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市肆勝,揚州以園亭勝。
大乾康靖年間,康靖帝曾經六次下江南,揚州鹽商爲討好皇帝,故此在瘦西湖一帶,請了名家畫圖,建造園林,此乃瘦西湖的來源。
瘦西湖在揚州城西北,俞祿剛進入傍花村,幾多煩悶愁緒皆被一條曲折的碧水洗盡,傍花村不在湖內,不過是臨近瘦西湖的村莊,他們面前是依山傍水的三進院子,俞祿頗爲滿意地點頭:“柴門臨水稻香村,遠有市肆,近有山水,臨山,而山乃天然而成,近水,而水乃有源而來,不錯。”
俞祿沒有帶隨從過來,年世傑等幾個鹽商在途中追上了他們,何懋卿聞言,微不可覺地使了個眼色給年世傑,年世傑會意上前,身上布衣看來宛如平民,卻有一份悠然氣度:“俞大人既然相中,最好不過,傍花村的宅院恰好是我出資買地修建。區區小禮,不成敬意,還請大人收下。”
“卻之不恭了。”俞祿片刻猶豫也無,便從年世傑手裡接過房契,籠入袖中。
年世傑微彎着腰充爲嚮導,伸手道:“前面就是虹橋,兩位大人請。”
何懋卿、年世傑見俞祿收下了,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衆人相談甚歡地徒步行至虹橋外,一座白色的大園門高聳而起,何懋卿還來不及感嘆,突然見到門下的林如海穿着常服,手牽小女兒林黛玉,遠遠的有幾個僕人跟着,何懋卿上前一步:“今兒巧了,想不到林御史也有雅興。”
“俞運判、何運同,噢,也是何府臺,還有你們這些鹽商大戶,真乃幸會了。現下不是公堂,咱們不必打官腔。因夫人屍骨未寒,我恐小女鬱郁成疾,特來遊行散心。”林如海站在園門之下,前方有藍天碧水襯托,青山鬱郁,黛玉穿着淡青比甲,外罩石青緙絲銀鼠褂子,下襬淺白裙襖,雖然還在幼時,卻平添幾分清麗,早熟的她一雙美眸尚有淚色,或許是因母亡所致。
俞祿道:“賈夫人仙逝之時,在下公務在身,剛回來又有欽差之命,匆匆數十日,也不得來府上吊唁,在下失禮失禮!”
“你門下人已補過禮了,況且你爲的是朝廷國庫與萬千生民,做好了這個,比什麼禮都令我開懷。”林如海拈着鬍鬚,猶豫道:“你還未到弱冠,如不介意,我稱你一聲賢侄如何?”
“理所應當。”俞祿拜了一拜,林如海哈哈大笑。黛玉嘴角微微翕動,似乎有些好笑,不過她爲此有點小開心,畢竟俞祿和父親年齡相差甚遠,若是忘年之交,自己就矮了一輩。年世傑等鹽商與林如海也是熟的,但不敢過分攀談。
“瘦西湖三字,取名已久,皇上下江南之後,就有人在正門掛了這塊牌匾,卻沒有切合主題的對聯與詩句。如今的揚州鹽法道,走了戚建輝,揚州人都說暗中操控的乃是俞賢侄,又說俞賢侄文武雙全,何妨在此牛刀小試?”林如海不動聲色地幾句話,卻突然讓衆人安靜下來。
誰不知道俞祿並不是科甲出身?所以,何懋卿也以爲林如海過於刁難了,不知道是有意考驗還是想要人出醜,往常酒會,俞祿也只是勉強過得去,至於詩詞歌賦,可是未見俞祿作過啊。何懋卿不免爲朋友擔心,正要委婉替他拒絕,俞祿卻微笑道:“有紙筆麼?大作雖然不敢,幾句酸文人的詩,晚生或許能寫。”
“拿上來。”林如海回頭吩咐一聲,便有僕人把筆墨紙硯在附近棋枰上準備好。林黛玉暗暗吃驚,跟賈雨村這個進士讀書識字的她,心智已開,即便沒有達到後來作《葬花詞》的地步,但也知道爲瘦西湖揚名的對聯詩句,該何等困難,不然此時的園門也不會一片空白,使多少文人雅士鎩羽而歸。而爲揚州揚名的詩句,杜牧的“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和李白的“煙花三月下揚州”早已珠玉在前了。
一場人湊到棋枰旁邊,俞祿捲起了寬大的袖子,以免被墨汁沾染,他眼睛大略掃了幾眼裡面的亭臺樓閣,成竹在胸地提筆揮就,衆人看時,只見是一副對聯:
借得西湖一角,堪誇其瘦。
移來金山半點,何惜乎小。
“好!”何懋卿拍案叫絕:“好一個‘借得’,好一個‘移來’,難爲俞兄想得出來。杭州的西湖,不失雍容,而揚州的瘦西湖,以清瘦曲折見長。鎮江有金山,揚州則有小金山。這副對聯,對得絕了,雖不是名聯,但沒有比它更適合瘦西湖的。”
“明兒我就命人鐫刻在正園門兩側,俞大人文武雙全,果然名不虛傳。”年世傑笑哈哈地道。
林黛玉也不由得暗讚一聲,俞祿的對聯實在是勝在一個巧字,拿了杭州西湖與鎮江金山做對比,就不知詩作如何。林如海捧起來看了一遍,眼睛微眯:“賢侄還有餘力吟出佳句麼?”
“慚愧!晚生便一鼓作氣寫了吧,餘下的請諸君題上。”俞祿當然不想別人看輕了他,他的原意在於散心,既然林如海想考驗他,而且林黛玉在側,剛好可以完成紅樓系統的主線任務,順手牽羊,何樂而不爲。想了一會兒,他便有了一首七言詩,龍飛鳳舞地緩緩寫出來,他的毛筆字說不上方家,勉強看得懂罷了:
垂楊不斷接殘蕪,煙柳虹橋儼畫圖。
本是銷金一鍋子,故應喚作瘦西湖。
“妙極!”林如海拾起宣紙略一瀏覽,大約是滿意地點點頭,道:“賢侄胸有丘壑,不然作不出來此等貼切磅礴的佳句,這首七言詩,可就歸我了。年世傑,你明兒別忘了這首詩也鐫刻上,此詩定能爲瘦西湖揚名。”
“好厲害的人。”林黛玉這般想着,她可是聽父親說過,俞祿只是外祖母家的奴才出身,並沒有請過教書先生,也沒有進過私塾,真是了不得。黛玉這個年齡,才偶爾嘗試作詩,還沒有後來的冠絕大觀園的才華。
何懋卿雖也詫異,但已經見怪不怪了,俞兄天生聰明,他倒是遺憾這首詩被林如海搶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收了對聯。幾人轉身行進瘦西湖,何懋卿不甘心地爲朋友出氣:“林御史不能不厚道啊,此地山清水秀,你老是探花出身,不妨也吟一首,教導我等後生晚輩,我等必恭聆瞻觀!”
“哈哈哈……我爲官多年,懶於詩畫,成日家囿於案牘之間,現在恐怕手生了,也沒了當初的靈感。”林如海說着,已經進了五亭橋,黛玉因爲年幼,不用在乎避嫌的忌諱。在亭橋之中回望虹橋,林如海幽幽一嘆:“物是人非哪……”
他彷彿是想起了和夫人賈敏往日舉案齊眉的種種,瞭望許久纔回神過來:“俞賢侄已經大展身手,才華橫溢。按理說我們應當不甘落後,何運同,不如你我在亭橋之上,各題半聯如何?”
出盡了風頭的俞祿,此時在細觀着這五亭橋,橋上有亭,謂之亭橋,橋下有卷洞,圓形的洞和直線的橋基互爲補助,憑欄俯視,湖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見。他擡起眸子來,正見黛玉如一朵小小的清水芙蓉般,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不由暗自好笑。
俞祿前世記得茅以升說過這話:中國最古老的橋是趙州橋,最壯美的是盧溝橋,最有藝術性的是揚州的五亭橋。因此,他纔要細心觀賞,領略這古代建築的魅力。
林黛玉在他看過來時,小小年紀便知窘迫,登時移開了含情目,這時何懋卿接口道:“也行,在下盜用俞兄的詩句,上聯題四個字:銷金鍋子。”
“盜用得好。”林如海沉吟道:“我也對你四個字:難得糊塗!”
林如海對的下聯,包含了太多無奈,衆人先是一愣,旋即拍掌大笑:“對得好!銷金鍋子,難得糊塗!好一個難得糊塗!”
“承讓承讓!”
林黛玉聽了便悶悶的,她已體會了不少父親內心的苦悶,林如海心有所感,寵溺地看着愛女,提議道:“詩詞我是多年不作了,不過小女承蒙西席教授,天資尚可,前兒剛看了《詩法入門》,黛玉,你作一詩一詞來給爲父瞧瞧。”
“是,女兒纔剛過虹橋時,自想了一首《望江南》。”林黛玉擺出指教的意思,斟酌着沉思道:“揚州好,第一是虹橋。楊柳綠齊三尺雨,櫻桃紅破一聲蕭,處處駐蘭橈。”
何懋卿聽得目瞪口呆,讚不絕口道:“林御史,令嬡真乃天縱之才!”
“過獎了,再聽聽詩句如何。”
俞祿遠眺瘦西湖,果然見到櫻桃、石榴、山茶遍佈此地,他們幾個,以及行人,置身其間,如在畫中。林黛玉亦是心高氣傲之人,聽見誇獎,心裡微微一喜,當仁不讓地以軟中帶尖的音調吟道:“紅橋飛跨水當中,一字欄杆九曲紅。日午畫船橋下過,衣香人應太匆匆。”
何懋卿簡直不知用什麼語言來形容了,想想又面紅耳赤,堂堂鬚眉男子,竟然不及一個小姑娘?正要誇讚時,他的一個隨從進來悄悄附耳幾句,何懋卿臉色微變,拱手道:“府衙有事,在下失陪了!”
幾人連說無妨,等何懋卿走了,俞祿還在回味着林黛玉的詩詞,此女真是逆天,俞祿之所以能夠適應士大夫的生活,一半是前世醉心國學,總有借鑑之處,一半是今生爲了入鄉隨俗,沒少看書。而林黛玉呢,不僅年紀小,而且賈雨村教她時,十分省力,又不是拿她做狀元培養的。可眼下這份景象,俞祿只能無語地說,林黛玉天生就比別人聰明,這是學不來的。
“詩詞不過雜談罷了,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瘦西湖美不勝收,這五亭橋過了,還有二十四橋、四橋煙雨、小金山之風亭、月觀、琴室。何大人既然有事,賢侄的酒席,還是我來請吧,咱們邊走邊談。”林如海不時咳嗽幾聲,強撐着身子,當先就上了小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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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祿怡然自得地跟着,一邊打開系統屏幕一看,主線任務竟然已經完成了,積分也快破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