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第二天就要去清風鎮,沈含在牀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着,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閉着眼睛在心裡琢磨。
會想到回孃家借錢,雖說是情急之下才閃過的念頭,也是經過細想才作出的決定。而下午跟李氏提出的時候,一半是想幫忙另一半則是李氏這幾天對她的照顧,加深了她這個想要回孃家試一試的想法。
能把回孃家借錢的想法變成實際行動,沈含也有她自己的考慮,雖然沒有見過那所謂的爹孃,對他們也不瞭解,可是能在對方死了兒子還要守諾把女兒嫁過來這種人,沈含對這個還沒見過面的老爹,除了古板死守理,重信用這些感覺,再沒有其他。
然而這樣的人,既然這麼注重面子和禮義,那親家有事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理,她唯一賭的就是沈世逸的性格,如果真被她賭中,這借錢來解決燃眉之急的事兒,就可以成功,而後面就得靠自己想辦法掙錢,具體的計劃雖說暫時沒有,她卻是有信心,自己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難道還不能在古代裡生存?
不管明天的孃家一行會發生什麼事,沈含此刻也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二十兩銀子要在半個月湊齊,她就算是任由婆婆把家裡把能賣的都賣了估計也湊不齊,再說這個家雖說不富裕,卻也是她目前唯一的避風港,她不做最後的努力,心中也無法平定。
想到這裡沈含不禁有些心煩,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便起身去堂屋倒水喝。
“娘,您有沒有覺得,大嫂的變化實在太大?”
“變是變了,不過是變好了,而且袁家這邊能賠錢了事,她真真是幫了大忙。”
沈含正想端着杯子回屋裡,就聽見了堂屋的另一端傳來細小的說話聲,雖然小叔跟婆婆故意壓低了聲音,可是夜晚的安靜也讓她聽得真切,因爲他們的談話內容牽扯到了自己,沈含不由自主地站在原地,等待下文。
“是啊,還病得那麼嚴重,好在沒出什麼事兒。”屆時小叔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沈含立刻凝心聽着。
“這次出這麼大的亂子,她又在這個關頭想回孃家,而且現在她也是說想好好在這個家過日子,我琢磨着能不能讓她在孃家拿點錢,先讓我們把這難關給過了。”
沈含聞言倒是沒什麼感覺,反正她本來就是打算回孃家找贊助,幫忙渡過這次的難關,而婆婆此刻會想到讓自己出面,必定也是把自己當成了趙家的一份子。沈含不但沒有被利用的不舒服感,反而有些開心,能與以後要一起生活的人把關係建立好,確實比之前大家冷淡相對要舒心得多。
“那怎麼可以?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當初她嫁來咱們家,鬧得那麼兇是爲了什麼?還不就是氣她爹要讓她來這裡守寡?”
“可是你剛纔也說,她變了。”
“她越是變了我們就越是不能讓大嫂爲難,娘……大嫂到我們家已經很委屈了,您還能忍心讓她在回去跟家裡講和的同時,因爲錢的關係又弄得不愉快嗎?”
“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娘真的沒辦法了樵兒,你要知道這次二十兩銀子要是湊不齊,袁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要不是你大嫂她急中生智將孩子救下來,我們母子現在應該在衙門裡關着了,娘不想因爲自己的過失,害了你啊,而且這件事要是不能蓋下去,你大嫂她也會受到牽連……”
話到這裡,李氏已經有些哽咽,以至於後面的話沈含沒有聽清,可是大概也能猜到,李氏內心的矛盾,在想要自己去孃家籌錢的同時,卻還擔心自己會爲難,沈含不禁有些動容。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大好。”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爲難,若是這次跟她一起去親家那邊,她跟家裡的關係還無法融洽,娘我絕對不會提出那個過分的要求,大不了回來之後把地賣了,娘再多去接點活兒,咬緊牙關也要渡過這次的難關,你跟你大嫂都不能被我這個老婆子牽連!”
聽到這裡,沈含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站在原地了,壓抑着心底的衝動她轉身回到了屋子,輕輕關上門之後,她再次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對婆婆和小叔子暗地裡的關心,她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在家破和犧牲自己的選擇上,他們竟然還在爲自己考慮,沈含心底更加確定,不管明天回家會面臨怎樣的狀況,這錢……她一定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從孃家借過來。
李氏與沈含次日啓程,與趙夕樵揮手告別之後,便朝清風鎮出發,清風鎮與她們所在的福來鎮是鄰鎮,雖然路途不是太遠,卻也有大半天的行程,因此待沈含與李氏到達清風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申時。
沈家的藥鋪就在清風鎮上的東街口,那是清風鎮人流最多的一條街,再加上是路口,人來人往特別多而且也好找,沈含心道早知道從福來鎮到清風鎮,就是一條大路通到底,沈家的鋪子又這麼好找,就不必拖着婆婆一起來了。她每天那麼辛苦,還要照顧小叔,這大半日的路途讓她這個上了年紀的人,算是折騰到底了。
“娘……累不累?”
“還好,我可沒你想的那麼沒用。”
“我可不敢小瞧您,是我沒用我累了,我們找個地方先休息吧?”
心知沈含是故意這麼說,實際是擔心自己累着了,見她如此體貼細心,李氏心裡也頗感安慰,不得不在心裡感嘆自己的大兒子趙夕磊,怎麼就這麼沒福氣,把這麼好的姑娘給糟蹋了。
“我們現在已經進了鎮了,前面就是路口再走幾步就到東街了,你再忍忍。”
“好吧!”
知道自己的計謀被識破,沈含也不扭捏堅持,當下挽着李氏的手一邊走一邊看,偶爾還指指路邊小販手上的東西,其實那些她曾經都在電視裡看到過,只是不同於那個小四方架裡透露出來的道具,自己親眼看到的古色古香的東西,那種感覺還是新奇又激動的。
之前一直都在家裡悶着,連那次去袁家也是匆匆忙忙,哪裡顧得上悄悄街邊有些什麼擺設,現在心情輕鬆地感受着喧鬧的街市,沈含不由得笑開來,心中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能利用現代的知識,折騰個什麼可用性比較高的東西來賣?緩和一下家裡的財政狀況?
“在想什麼呢?”
李氏心裡藏着事兒,卻還是沒忘記關注沈含的狀態,見她微微蹙眉看着周邊的商販,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在看這些東西呢,您看那個真好看,等以後有錢了我給您買。”
李氏笑笑也不作答,看着沈含臉上露出的笑容,她也甚感心安,一直以來都對沈含有分虧欠,到現在看到她能樂觀面對生活,她這個做婆婆的心裡也好受很多。
“娘……娘您看這個釵子好看不?”爲了不讓李氏看出自己心裡有事,沈含說完還拿起小攤上的髮釵,在李氏的髮髻邊上比了比,沒等李氏應聲又自顧着說道:“真好看!”
小販此時也笑得一臉專業,張羅着想讓沈含買一支,她卻不知道沈含壓根一文錢都沒,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釵子,沈含對小姑娘笑着說:“不好意思,我再看看。”
隨後便挽着李氏的胳膊轉身,李氏見她心情好自己也跟着舒坦起來,也不着急催促她要趕路,反正已經到了清風鎮,從這裡到東街也不過是一會兒的路程,讓她逛逛也無妨。
只是沈含此刻心裡又想到錢方面去了,她現在連個釵子都買不起,家裡現在又是極度缺錢的時候,就算這次運氣好能在孃家借到錢解決燃眉之急,卻不能保證以後就不會有突發狀況,所以自己手上有錢纔是真的,家裡生活條件也必須得改善。婆婆年紀大了,小叔子又是個文弱書生,就算以後能做官,那也是以後,況且以她對趙夕樵的瞭解,心中也清楚他就算做官,也定然無法改善家裡的生活條件,因爲那是貪官才能做到的事。
心中的念頭飛快的轉着,沈含一直在琢磨着有沒有什麼適合自己,又能賺錢的法子,看着周邊喧鬧的小販,她一時之間腦子裡有些糊,竟然也想不出什麼適合的法子。
身邊的李氏見沈含突然安靜了,看其臉色似乎有些沉重,擔心她是不是不舒服,畢竟她身子本來就不算好,前幾天還虛脫成那樣,今兒個又趕路,說不擔心是假的。
“怎麼了?是不是累着了?”
“不是,我只是在想,我什麼時候才能給娘您買上個東西。”
“傻孩子,娘又不缺這些。”
您那哪兒是不缺,您那是根本就沒有好不好?忍不住腹誹一遭,沈含還是笑眯眯地說:“您缺不缺是一回事兒,我想不想孝敬您又是我的事兒咯!”
“其實,你們能這樣開開心心的陪在我身邊,我就很滿足很開心了。”
“那我要娘您更滿足更開心。”
沈含的傻氣和直接,使得李氏拿她沒辦法的同時,心裡也十分感動,從來都沒人這樣跟她說過話,而她膝下又只得兩個兒子,兒子縱使再孝順再聽話,始終不及女兒的那份貼心,此時此刻沈含這個媳婦,在李氏的心裡早已經是女兒般的存在。
兩人說笑間不知不覺地就到了目的地,遠遠地就看到了印有‘濟仁堂’三個字的大招牌,而此時李氏也沒有出聲,沈含卻能莫名地感覺到,這就是自己這具身子的家,這孃家可算是回到了。
“這是你的藥,一共三副熬成三碗,早中晚各一次,一共十五文。”
走到濟仁堂的門口,就聽見溫潤如玉好似能滲透到人心裡的聲音,很好聽卻乾淨得好像一張白紙。沈含聞聲渾身沒由來地有些顫動,她摸不準這是種什麼情緒,只想看看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