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剛出徵那會兒,陳文心偶爾還會在無人的時候有些傷感。
隨着時日慢慢過去,她化悲憤爲食慾,肚皮又鼓了一圈。
因爲瓜太醫說她太過思念皇上,導致身體有些消瘦,不利於胎兒成長。
這讓第一次懷胎的陳文心嚇了一大跳,不敢造次。
皇上原想把呂宗留下來伺候她的胎像的,陳文心執意不肯,非要讓呂宗跟着去照顧皇上。
戰場多變,刀劍無眼,沒有一個靠譜的太醫跟着,她怎麼放心?
宮中反正還有一個瓜太醫,他可是婦嬰聖手,除了藥膳做得難看一點以外,沒什麼大毛病。
好說歹說,皇上才同意帶走了呂宗,讓瓜太醫日日來給陳文心請平安脈。
這一日請過平安脈之後,正到黃昏時分,德妃等人到翊坤宮請安。
這是廢太子之後,她們第一次尋到機會來翊坤宮,彼此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有四阿哥打過預防針,陳文心很容易就猜測到了衆人的來意,她只當做不知,笑容款款讓衆人坐下喝茶說話。
“我近來總是覺得累,有時候和五阿哥玩鬧一陣,很快就撐不住了。若是一個人靜靜待着,又覺得冷清,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笑得甜蜜又無奈,挺着偌大一個肚子,看起來還是少女一般純淨。
衆人聽着,心裡也算有了個數。
她們不能打擾太久,也不能總是不來看望,這個分寸還得把握好纔是。
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開口得好。
陳文心捧起茶盞來喝了一口,瞧見衆人的神情,道:“怎麼一個個拘謹得這樣?我肚子有個娃娃,但我不會吃人呀。”
曾常在頭一個掌不住笑了,尷尬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德妃道:“二貝勒被廢之時,我們來翊坤宮請安過。原是想問問這事皇上究竟是怎樣想的,心裡好有個底。”
陳文心恍然大悟,“這件事我還是隔了幾日才聽說的,皇上沒讓消息透到翊坤宮來,知道的奴才也不敢跟我說。”
章貴人嘴快,“是啊,我們也知道皇上是怕打擾娘娘養胎。這不,聽說娘娘的胎像十分穩固了,我們纔敢來打攪。”
夏天都快過去了,天兒一日涼似一日,她腹中的孩兒也有八個月了。
再過一個多月,孩子就要臨產了,只怕皇上是趕不及回來看見孩子出生了。
陳文心一笑,“都是底下奴才蠍蠍螫螫的,哪有那麼脆弱?懷個孕還不能見人了不成?”
旁人懷孕自然能見人,陳文心懷孕,還真沒人輕易敢見。
誰不知道皇上最寵愛她、最寶貝她肚子裡的龍胎?
萬一在她面前有個閃失,那可就是死罪啊!
所以就連德妃她們幾個,都不敢隨意到陳文心面前晃悠。
德妃試探道:“皇上當着滿朝文武的面,說是改立儲君的遺詔在娘娘手上。我們都想知道,這人選到底是誰,也好安心吶。”
衛常在抿着脣不說話,曾常在總結了一句,“只要不是大阿哥和三阿哥,換是誰都可以!”
四個
人八隻熱切的眼睛,都盯着陳文心,讓她深感到壓力。
她擺了擺手。
這是什麼意思?
那四人交換眼神,皆不解其意。
“你們別問我了,我只知道皇上把密詔放在哪裡,卻沒有拿出來看過。”
怎麼可能!
連衛常在都不淡定了,道:“娘娘就不好奇嗎?萬一皇上遺詔裡寫的人選是大阿哥,那可怎麼好?”
陳文心古怪地擡頭看了她一眼。
“你是怕皇上萬一回不來,大阿哥會繼位?”
衛常在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地點了點頭。
陳文心看了其他三人一眼,衆人的目光告訴她,她們擔心的都是同一件事。
她們都是皇上的妃子啊,皇上這纔剛剛出徵,她們已經在想皇上回不來的事情了。
這事想着,不免令人有些心寒。
不過再想想,皇上對她們也無情意,這也算是公平往來吧。
有她一個人惦記皇上,期盼皇上平安回來,那就夠了。
她開口道:“且別說,皇上這回親征做了充足的準備,一定能打勝仗回來。便是皇上真的有個好歹,讓大阿哥繼位,又與咱們什麼相干?”
衆人一愣。
她繼續道:“咱們不曾迫害過惠妃,也不曾害過大阿哥。若有那一日,太妃該過什麼樣的日子,大阿哥也會給我們什麼樣的日子,這便足矣。”
就……就這麼着了?
都說陳文心無慾無求,從不爭權奪利,分明不信佛,在後宮卻是最像菩薩的一個嬪妃。
看來,此言名不虛傳。
就連章貴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急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的皇貴妃娘娘啊,您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您現在都是皇貴妃了,離那個位置就差一步!如果皇上能平安回來最好,如果皇上回不來,您就不想當太后嗎?”
只有陳文心當了太后,她們這些人,纔有指望。
若是惠妃登上那個位置,她們就只能老死宮中,了此殘生了。
陳文心笑着搖搖頭,“要當太后,那也不是我啊,是德妃姐姐。”
德妃聞言暮地一驚,忙擡起頭來連連解釋,“怎麼會?我們可都是以皇貴妃馬首是瞻的,豈能僭越。我可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陳文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我連惠妃坐那個位置都不介意,怎麼會介意德妃姐姐坐那個位置?德妃姐姐若是登上那個位置,還會虧待我們不成?這我是放心的。”
衆人一想也是,如果四阿哥是儲君人選,未來的皇太后,可不就是德妃了麼?
四阿哥和她這個額娘再不親,血濃於水也是不爭的事實。
德妃有些張皇無措,“慢說四阿哥還小,皇上不會將大業託付給他。便是他,我也得讓他尊皇貴妃爲太后,怎麼能輪到我呢?”
陳文心不知道她說這話,是真心之語,還是怕自己忌憚她。
她到底還是相信德妃的。
“德妃姐姐說什麼胡話,若是四阿哥即位,宮中無後,他必須尊你
這個生母爲太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素來不看重這些位分什麼的。”
她的確是不看重,管他將來誰登基,誰做太后。
她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便是了,有陳希亥和陳文義他們在朝中,她吃不了虧。
衆人都佩服她的豁達,又爲自己的小氣感到羞愧。
陳文心掃了衆人一眼,低聲道:“雖然我沒看過那封密詔,但是——”
“但是什麼?”
“我懷疑,那個所謂的密詔,根本就沒有皇上真正的旨意在。”
怎麼會?
“皇上沒有把儲君人選寫在裡頭?娘娘怎麼會這樣想呢?”
陳文心托腮道:“皇上不過是使了個障眼法,想迷惑人心罷了。他帶走了黃機和王熙等大學士,那些人一向是爲皇上起草聖旨的,便是皇上有個萬一,新君登基的旨意也會從戰場上傳出。”
陳文心纔是皇上唯一的枕邊人,她的猜測,不會是空穴來風。
衆人陷入了沉思。
一向心細的衛常在問道:“那皇上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呢?”
陳文心面不改色,“可能是想讓某些蠢蠢欲動的人,露出狐狸尾巴吧。”
一句話,令衆人警醒。
喝了幾口茶,又寒暄了幾句家常,四人各懷心思,先後告辭離開了翊坤宮。
待她們走後,白露悄聲問陳文心,“主子明知道密詔的內容,爲什麼要騙德妃娘娘她們呢?”
德妃一干人是依附於她的,她一向對她們真心相待,沒有過欺騙。
今日之舉,讓白露有些驚訝。
陳文心扁了扁嘴,“我也不想欺騙她們,但我不得不這樣做。皇上不在宮中,我須得步步小心。皇位的誘惑太大了,我再相信德妃,也不能拿自己冒險。”
她一方面寬慰德妃,如果四阿哥爲儲君,德妃一定是當仁不讓的太后。
另一方面,她又將自己的干係撇清,證明她的確不知道儲君的人選。
只有這樣,才能讓衆人打消疑心。
“皇上不在朝中,局勢已經夠混亂了。若是準格爾那邊一切順利還好說,若是不順利,朝中必定有奸小要生事。我的精力沒有那麼多,決不能讓後宮再出亂子。”
涉及到自保的問題,她的腦筋格外清楚。
希望皇上那邊一切順利,希望她所擔心的一切,都是多餘的。
白露不禁點頭,“主子做的對,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即便德妃娘娘她們跟着主子的時日不短了,涉及到立儲之事,還是小心些好。”
陳文心嘆了一口氣,“皇上把密詔託付給我,既是一道金牌令箭,也是一塊燙手山芋啊。多少人盯着這份密詔呢,弄得我都想打開看看了!”
皇上可不僅是暗示了立四阿哥爲儲君,還說她腹中孩兒的名字也在密詔之中。
這讓陳文心好奇心旺盛。
但她還是忍住了。
等皇上回來,她會讓他親口告訴她。
到時候他們就像是看話本子取樂一般,從正大光明牌匾後取下密詔,閒話皇上當時的心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