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淳帝姬
原以爲玄熵說要替我治傷疤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他真的做了,而且做得驚天動地,鬧得人盡皆知。天下人都知道當今皇上要替皇后治傷疤,尋找天下的名醫,搜尋天下的奇藥。若是能治好皇后的傷疤,一擲千金,加官封爵。
而這,也成爲每個人嘴中的話柄。聞說當今皇后臉上有疤,不是個美人兒,那她究竟有何魅力,竟讓皇上傾心如此?京城中的女子紛紛效仿皇后在臉上添了傷疤,各個香豔場所和各大商鋪更是打出了醜女皇后的照片。
醜女皇后,一時成了熱潮。姬妁,這個名字被視爲了傳奇。
而宮中,雖然也有波動,卻不及外面來的熱鬧。
玄熵不僅出動了宮中的太醫院爲我治療傷疤,更是徵召了許多天下有名的郎中,可他們偏偏都是束手無策,不能根本地治癒。這個傷疤是隨我一出生便帶着的,其實也可以說是胎記,只不過它的形狀很像一個傷疤。
羣醫束手無策,卻沒有打垮玄熵的決心。
他說,姬妁,朕答應了你,要爲你治好傷疤。就算是一輩子,朕也要履行朕的諾言。
他是天下霸主,卻爲我信守一個承諾,一輩子的承諾。
我還能說什麼?我還能做什麼?我還能期盼什麼?
“皇后娘娘,懿妃娘娘邀您去她那兒坐坐。”念奴打量着我,突然恭敬地說道。
“呃?”我的視線從那紛飛的紅葉中拉了回來。
“懿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剛剛來通報了,說懿妃娘娘讓您去坐坐。可是,皇后娘娘,您要去嗎?”念奴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去,爲什麼不去?”眼中黯然,我低低地問道。
“只是您隻身一人。”自從上次假傳聖旨讓我去朝鳳宮,在我面前懲罰琉璃的時候,我的心中自然而然有了畏懼,就連看帝姬都是與皇上一同去。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琉璃都死了,而我也不是那時候懦弱的只會逞口舌之利的皇后了。若是不去,不就是無形之中告訴她我怕她嗎?懿妃如今也已敬我三分,她不會那麼笨。在她的寢宮裡,對我怎樣怎樣,那不是自己摑自己巴掌,自討苦吃?況且帝姬快滿百日了,我也理應去看看。
“不打緊的。你去歆芳宮把安婕妤也叫過來,本宮同她一同去。”
“皇后娘娘吉祥。”安婕妤的聲音突地在身後響起。
“說曹操曹操到啊。”我深思熟慮了一會兒,側頭又對念奴說了幾句,笑着對着安婕妤打趣道。
“安婕妤吉祥。”念奴微微福了福身子,纔出去辦我交代給她的事。
“臣妾是一介女流,哪敢與曹操攀比?娘娘,您謬讚了。”安婕妤又微微地福了福身子,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好啦,好啦,就知道你油嘴滑舌!懿妃是不是也派人去請你了?”我掩嘴一笑。
“懿妃娘娘卻是派人了,不過臣妾是聽到了皇后在討論臣妾,半刻都不敢停留,便匆匆地趕來了。”安婕妤嫣然一笑,帶着戲謔的意味。
“撲哧——”我嗤笑道,“既然如此,安婕妤,跟着吧!”
“嗻!”安婕妤也嗤笑道。
安婕妤性格豪爽,心思卻慎密。好幾次臨危的時候助了我,只因爲她喜歡我,喜歡我身上宮裡人沒有的東西。而她,也確實討人喜歡。
說說笑笑中不知不覺便到了朝鳳宮。
進了朝鳳宮,才發現寥寥幾人。懿妃、淑妃還有董貴人正襟危坐,不知開心地在聊些什麼。而我和安婕妤,處於她們中間,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各自請完禮後,我和安婕妤才依靠着坐下。
“懿妃今日叫本宮與安婕妤過來,所爲何事?”
“難道沒事,就不能叫皇后娘娘過來小坐嗎?”懿妃嫵媚地一笑,風華絕代的笑容卻也透着淡淡的悽清。這幾日,朝鳳宮也格外的冷寂,除了皇上偶爾來看帝姬以外,已經不常來了。
帝皇的心思,誰琢磨的明白?
“本宮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毫不介意地笑笑。
“臣妾說了,皇后娘娘莫責怪。”懿妃突然戲謔地笑道,“臣妾與好幾個姐妹,都對娘娘的傷疤十分有興趣。不知是怎樣的傷疤,如此珍貴?”
“你——”連安婕妤都聽得臉色發白,而我卻早已習慣。
羞辱我?哼——不盡然,恐怕是在羞辱她自己吧!
她大動肝火是因爲她的不順,而我萬事皆順,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懿妃真是謬讚了,本宮的傷疤何德何能,哪有懿妃來的珍貴?”我不慍不火,效益滿滿地望着臉色越發難看的懿妃。
“懿妃娘娘若是邀臣妾來聊皇后娘娘的傷疤的話,恕臣妾無禮,皇后娘娘身體原本不適,若是被皇上撞見了……當然臣妾只是開一個玩笑。”安婕妤同是嫣然一笑,笑容卻是神采十足,而懿妃一夥人則是頻頻變了臉色。
“安婕妤只是說笑呢。”嘴脣緊抿,我對着那一幫心中有鬼的人緩緩地說道,“怎麼沒有看見帝姬?本宮只見過一次她,連抱都沒有抱過,真是遺憾呢!”
“皇后娘娘想要抱帝姬?那真是莫大的福分呢。來人,把帝姬給抱上來。”像是一個普通的母親一般,懿妃在談論帝姬的時候,眉宇間皆有了神采。
這樣的懿妃,是不是纔是真的懿如蘭?
不容我多想,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光,微微地恍了神,才發現那光只是帝姬臉上的笑容,純潔無暇,像是冬日裡的第一片雪花瓣,未沾染上任何的污濁。
“帝姬有名字了嗎?”我不禁心生憐愛,便從奶孃的手中抱過了粉雕玉琢的帝姬。白皙柔嫩的臉蛋,烏黑的髮絲。緊緊合着的眼簾,櫻桃似的小口微微帶點紅。軟軟的身子一起一伏,只是身子微微地有些冰冷,而那嘴邊滿足的笑容更是讓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還沒有呢!臣妾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而皇上……”懿妃的臉上突然劃過一絲遺憾,“既然皇后娘娘喜歡帝姬,那何不賜個名於她?”
讓我賜名?我微微地擡了頭,難以置信地看了懿妃一眼,卻發現她的臉上並沒有惡意。
也許是我多心了,賜個名能有什麼。只是懿妃一直與我不和,爲何她會讓我賜名?是她有意與我和好,還是我多想了?
“琉淳。”我低頭望了望懷裡的帝姬,喃喃道。
“琉淳。”安婕妤又叨唸了一遍,突然轉過頭來看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淒涼。我自然知道她這一眼的含義,因爲我與她講過我和琉璃、琉珠之間的故事。
琉璃,琉珠,琉淳。呵——明眼人,一看便了。
“琉淳,既然皇后娘娘親自賜名,那就喚作琉淳吧。”懿妃倒是面不改色,並沒有多大的波動,只是突然向着我走了過來。
她低頭深深地看了我懷裡的硫醇帝姬一眼,眼神裡黯然流動着什麼。而她突然重重地沉了一口氣,卻讓我心驀地一顫。
“皇后娘娘,臣妾還有件東西想要給您看。”她突然擡頭看了我一眼,恭敬的話語讓我一時之間發愣,不知道她在玩什麼鬼把戲,“是一件關於您的東西。”
“皇后娘娘,把硫醇帝姬給臣妾吧!”奶孃已經退了下去,我正愁着不知該把硫醇帝姬如何是好。此時,董美人突然走到了我的身邊,伸出了手,一切像是早就安排好似的。懿妃的眉尖突然劃過一絲不捨,我愣愣地便把硫醇帝姬交給董美人。
“小心!皇后娘娘——”安婕妤驚恐的叫聲劃破了整個朝鳳宮的寂靜,而我的耳朵彷彿失聰了一般。“砰——”除了腦子裡不停響起的回聲,我霍然地瞪大了眼,望着自己空空的手,突然覺得好輕好輕。手指上還殘留着硫醇帝姬身上的溫暖,而我的心卻如同掉入冰窖,驟然變冷。
“不——”懿妃竭斯底裡的喊叫震響了整個後宮,像是野獸臨死前的咆哮,讓每個人的心都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