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鬼胎
“姬嫣。”我喚住了跟着琉珠去寢房的姬嫣。“本宮還有些話想要跟三妹說。”我暗暗地給琉珠使了個眼色,琉珠也早已明白於心。
倒是姬嫣的丫頭主僕情深意重,非得姬嫣開口了,才肯跟着琉珠先離去。
“皇后娘娘有何事要吩咐?”姬嫣微微福了福身子,眼睛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進宮的那天,本宮就料到了會有今天。本宮問你一句,你就這麼想入宮?後宮里美女如雲,姬妾成羣,你就那麼想和別人一同侍奉你的夫君,縱使他是皇上?”我眉頭緊蹙,真弄不懂她們爲何擠破頭前仆後繼地想要入宮。這個皇宮有什麼好?縱使金碧輝煌,卻是那樣地寒冷。
該來地進不來,不該來地卻偏偏呆在了這裡。
“回皇后娘娘,能侍奉皇上是姬嫣最大的福氣。”姬嫣少了以前的猖狂,不知在哪多學來了一份謹慎。
“本宮要真話。”我緊眯着眼,利索地打量着她。“咱們都是姬家人。你既是我三妹,本宮當然會助你,本宮想要知道的只是你心裡的意願。”
“意願?民女從來沒有自己的意願過。而且民女也不甘心,委身於一個平凡的人,碌碌無爲地過完這一生。”姬嫣微微地愣了一會,也許是觸到了我眼中的真誠,才緩緩地開口道。
“平凡又有什麼不好?碌碌無爲的生活又有什麼不好?”那樣的生活纔算是真正的幸福,爲何都想要進宮來趟這一趟混水?
“人各有志。”姬嫣懵懵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暗暗地說了這四個字。
“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必再費其他工夫。”我原想,若是姬嫣不是自己心甘意願的,便同額娘她們說說,將她許一個王公貴族。姬家的女子不是通通都來後宮陪葬的,已死了一個,呆宮裡的一個,足夠了。可是既然她心在於此,我便不用再費什麼虛言。“靠別人,總不比靠自己的強。這個道理,你可明白?”
“姬嫣明白。”
“前些個日子剛發生了許多事,皇上他怕是許久不會來鳳鸞殿了。”我突然想起那天玄熵走時看我的眼神,寒冷地彷彿是冰窖一般,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那些事情即使不是我做的,也必定傷了他的心。他或許是愛過姬妘,這鳳鸞殿怕是會惹起他的傷心事,正好懿妃這幾日身子不爽。不這其中,我雖不全明白,可是一個一直愛的人突然變成妒忌成性,惡毒的人,這種感覺,又該怎麼治纔會好。而他於我,並沒有愛,只有愧疚,僅此而已。
“本宮向皇上輕易地推薦了你,不如皇上親眼撞見將你安排地好。別人雙手捧上來的,即使是美味佳餚,因爲已得到。也不會有多大的興趣,何況他是帝王?你有貌,有才,本宮只能助你的,其他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姬嫣明白,謝皇后娘娘。”姬嫣說着,說着,就跪了下去。
“起身把,毋須多禮。你我雖不是同母同胞所生,但是是真真的姐妹。你好,便是我好。既然進了宮,就應該相互扶持,相互照應。”我嫣然一笑,說不出的親近。
“娘娘所言甚是,姬嫣牢記於心中了。”姬嫣也是傾城一笑,規規矩矩地說道,好似真的把我當作是她姐妹一般的親近,而眼睛卻骨碌碌地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們表面互相親近,卻是各心懷鬼胎。
“身輕若燕,能作掌上舞”趙宜主便是用輕歌妙舞取得了漢成帝的歡心,才從婕妤坐上皇后之位。“善歌舞,通音律”的楊玉環更是憑藉一舞“霓裳羽衣曲”而更得唐玄宗的寵愛。
前車之鑑比比皆是,箜篌琴瑟奏鳴之下,宛如鳳鳴鶯啼的歌喉,輕盈的身軀翩若天女散花一般翩翩起舞,又有誰會不動心呢?
姬嫣自是不苯,通曉這一點。花節已過,而我因待在鳳鸞殿中,自是沒有享受到綠蔭芳草間的春意,而前幾天與玄熵的賞梅,算是一種補償了把!將近天中節,宮中更是一番忙碌。鳳鸞殿中出了這麼大的事,而懿妃雖已清醒卻被太醫通知若是不注意,隨時有滑胎的跡象,宮中像是被陰雲籠罩,連日不開,而玄熵的心情一定是處於低谷之中,煩躁不安,痛苦無比。
希望天中節之後,一切都能放晴。
欲蒙受聖寵,我能爲姬嫣做的,只是化做一片綠葉,襯托出她這朵紅花。自己初進宮時根本沒有想過這麼多,而我對姬嫣也是特別地上心。僅僅是爲了完成額孃的使命,將姬嫣推入玄熵的懷抱中?我暗自思忖,沒有女子會如此之傻,把其他女子推入自己丈夫的懷抱之中。縱使這個女子是她的妹妹,她的親人。
唯一可能的就是,她不愛她的丈夫。
可是我沒有對玄熵動心嗎?爲什麼當我看到姬嫣嬌媚的臉龐的時候,看到她輕巧的身子翩翩起舞的時候,想到玄熵會如何欣喜,將會如何寵愛她的時候,我的心會徒然泛起一陣陣酸,潸然淚下呢?
我怎麼會爲玄熵動心?他前面那樣負我,而我們未曾有多的接觸。爲什麼我的心卻還是動了,難道這是上天的旨意,冥冥之中的安排?
我只知道,我變了,我已經不完全是以前的姬妁了。但唯一不變的,是我的心,雖然曾經經歷過黑暗,醜陋,但它依舊沒有改變。
但我,卻有了自己的私心。
懿妃在宮中獨領一幟,宮中無人敢掖其鋒,況且她耳目衆多,打垮她,談何容易?而我只身一人,又怎麼跟她鬥?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琉璃的仇,一定要報。我受過的苦,一定要加倍的還。
這幾日,除了安婕妤和幾位妃嬪經常過來之外,就沒有其他人踏足鳳鸞殿了。而我,大多數時間就是和姬嫣排曲跳舞。
光是那些紊亂的舞步就讓我頭昏眼花,大汗淋漓。而我,還需要自己寫曲練曲,爲姬嫣的舞步伴奏。我這才明白色魔叫做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但至少我覺得心底踏實,夜深的時候不會再被那些繁瑣的事情所纏而睡不着覺。
姬嫣已經回房休息,她乏累到連手指都難伸了。而我,在鳳鸞殿中毫無頭緒地走着,享受着黃昏下鳳鸞殿中的無限好風光。“琉珠,你在做什麼?”突然看到琉珠,而她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弄些什麼,我頓時心生疑惑。
“啊——小姐。”琉珠大叫一聲,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而眼神觸到我的臉龐之後,才慢慢地緩和下來。而兩隻手通通都別到身後,不知道在刻意地掩藏着什麼。
“琉珠,你背後藏着什麼?”我微微蹙了蹙眉,探了探腦袋,卻是一無所獲。
“沒什麼,沒什麼。小姐,你不是在和三小姐在排歌練舞嗎,怎麼會在這裡?”琉珠臉上訕訕的,她想擺擺手,卻欲提未提。嘴上欲岔開話題,把矛頭轉到我身上。
“本宮是——啊,琉珠,你的旁邊,蛇,好大的蛇!”我驚慌失措,驚恐地看着琉珠的腳旁。
“啊——小姐,琉珠最怕蛇了,你不要嚇我啊!”琉珠頓時臉色蒼白,嘴脣發紫,嘴中胡亂地大喊着便向着我跑過來,而手中死死拿着的東西“啪——”的一下便掉到了地上。
白色的宣紙上搭着幾根木頭骨架,而上面草草地寫着琉璃兩個大字。字雖大,卻是歪歪扭扭,甚至有些醜陋,我看了好久才辨認出字形。而地上,不知是誰偶然灑下的水,白色的紙透着水,幾乎透明,薄如蟬翼。
是紙鳶,一個簡陋的紙鳶。
我低眼看着衝到我懷裡的琉珠,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琉珠,春日已過,你爲什麼要做紙鳶呢?爲什麼上面,還寫着,寫着琉璃兩個字呢?”我滿是疑惑,不解地問道。琉璃已死好幾日,不過只要提起她的名字和她有關的事,我和琉珠都會潸然淚下。
“蛇,小姐,蛇走了?”琉珠喃喃着,四處地張望着打量着,眼中是說不出的驚恐。半晌,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才漸漸地回過神來。“小姐,你騙我?”眼淚就這樣一顆一顆從她的大眼中的落下來,她蹲下身子,迅速地撿起地上半溼的紙鳶,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突然抱頭嗚咽,“做不好……我什麼都做不好!我只想做一個紙鳶,卻做得那麼難看!我想要放紙鳶,告訴天上的琉璃,我們都很好,讓她放心,要她在天上也過得好好地,好好地。可是我,又把一切弄砸了……”
我驚慌地看着她的舉動,手無足措。原來那紙鳶,是爲琉璃而做。而我……
“琉珠,不怪你,都怪我。你的一片心意,本宮明白,而琉璃也一定明白。紙鳶溼了,咱們還可以再做。回大殿,我們做紙鳶,放紙鳶!”
琉璃看看手上殘破的紙鳶,又看了看我,破涕爲笑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