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靈叫出聲,朱淼笑着的面龐一下子就涕泗橫流,眼淚混着僵硬的笑容,心酸而鬼魅。
“今天我最愛的女人只要少一根頭髮,老子一定讓你死的很難看。”沈曜靈還是熟悉的沈曜靈,片刻的猶疑後,他說話做事的風格即便在醉酒後依然沒有區別,獨斷且果斷。
“你別刺激她!”我扯着嗓,生怕他聽不到似的叫了一聲。事到如此,我已經不怕朱淼傷害我了,我怕她傷害自己。
沈曜靈卻無動於衷:“朱淼,我當初上你,只是因爲你長得有點像你姐而已。我從來沒有對你動過感情,更不要說什麼喜歡啊,愛的。那些玩意兒我只有在和你姐在一起的時候,纔有可能感受到。”
“不!你騙人!”朱淼哭泣着,嘶吼着,自欺欺人着,“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麼?”
“沒有,我沒有愛過你,一點也沒有。在我眼中,你連古秋月都不如。你所謂的爲了我吸毒,爲了我這樣那樣,在我眼裡都毫無意義,甚至很噁心。”他厭棄道,“你不知道麼,老子最討厭女人吸毒了!”
“夠了,曜靈,你別說了!”我一遍遍地狂吼着同樣的話,試圖制止他對朱淼的傷害。
朱淼聽不見去我的肺腑之言,卻將沈曜靈的話盡收耳中:“你說真的?”她顫着嗓子,如同一個奢求愛情的乞丐,那麼卑微,那麼粗陋。
“真的。”沈曜靈沒有結束的意思,繼續道,“你甚至不如場子裡那些女人呢,她們至少能養活自己,你活着,除了給你姐添麻煩,你還能做什麼?”
我幾乎也要哭了出來:“曜靈,真的夠了,別再說了,我求你了!”
“許朦,這是我倆的事情,和你沒關係。”沈曜靈語氣淡淡,無視天台上依舊瘋了的兩個女人,依舊漠然地和朱淼交涉着,“朱淼,我說的這些話你能聽懂麼?我勸你現在把你姐給我安然無恙地送下來,我還能跟你道聲謝,你後面的事情我也會處理好,我可以幫你戒毒,也可以給你安排工作,如果你不滿意,我還可以給你錢。雖然我不覺得我欠你什麼,但是你是許朦妹妹,我會照應好她的家人。”
“我在你眼裡,除了許朦妹妹,還有別的身份麼?”她問道。
“有啊,如果你今天傷害到許朦,你就是我最大的仇人,我沈曜靈這人愛憎分明,我不會讓你死得太好看!”他威脅着朱淼,威脅着這個曾經把自己交給他,還深愛着他的女人。
朱淼不爲所動,扯着我的頭髮,狠狠道:“那好啊,我們玉石俱焚,我現在就讓你口中最愛的女人落在你面前!反正能被你弄死,我高興!”
“你等等,我還有句話。”沈曜靈喝住她,“就算你想死,我也要先告訴你。那個唆使你吸毒的女人,是古秋月,我那時的未婚妻古秋月。是我讓她這麼做的,我想用毒品操控你,等我玩膩你的時候,可以輕易毀掉你。”
朱淼手中的刀子應聲而落,一起傻掉的還有一旁的我。
我沒有想到,真相如此鮮血淋漓,都說戲子無義,婊子無情,我現在想來,商人才是最唯利是圖的無情無義。只因爲不愛她,只因爲沈曜靈不愛朱淼,他就可以用最殘忍的手段對付她玩弄她。
朱淼瞪大了無神的眼和空洞的嘴,對着面前的一片黑暗狠狠喘着氣。我知道,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很想給她擁抱,卻根本沒有上前抱住她的資格。
她手中依舊握着那個電話,電話那頭是要她命的人,她卻放不下。
那個人還嫌不夠,他不知道朱淼手中的刀已落地,他以爲我依舊危險,所以乾脆出了最後的殺手鐗:“還有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我讓人設計車禍給弄掉的。你以爲我會要你這樣的女人給我生孩子麼?我會允許你給我找麻煩麼?”
朱淼的喘息越來越急促,最後她高吼了一聲,一腳踏上了面前的護欄……
後面的事我記不清了,以後我每每想起,總記得那晚是一片黑暗。朱淼從天台上縱身一躍,像是終於帶走了這個世間的骯髒和心術,走的那麼無所牽掛。可是我又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哭嚎,她留給世界留給我的最後一句遺言——一聲午夜夢迴時鬼魅般的吼叫。
我整個人虛脫了,是的,我沒有因爲她的跳樓自殺感到一絲一毫的解脫,只有虛脫。以至於沈曜靈爬上天台,試圖將我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我狠狠撣開了他的手,用和朱淼一樣嘶啞而瘋癲的嗓叫道:“你放開,你別碰我!你滾,我不想見到你!”
“起來。”沈曜靈卻沒有任何如我所願的意思,他執着地拉着我的胳膊,“地上涼,你先起來,乖,聽話。”
“我不!我爲什麼要聽你的話!”我淚如泉涌,很快佔據整張面龐,我充滿恨意地瞪着他,彷彿他纔是一切案件的兇手,“我曾經最壞也就是以爲你帶朱淼吸得毒,我怎麼也沒想過是你算計的她!你心爲什麼這麼狠?爲什麼?”
見我不起來,沈曜靈乾脆蹲下去,保持身體和我的平行,抓住我胡亂揮舞的雙臂:“我是騙朱淼的,我怕她傷害你,我才這樣說!”
我搖着頭,我已經分不清他口中哪句假哪句真了,出於人自我保護的本能,我更願意相信他口中沒有真話。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這個結果了?”我與他四目相視,“你故意刺激她,故意說這些話,就是爲了讓她失控,讓她自殺?你早就知道你說這些話朱淼會死,所以你才說,就是爲了讓她死!”
沈曜靈鬆開我的手,沉默三秒鐘,點頭承認:“爲了你,我也沒有辦法。”
我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你不要以我爲藉口了!你想我自責一輩子是麼?還是你真的愚蠢到以爲朱淼死了,我就開心了?我告訴你,我寧可今天跳下去的人是我,也不能是她!我受不了任何人因爲我受傷害,我真的受不了……”
我抱着頭,閉上眼不及片刻,方纔的畫面就開始循環播放起來。我大聲地哭着,在這個除了我和沈曜靈,還有一具尚且溫熱的屍體之外再無人跡的地方。
沈曜靈抱住我的腦袋,塞進自己懷裡。
我感覺到了溫暖和熟悉,那是一種味道,也是一種體驗,我很想在此刻沉溺於他給的這些。我很想脆弱,只要我完全崩潰,我就可以不去承載這種逼死了親人的痛苦。但我不行,我做不到。
我一把推開了沈曜靈,站起身,想邁開步子才發現剛纔和朱淼的爭執中,我左小腿磨破了一大塊皮肉都渾然無知。我擡起腿,又麻又痛,甚至還很冰涼,讓我以爲這條腿打算死去。
路走得很艱難,我卻依舊在走,我想將沈曜靈拋在身後。於是我努力地邁大步子,沒走兩下摔在地上,我高喊着讓他別過來,繼續往前走。終於,我順着來時的臺階下了樓。
出了樓棟,朱淼的身體一片模糊。
我不禁想起吳芹姥姥去世的那一幕,接着又想起吳芹,想起小尹,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和沈曜靈有說不清的關係,自然也和我有關聯。我時常也會想,如果沒有我這個人的出現,她們會不會不一樣?她們會不會好好活下去,依舊演繹着自己的生活?而在我的故事中,她們僅僅是拋頭露面的過客,並不會因爲死亡而終結我後面的情節。
人生呵,如此罷了……
我鑽進車廂,關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沈曜靈一語成讖,我這個人沒良心,這一晚最終把他一個人丟在了這。
後面的事情我不想贅述。
沈曜靈解決了朱淼的後事,我姨又來大鬧了一通,差點沒殺了我,最後也都被沈曜靈給壓了下來。
他來找過我好幾次,說他真的沒有指使古秋月,讓古秋月慫恿朱淼吸毒,他說這些話只是權宜之計,並不是真相。
是也好,不是也好,我信也好,不信也好,似乎並不重要。反正朱淼是因爲我們而死,沈曜靈到底是直接的誘因,而我,是卑劣的推手。我無法揹着一條人命和他長相廝守,這種戲碼太詭譎,我演不出來。
潘啓越知道了這件事,小心翼翼呵護着我。我有一次問他:“沈曜靈是不是也這樣算計過我?是不是他和古秋月的一切都是騙局,我一直是被耍得團團轉的那個人?”
潘啓越這樣告訴我:“商人都是這樣,對於想要的東西,無論是女人還是生意,都是可以用手段獲取的。他愛你,纔會這樣對你,和對你身邊的人。”
“你也是商人,你也會麼?”
潘啓越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他說公司最近太忙了,需要我趕快振作起來,幫他度過適家現在的危機。
最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提了一嘴:“沈家和我們所有的合作終止,一大部分轉讓給了古木。”他嘆了口氣,“沈曜靈,到底是要和古秋月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