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焰興致勃勃地爲明玉忙東忙西。並且還包下客棧的一處廂房吃飯,高恭允和鄭歡喜正巧走過時,他也毫不客氣地拉住他們說道:“進來,進來。”
高恭允朝着裡面望去,平靜地說道:“那是別人的地方。”
“什麼別人別人。”高焰嘟着嘴啐道:“還不都是一路人,我們也就別委屈自己了,明玉姑娘的手藝趕得上皇宮裡的御廚,我可要留下來在這裡吃。”
鄭歡喜撇着嘴,笑道:“那人家願不願意還尚未知曉呢,你倒好,學會厚着臉皮賴在這裡了。真不知道是這裡的東西好吃,還是這裡的姑娘好看哦?”
高焰一陣紅臉,氣嘟嘟地說道:“歡喜,你這麼說豈不是將我視爲登徒子?”
“哼,三爺,打從你上次贖了那個煙花女子開始,你啊,就不是歡喜以前認識的那個三爺咯。”鄭歡喜掩着嘴揶揄地說道,惹得高焰尷尬地垂下頭。高恭允微笑說道:“既然三哥想在這裡吃飯,那我們也不強求,稍後我跟歡喜隨便吃一點就可以了。”
說話間。正打算離開時,卻見馮佑憐在蟬兒的攙扶之下走過來,這一次馮佑憐便沒有之前的驚慌,反而是一臉祥和地對着高恭允說道:“如果四爺不介意,倒是可以同桌用餐,明玉的手藝的確不錯,不如嘗一嘗如何?”
鄭歡喜站在高恭允身後,盯着馮佑憐露出笑顏,而後她又看了看四爺的反應。高恭允先是一怔,轉後乾笑一聲應道:“既然馮主子有請,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請…”高恭允伸出手,十分謙卑地弓着身子,好讓馮佑憐先走進去。
高焰樂開懷了,一邊走進去一邊說道:“還是馮主子的話管用。”
鄭歡喜立刻悄悄撞了一下高焰,瞪視着他,警戒他不要亂說話。
胡三娘和馮史宗紛紛端着菜盤子走進來,薛孤也跟着走進,一下子廂房之內熱鬧非凡。大家寒暄之後便坐了下來。高焰走到另一桌與明玉和蟬兒坐在一起,薛孤則被他拉過去與馮佑憐同桌。
如此一來,便是馮佑憐與四爺對坐着吃飯,而薛孤和鄭歡喜也坐在她這一桌,其他的人全都擠在另一桌上。
馮佑憐低着頭羞澀地看着碗裡的白飯,鄭歡喜見氣氛仍然有些尷尬,於是伸出手夾了一些菜放入馮佑憐碗中說道:“馮主子,有什麼想吃的菜我幫你夾吧。”
馮佑憐並沒有馬上吃飯,反而擡起頭對着鄭歡喜說道:“歡喜,不要叫我‘馮主子’好嗎?我聽着彆扭。還是如以前那樣叫我憐兒吧。”
“這怎麼行呢?如今你身份不一樣…”鄭歡喜笑了笑說道:“這樣直呼你的名字恐怕不太好吧?”
馮佑憐憂傷地側着臉,嘟囔道:“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馮佑憐就是馮佑憐,從未變過。”說話時,馮佑憐猛然將目光投射對面,與那高恭允呆滯的眸光相接,對面的人彷彿突然收到鼓舞一般,剛纔還處於遊離狀態即可便化成沐浴後的*光。
馮佑憐抿了抿嘴,笑道:“大家別客氣,明玉的飯菜好吃的不得了,我怕你們吃了以後,都想着到我這兒來蹭飯吃呢。”
明玉謙虛地說道:“那是馮主子獨愛我煮的東西,你們也別盡是說好話,有什麼不足的地方只管說出來,以後奴婢也好改進改進。”
“呵呵。”高焰一邊大口吃飯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馮主子說得沒錯,明玉姑娘的東西就是煮的好吃。”
明玉見高焰可愛的吃相,不由得笑了笑,說道:“三爺,你慢點,稍後萬一噎着了,也是奴婢的錯了。”
胡三娘撅着嘴翻了翻桌上的菜。說道:“這些東西哪家廚子不會煮?也敢拿來炫耀。”
馮史宗剛剛還一臉笑嘻嘻,聽到胡三娘這麼一埋怨,嚇得他趕緊踩了胡三娘一腳。
“你幹什麼呢?”胡三娘瞪着馮史宗罵道:“幹嘛踩我。”
“你少說一句又不會掉一斤肉。”馮史宗咬牙切齒地叮囑。
蟬兒不滿地冷笑道:“是啊,我們都忘了這兒還有個廚娘呢,要不你自個炒幾個菜給我們試試?也不知道是誰之前連火都不會生,嘖嘖,說是讓好幾個丫鬟伺候着的人了,就只懂得吃,有的吃還不知足,非要逼着別人說出自己的劣跡,拿出來好丟人現眼。”
“你…”胡三娘氣憤地站起來,指着蟬兒罵道:“你說誰呢,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長得就是個狐狸模樣,哼,你以爲我看不出來?這一路上,你跟那弘太醫不是一直眉來眼去的?”
蟬兒氣得直哆嗦,準備站起與她理論,好在明玉趕緊拉住她,勸道:“主子們都在這裡呢。蟬兒別說了。”
“她這不是胡說嗎?”蟬兒咬着脣,啐道:“我哪有…”
納弘的臉上也掛不住了,他抿了抿嘴低聲說道:“胡三娘,我那是給蟬兒姑娘把脈診治。”
“哼,說是把脈診治,一個房間就你們倆個,而我們大家都不在客棧裡,誰知道能發生什麼呢。”胡三娘越描越離譜,蟬兒忍着怒氣不好發泄,只好轉身往外跑去。
“喲喲喲。說你兩句就跑走,還是不是宮女啊…”胡三娘不知輕重地嗤笑,惹得大家紛紛搖頭,薛孤更是眺望着蟬兒跑走的方向,乾着急。
“胡三娘,你閉嘴。”馮佑憐雙手緊握,突然發出慍怒的聲音,震得高恭允和薛孤他們全都愣住了。
但見那馮佑憐赫然站起,怒瞪着胡三娘大聲喝道:“你有什麼資格在此喧譁?要不是我看在叔叔的面,對你再三忍讓,哼,你以爲你有幾個腦袋夠我砍?”
胡三娘驚嚇得縮回脖子,怯怯地注視着馮佑憐,不敢吱聲。
納弘也站起來,着急地說道:“馮主子,在下先去找蟬兒回來,我怕他出事兒。”
馮佑憐冷冷地應道:“嗯,快去吧。”
納弘即可向外跑去,薛孤也才放下心來。不過這一景象倒是令鄭歡喜吃驚不少,這還是當初那個楚楚動人,柔弱可憐的馮佑憐嗎?不是吧,一點也不是,如今在她身上不但找不出一點軟弱。反而散發着一股令人敬畏的貴氣。
鄭歡喜仰着頭凝視着馮佑憐的側面,暗忖: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難道都變得看不透猜不着,那清泉如水的女子也能掀起一陣狂風驟雨,這就是如今的她了。
鄭歡喜幽怨地看了一眼高恭允,只見四爺面如平鏡,不知道四爺作何感想?不知道四爺會不會跟自己一樣,對馮佑憐刮目相看了。
***
“叩叩叩。”納弘敲着蟬兒的房門,蟬兒抽噎着擦拭自己的淚水,喊道:“誰啊?”
“是我。納弘。”納弘應聲說道。
蟬兒失望地蹙着眉,說道:“奴婢沒事。”
納弘想了想,說道:“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有事兒,怎麼會沒事呢?你開開門讓我進去好嗎?”
蟬兒緩緩地走過去,打開門說道:“弘太醫還嫌人家說得不夠難聽嗎?”
“清者自清。”納弘微笑着說:“我們本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況且我也是得到了馮主子的允許纔來看看你的。”
蟬兒由心地感激道:“多謝弘太醫了,奴婢真的沒事。”
納弘淡笑不語,但是從自己身後拿出一個泥娃娃,那泥娃娃長得與蟬兒有幾分相似,只是那泥娃娃笑得更加燦爛。蟬兒驚訝地看着泥娃娃,好奇地問:“這是誰?”
“是蟬兒姑娘呢。”納弘莞爾笑道:“這是那天你生病之後,我去抓藥的路上請人捏了這個泥娃娃,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送給蟬兒,今兒正好將娃娃送給你,好讓你心裡好過些。”
蟬兒訝然地望着納弘,遲疑地說道:“弘太醫,其實奴婢也不是很…”
“難道蟬兒不喜歡?”納弘笑着問。
蟬兒搖着頭說道:“不是不是。”
納弘將娃娃硬塞在蟬兒手中,說道:“那就好了,喜歡就行,你拿着,如果還喜歡什麼,我也買給你。”
蟬兒含羞地垂首,盯着手中的泥娃娃百感交集。
納弘望了望窗外,說道:“今天天氣好,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稍後馮主子他們估計也會出去,你要是不想與胡三娘他們同行,那我們就自個出去,你在路上也遇見過喜歡的東西,趁着這個機會多看看。”
蟬兒還想着推掉納弘的邀請,可隨後趕來的薛孤正好聽到他們的說話,薛孤看着蟬兒手中把玩的泥娃娃,不由得心中一緊,脫口便說道:“既然弘太醫這麼盛情款款,稍後我跟馮主子說一聲便是,你們先出去也不礙事。”
蟬兒愕然注視着走來的薛孤,一言不語。倒是納弘很積極地笑道:“原來是薛大人,那有勞薛大人跟馮主子說一聲。”
薛孤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蟬兒冷笑地勾起嘴角,說道:“那真是勞煩薛大人了。”
薛孤挑起眉,同樣注視着蟬兒。兩人的眸光中帶着一絲火藥味,特別是蟬兒怒氣騰騰地關上門之後便越過薛孤走下了樓,納弘對着薛孤道謝,也尾隨着蟬兒走出了客棧。
薛孤“滿意”地苦笑一聲,仰起頭握着手中的劍準備走進自己的房間時,然而剛剛正巧躲在他們身後的女人忍不住說道:“你以爲這樣就可以將蟬兒推出去了?”
薛孤回首看見明玉,顯然有些驚訝。
明玉走一步說一句:“蟬兒的心思很細膩,比任何人都容易受傷害,如果你不打算給她幸福,何不離開?”
“我已經後退無路了。”薛孤冷聲說道。
“所以你爲何不試着往前一步?”明玉暗歎說道:“試着接受她比傷害她更仁慈些。”
“我不是仁慈的人。”薛孤提起劍,正色道:“我職責所在,爲主子要出生入死,隨時都有性命堪憂。”
“就因爲這樣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明玉激動地問道。
“不是。”薛孤冷哼道:“是我根本就沒有對她動過情,何來拒絕?你說得對,我不應該傷害她,如果我接受皇上和馮主子的賜婚,那才叫傷害了她,我不想耽誤她一生。”
明玉靜了下來,點了點頭,說道:“薛大人,謝謝你如此坦白,我會將你的絕情轉給蟬兒,好讓她死了這份心,不過我希望你是發自內心地說出這段話。”
薛孤轉過身,打開自己的房門,突然又道:“其實蟬兒跟着弘太醫纔是最好的歸宿,馮主子不也這樣認爲了嗎?”
“砰——”
門合上,明玉的雙眼也閉上,她知道這個男人已經狠狠地將自己的心房關上,蟬兒再怎麼執着掙扎也於事無補了。
***×××***
馮佑憐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擡起手敲了敲高恭允的房間,高恭允應了一聲便打開了門,一見是馮佑憐佇立在外,驚愕地問道:“馮主子?”
“四爺。”馮佑憐笑着招呼一聲。高恭允見她手裡拿着一個面具,滿面春風,不由得心中搖曳起來。
馮佑憐抿嘴一笑,說道:“難道四爺不想請我進去坐坐嗎?”
高恭允緊張地側過身引着馮佑憐走進房內,高恭允關上門之後轉身過來說道:“不知道馮主子突然造訪有何事?”
“看來今後一定要有事兒才能來看四爺了。”馮佑憐恢復以往的俏皮,揶揄着說道。
高恭允尷尬地笑說:“馮主子真是笑話我了,四爺只是很意外你會來看我。”
馮佑憐沿着椅子優雅地坐下來,將手中的面具放在桌上,說道:“其實今日前來的確有事,是爲了道謝的。”
“道謝?”高恭允驚訝地問:“道什麼謝?”
馮佑憐脈脈地眨了眨眼,說道:“四爺爲憐兒修葺祖屋和宗祠,難道不該道謝嗎?”
高恭允吁了一口氣,苦笑說道:“這只不過是四爺爲馮主子做了點小事兒,談不上道謝。”
“不。”馮佑憐直愣愣地凝視着對面的高恭允,說道:“對於憐兒來說,這是很大的事情。並且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四爺纔會想到爲憐兒解憂,也只有四爺纔會想到憐兒所想之事。”
“皇上不也會如此嗎?”高恭允恨不得打自己一個耳光,說出後後悔得緊,怎奈這是兩人心中的刺,一觸碰就遍體鱗傷。
馮佑憐幽然說道:“四爺心裡會責怪憐兒嗎?”
高恭允心疼地說道:“馮主子不要多心,四爺不過是一時口快。”
“卻發自肺腑。”馮佑憐心裡涌着酸楚。
高恭允沒想過要將兩人推至風浪口,仍由痛苦蹂躪她,他會很愧疚,會很自責,他是如此地憐香惜玉,怎能忍受心愛的人煎熬。
於是,他走過去俯視着馮佑憐,輕嘆:“憐兒,四爺不該令你爲難。”
馮佑憐歡喜地揚起受傷的小臉,拿着面具站起來說道:“四爺,你對憐兒的好,憐兒此生難忘。可是憐兒還是辜負了四爺,是憐兒不對…”
高恭允用一根手指按住了馮佑憐的嘴,笑着說道:“四爺從未怪過你,反而是四爺當初總是瞻前顧後。四爺祈求能留住這份情誼換回這半生悔恨吧。”
馮佑憐微笑地拿着面具遞上去,說:“這個面具,模樣瘮人,能震懾敵軍。憐兒送給四爺,希望此生都能保佑四爺平平安安。”
高恭允接過面具仔細地看了看,上面白色的獠牙更加顯得面具猙獰,彷彿他的心魔瞬間填滿了他全身,這是憐兒第一次相送之物,高恭允小心呵護地捧在手中,慢慢地撫摸,就像是撫摸着馮佑憐靈白如雪的肌膚,就像是親撫着她傾城的容顏。
“四爺…”鄭歡喜突然闖進來,看見馮佑憐也站在高恭允身邊,驚訝地問道:“憐兒你也在?”
“歡喜,有什麼事嗎?”高恭允往後退一步,問道。
鄭歡喜喘氣說道:“既然都在那就好,馮家院子出事了,你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什麼?”馮佑憐緊張地撲過去急問:“出了什麼事兒?”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下了雨,淋溼了補修的地方,今日一早就有人過來通知說,宗祠居然跨了。”鄭歡喜慌張地說。
高恭允迅速將面具藏在袍子後面,走過去說道:“我們趕過去看看。”
“嗯。”馮佑憐憂心地點了點頭。
召集大家之後,他們便朝着馮家院子跑去,外面仍然下着細雨,但是絲毫也消減不了馮佑憐急切的心態,她提着裙子走在最前方,明玉撐着傘安慰道:“主子,沒事的,沒事的,您別摔倒了。”
馮佑憐哪裡聽得進去,一來到馮家院子,她就衝了出去。
“馮主子…”明玉趕緊跟上。高恭允和大家也都紛紛踏入一片狼藉的馮家院子。
馮佑憐傷心地看着馮家倒塌的房屋,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馮主子…”明玉奔過去撐着傘說道:“主子,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先出去吧。”
“不要,我要找我爹,我要找娘…”馮佑憐轉進宗祠的方向,跪在地上拼命地用手扒開地上的木樁。
“大家都找找牌位吧。”高恭允發號施令,大家也都跪下來搬開一些大一點的木樁。薛孤剛準備彎腰拿走木樁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些木樁斷裂得異常,因爲斷裂的地方十分地整齊,一點也不像是被大雨淋溼之後因爲腐朽纔會倒塌的情況。
薛孤走進宗祠裡面,掃視一遍,高恭允警覺地站起來也跟着走過去,問道:“薛大人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薛孤眯着眼,看了看屋頂,說道:“昨晚雖然有下雨,可是雨勢並不能將這麼一座房屋擊垮,微臣覺得有異常。”
高恭允放眼望去,看見馮佑憐跪着的上方正有塊木樁搖搖欲墜,他剛反應過來,便見有個人影從上方跳過去,於是那木樁立刻從上面掉下來。
“小心——”高恭允想也未想飛身過去抱着馮佑憐滾向另一邊。
“咳咳咳。”因爲灰塵太多,馮佑憐靠在高恭允懷中咳嗽不止,大家也都因此而驚嚇不已,紛紛向後退去。薛孤拔出背後的劍,跑出去追趕那個企圖想砸死馮佑憐的人影。
“主子…”明玉打算奮不顧身地撲向馮佑憐,卻被身後的高焰拉住,喝道:“太危險了。”
頓時,整個馮家院子變得詭異非常,並且大家慌了陣腳,形勢變得一團亂遭。
“四爺…”還是鄭歡喜習過武,跟着高恭允見識過大場面,立馬回過神來跑去,蹲下拿掉高恭允身上的木樁,說道:“四爺,看樣子這個地方不能久待。”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扔下宗祠。”馮佑憐固執地說道。
“憐兒,很明顯有人要殺你,先躲過追殺,以後我們再返回來吧。”鄭歡喜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馮佑憐衝着大家吼道:“先出去,出去,這裡要倒塌了…”
高焰拉着明玉,馮史宗拉着胡三娘,高恭允和鄭歡喜拉着馮佑憐,他們正向外面跑去,裡面也同時發出刺耳的“咯吱——”聲響,不多久,如鄭歡喜所說那樣,後方的馮家院子瞬間開始倒塌,立刻化成灰燼…
“啊——”馮佑憐轉過身來倒抽冷氣地盯着自己的家,漸漸地所有的房屋都倒塌下去,一排排的灰燼淹沒了她所有的回憶。
當大家暗自慶幸逃過一劫的時候,猛然間大街之上颳起一陣狂風亂雨,高恭允微蹙劍眉,深吸一口氣,嗅到了濃烈的殺氣。於是他的眸光中再也不帶溫情,換上的全是肅殺的寒氣。
“他們…”胡三娘全身戰慄地指着對面氣勢洶洶的兩排身着黑衣的男子,哆哆嗦嗦地說道:“是什麼人啊…”
鄭歡喜驚疑地轉過身,也被嚇得噤聲。
所有人提起剛纔出現的百倍警惕,高恭允將馮佑憐護在自己身後,小聲說道:“他們是殺手,你們現在從後面小巷子裡逃走,能逃走多少是多少。”
“不…”鄭歡喜拉着高恭允說道:“四爺,他們人太多了。”
“三哥,你負責將明玉他們帶走,我們在城外的十里亭匯合。”高恭允仍然吩咐着,與高焰交換了眼色,高焰也朝着他暗自點頭,示意讓高恭允放心應戰。
高焰迅速將明玉拖着拉去後面的巷子中,馮佑憐驚慌地說道:“四爺,我也不走。”
高恭允回首神情地看了馮佑憐一眼,然後從袍子裡拿出馮佑憐送給自己的面具戴在臉上。
馮佑憐噙着淚,雙手合併默默地祈求着。
就在這千鈞一髮中,先由爲首的兩個殺手撲上來,鄭歡喜和高恭允只能空手應戰。
馮佑憐不躲不防,完完全全地閉上眼,因爲她相信有個男人會拼死保護自己,所以她不怕。只是爲何眼角的淚水仍然不爭氣地流下來,是爲自己還是爲他。當他想着帶上那個面具的時候,她的血液凝固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能見着他帶上面具應戰的時刻,彷彿他們也是在並肩作戰,無論何時彷彿她就在他身邊,這是四爺想要告訴自己的心思,她讀懂了,卻沉默了。
烏雲蓋地,天色正晦。更強烈的雨勢順着兩方的廝殺開始蔓延,馮佑憐全身都淋溼了,而對方的攻勢也未減弱,鄭歡喜擋住高恭允身前說道:“四爺,你帶着憐兒快走。”
“歡喜,你一個人不行的。”高恭允一掌擊斃了偷襲的殺手,拉着鄭歡喜說道:“還是你帶着憐兒走吧。”
鄭歡喜回頭望了一眼馮佑憐,說道:“她不會跟我走的。”
高恭允飛身撲過去將馮佑憐攔腰抱起,躲過了殺手的再次刺殺。
“你怎麼不知道躲避?”高恭允怒斥道。
“四爺。”馮佑憐抱着高恭允,緊張地問道:“四爺,你有沒有事?”
“我不會有事的,倒是你,不但不知道躲避,還站在那裡被他們殺嗎?他們都是殺手,一招就能將你殺死的。”高恭允恐嚇地說道:“你快點跟着歡喜離開。”
馮佑憐激動地抓起高恭允的衣襟,抽泣着說道:“憐兒不會再放手了,四爺,憐兒要跟你在一起。”
…
“四爺,對不起。你的大恩大德,憐兒無以回報。但是憐兒決不能害得歡喜丟了性命。”
“薛大人,求求你放了歡喜吧。我跟你回去。”
“憐兒…”四爺將鄭歡喜打橫抱起,再回首時與馮佑憐悽然的眸光交匯,一聲嘆息後,無奈他只好飛身隱退,消失在夜幕之中。
…
“四爺,你帶着馮主子離開…”突然趕到的薛孤從高空中殺過來,衝着含情脈脈的兩人喝道:“這裡由我們頂着。”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諷刺,這一次居然是薛孤將他們湊在一起,如果當初不是薛孤一直相逼,他們也就不會兩地相隔了,難道這就是天意?難道這就是冥冥中的安排?
馮佑憐被雨水浸溼了全身,冷得直哆嗦,於是高恭允放下顧及抱着馮佑憐湊近她耳邊說道:“我們走吧。”
然後,不顧一切,他抱着她離開,如果能就此永遠地離開,他們也許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了。
高恭允拉着馮佑憐跑了幾裡,但是他們的方向離十里亭還有段距離,而身後的女子卻一直咳嗽不止。
“憐兒,你怎麼樣了?”高恭允擔憂地問道。
馮佑憐搖着頭說:“我沒事,咳咳咳。”
“你的雙手怎麼一直冰冷?”高恭允停下腳步躲在大樹下脫了自己的袍子蓋在馮佑憐身上,問道:“憐兒,你是不是很冷?”
馮佑憐吃力地咧開嘴笑了笑,胸脯因爲喘氣而起伏不定。高恭允越發覺得奇怪,於是緊張地急問:“憐兒,你是不是受傷了?”
“咳咳咳…”就在這時,馮佑憐一邊咳嗽,而鼻子嘴巴里也跟着一邊流出血絲來,高恭允大驚失色地抱着馮佑憐,掀開她的外衣,一看馮佑憐的背後全是怵目驚心的血跡。
“憐兒,憐兒…”高恭允驚叫着快要昏厥過去的馮佑憐:“你不能睡,憐兒,憐兒…”
“四爺…”馮佑憐忍着痛,擡起手揭開了高恭允的面具,哽咽地說道:“四爺,憐兒對不起你…”
高恭允摟着馮佑憐,緊緊地抱着她泣聲說道:“是四爺對不起憐兒,是四爺不應該放手讓憐兒留在宮中的,是四爺不好…”
“四爺,憐兒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馮佑憐抹去了高恭允眼角的熱淚之後便昏死過去。
“憐兒…”高恭允撕心裂肺地大喝一聲,然則狂風驟雨也將淹沒了男子的哭喊聲,對於這看似錦繡的江山來說,他們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可是卻始終牽動着人的生死,彷彿流淌着一條血河,直到王者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