡什麼?”
鴛鴦聽了這話心裡一時就有些酸楚起來,當下也就不再勸了,只是坐在一旁陪着老人家說笑,直至她老人家睏倦得眼皮都睜不開了,這才伺候她進裡屋躺下。
且說這幾日衆人都忙碌王熙鳳的喪事,整日都是早出晚歸,院子裡除了幾個老婆子,就只剩下鴛鴦和老賈母了。
她當着老太太也不敢問,只是見衆人每每回來臉上悲意甚重,當下就趁着老太太歇下了纔敢偷偷打聽了幾句。
等人家和她一說,就連她也跟着難受起來。
原來王熙鳳以前何等的顯赫威風,誰知死後竟然無比淒涼。渾身瘦得當真是叫個皮包骨不說,就連一件兒像樣兒的裝裹衣裳都沒有,竟然不知是從哪裡尋來的一件破衣裳,連皮肉都蓋不住!
她死狀如此淒涼,莫說是那幾個女孩子,就連平日最不待見她的賈琮都看不過眼去了,直罵榮國府果然是一羣沒人心的東西!
鴛鴦聽了當下也是跟着難過了許久,不免也埋怨王夫人收養賈璉做事太絕,也不怕遭報應。
隨後她又與衆人說起這幾日老太太成天吵嚷着要去瞧寶玉成親的事兒來。
衆人聽了更是訝異,都不知賈母她老人家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她怎麼就能知道寶玉要成親了?
鴛鴦見衆人這麼說,當下忙就問道:“怎麼,那寶玉還當真是就要和寶姑娘成婚了麼?”
賈琮聽她問,當下便也不瞞她,低聲兒說道:“我聽說是定的後日,後日寶玉和寶釵就要大婚了。”
史湘雲也是氣鼓鼓說道:“要不是因着寶玉和寶姐姐的事兒,鳳姐姐也不能被她們胡亂就扔去亂葬崗去!論理我是個晚輩,這話合不該我說。可太太做得也太絕了些!好歹鳳姐兒伺候了她那麼些年,又是嫡親的侄女兒,就能拿她當貓兒狗兒一般混亂裹了張席子就扔出去?也不怕遭報應?!”
迎春、探春等人聽了也是直跟着嘆息落淚,黛玉卻是坐在一旁垂着頭默不作聲,也不知她在想些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