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和五奶奶的家人,不放心的原因這是兩個孩子。哪怕是兩個下人來接你們,也比他們讓人安心的多。
他們倒認爲跟着梁山王妃進京更好,還是一片怕孩子不能當大人家的想法,就希冀梁山王妃勸說執瑜執璞一起走,支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執瑜漲紅面龐,對梁山王妃笑嘻嘻,正在說服她:“出京的時候,祖母和爹爹母親讓好生的送表姐回鄉看祖母,我們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表兄表姐們哈哈地笑了,一起取笑:“又是說這一句。”
執瑜執璞一起噘小嘴兒:“就是這樣的嘛,把表姐一根頭髮也沒有掉的送回來。”
執璞對錶姐們表示不喜歡的擺動小胖手:“如果她掉了頭髮,也是她自己碰掉的。”
那不服氣的勁頭兒,讓客廳上大人也哈哈笑出來。
梁山王妃笑着哄他們:“不錯,這樣很好,那跟着我,咱們回去也一起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好不好?”
執瑜執璞異口同聲:“可是回去的時候要路上玩耍,所以不跟着您。”說過擰着小胖手,扭着胖身子。梁山王妃恍然大悟,爲知道這算貪玩,所以有難爲情。
這真是少見,但是孩子們懂事的表現。梁山王妃笑吟吟,執瑜的奶媽在這裡,就問她:“除去你,還有什麼人跟着他們?”
奶媽道:“您請稍等,我叫來給您看。”出去不大會兒功夫,帶進來一隊人。
爲首的是個老人家,順伯拱手彎腰的笑:“見過王妃,侯爺派我和關爺孔爺陪着,還有太后給的一隊侍衛大人們,請您放心。小爺們頭一回自己出門,這是侯爺打小兒的願望,他三歲就偷過家裡的馬要跟上老國公去打仗,馬太高他沒上去,估計揣在心裡一直沒過來。小爺們過了年六週歲,能自己當家的接親戚,這是長進,我們早就打算好,陪着他們路上逛逛,見見山河和地理。”
梁山王妃見他滿面蒼老,卻精神不俗。又目光如電,想想袁夫人的家世就猜出來:“您以前是位將軍?”
“不愧是梁山王府的當家人,”順伯一翹大拇指:“我是跟老老國公的將軍,當時二品,哈哈,不值一提,後來跟着我家姑娘出嫁到袁家,現在是小爺們的玩伴兒,沒別的長處,就是小爺們要耍,我陪着,不安全的地方,不讓他們去。”
梁山王妃先放下一半的心,他們都能跟着送來,這回去料也無事。又去看另外幾個。
王妃在袁家小鎮上住過求兒子,認得孔青也知道他的底細,再看關安更是熟悉人。
蕭觀和妻子相聚的時候,免不了說一說親家。蕭觀咬着牙罵:“那蔣德就是個宮中老公兒多倆物件,我也不和他生氣了,我留不下來他我認栽。姓關的實在欺負我,我私下讓人許給他的官不錯啊,他奶奶的,不要老子,跟着小倌兒去當跟班。”
王妃勸他不要和親家生氣,這事作罷。
王妃對關安孔青也頷首:“二位也是放心的人。”看向侍衛時,見清一色的軒昂,有兩個是宮中有名。他們上前來見過王妃,也是和順伯一樣的說話:“請王妃放心,太后給我有懿旨,路上我們不麻煩過路官府,但有事決不自己扛着。小爺們是太后的命根子。”
梁山王妃和葛通夫人吃吃笑上兩聲,齊聲道:“這話說得是。”王妃不再堅持帶孩子一起走,她收到弟妹瑞慶長公主有喜的消息,中秋過後有喜,算日子在五月裡,她要提前趕回京去看視,孩子們卻要玩耍,梁山王妃答應下來。
太后派的有人,也不用她多派人手,像懷疑太后給的人不得力似的。同時孩子們還小,梁山王妃也忘記說長公主有了,執瑜和執璞就在路上轉到生了纔回去,這是後話。
謝氏指給家人看:“這下子可以放心了吧?”五奶奶對着家人也是滿面春風,徐徐解釋:“這兩個是太后的心尖子大寶貝。”
家人們這才無話,那邊又有禇大路指手劃腳說進京的熱鬧,把腰上佩戴的淡紫色繡嬌黃粉紅花卉的荷包亮出來。
“太后給的,加壽一定會請你們去她的小鎮上做客,太后賞錢買她的東西。”
今天是大年初一,方姨媽和方明珠等也早過來,一起面上生輝。邵氏張氏聽着禇大路越說越忘形:“姨媽對我好,姨丈也對我說,大姐還請我去太子府上做過客,香姐兒的屋子肯給我進,加福也好……”
一起瞪他,怕他不防備,當着王妃說小王爺不待見。禇大路倒沒忘記,睜大兩眼說瞎話:“小王爺也好,”
邵氏張氏鬆口氣,附合地對謝氏和五奶奶道:“是啊,你們算去着了,能進宮能去太子府上,普天之下,哪裡還有比宮裡和太子府上更大的地方?”
謝氏和五奶奶的孃家人喜笑顏開,尋找兩個胖小子,打算重新端詳他們,帶上點兒敬重,卻見到他們不知去了哪裡。
老國公房裡,執瑜執璞重新進來,老國公夫人從牀前讓開位置,執瑜握住老國公在外側的手臂,執璞把另一側手臂長長握住,一起懇求:“舅祖父也跟我們一起走,奉爹爹之命,接舅祖父回京。”
神氣活現的,懷裡各掏出一個花花綠綠的東西,老國公見一回笑一回。
“這就是你爹的令箭?你爹在兵部就用這樣的令箭,有人肯讓他糊弄嗎?”
接一個在手上再看一回,上面塗的有紅還有黃,有綠還有紫,比雞毛斑斕。
щщщ ●тTk Λn ●℃O “這真是拿着雞毛當令箭不是?”老國公在手中擺擺。
把小小們哄出去,老國公咧着的嘴還閉不上。老國公夫人離愁上來,怕他送行那天會難過。事先的勸着:“出了正月才上路,好好的玩幾天吧。”
“我不難過。”老國公噙笑:“你想啊,他們五歲就知道來看我,過幾年保不齊就自己過來,我有盼頭了,你應該跟着我一起喜歡。”老國公夫人聽聽果然有道理。
“孩子們過了生日走,難得,爲他們好好操辦,給我多留些回想的。”老國公悠然:“一對好孩子啊。”
……
初五的那天,冰雪加上霜寒在春意裡。古人的親戚複雜,正月裡忙碌不停。
有錢的轎馬後面跟着家人,挑着禮物擡着禮物,沒錢的也抱起盒子點心。
滿大街的盒子點心裡,魏行想自己身前身後各跟一個公差,是不是很招眼睛。
其實大過年的,別人顧不上看他,就他自己尋思一回。
兩個公差是便衣,但臉上嚴峻一看就知。和興沖沖拜年的人做個對比,別人是陽春,他們是嚴寒白雪。
竟然不是刑部的人來拿自己去問話,是都察院。魏行慶幸還好,去了刑部都不是小事情,要是拿去大理寺,那就是最後定審。都察院是監查、彈劾和建議,還算有個迴旋餘地吧。
爲什麼原因找他,魏行心知肚明。太子府上姓冷的瞄上自己,太子殿下發狠的要和作祟的人過不去,姓冷的如今隨便拔根毛就是令箭。
他先是把柳家的人報上去十幾個,太子親自往宮裡去見皇上,全殺了。柳至也能忍,一聲分辨也無。
跟隨柳家的人簽名發難於太后的,又是三分之一請去都察院,其中的三分之一刑部裡受審,關在昭獄裡,準備開春後大理寺最後定罪。
餘下的三分之二刑部壓根不審,都察院裡直接定罪,關進昭獄,然後就在新年裡,不是重大案件,勾決也好,處置也好,全不在這時候給皇帝添堵,太子也不會無趣到過年和皇帝說罷免一批官員,也是新年後再說這事。
魏行反覆檢查自己最近的舉動,不會自己進去都察院,就直接進昭獄或刑部,也成爲等待罷免的那一個吧。
有一個人浮現在心頭,魏行告訴自己,我的底氣,我把他報出來。
一進都察院,見門房裡冷捕頭坐着喝茶,和看門的人吹牛吹得正歡樂。他眼皮子隨意一瞍就從魏行面上掃過,繼續向火。魏行也裝着沒看到他,但心神一凜,知道這纔是個關鍵人物。
好在早有準備,見他並不腿軟,進去問的也快。
“姓名。”
“卑職魏行。”
“籍貫。”
“河南開封城外小劉鎮小劉莊人氏,父親是舊書香門第,到祖父那裡敗落。有旁枝作外官,時常照應。卑職走科舉而得官,福王作亂途經我管轄之處,抵抗得力,因而調職入京。”
“大天教的林允文是哪裡人氏?”
忽然轉入正題,魏行也不慌不忙:“卑職不知。”
“你不認得他嗎?”問話的人沉下臉,滿室都好像一暗。
“回大人,卑職在進京以前,從不知道京裡有個大天教。認識他,是託一位去世的總兵王恩介紹。”
隔壁聽審的冷捕頭眯起眼,他倒自己先說出來了。冷捕頭是在馬浦丞相往刑部干涉時,把魏行納入眼中。但他是查他,並不是一直性的全天候跟蹤。
過一遍王恩認識的人,有魏行。過一遍魏行認識的人,有王恩。他們兩個的結交,還不如和別人的交往更密切,如上酒樓喝過酒,不過也就如此。
冷捕頭提議都察院問案,是魏行沒有足夠到刑部抓捕的證據,也還不至於送到大理寺受審。都察院監查,把他叫來。
這個人,又在馬浦手下,又和死了的王恩算認識,又在林允文放出來的頭一天晚上去見他,雖然隱私,但林允文剛放出去,又是舉報妖雲,不盯着他才叫奇怪。
就把魏行又看在眼睛裡。
冷捕頭往柳至那裡隨意一瞄:“咦,又是他?”柳至隨意地道:“不是你要查,有什麼對我說的?”
冷捕頭打個哈哈:“別急別急。”這不一急,就不急到林允文逃走,是誰幫的他呢?
頭號大嫌疑犯,魯豫。魯駙馬讓柳至送到獄裡。二號大嫌疑犯,馬浦。他有個干涉辦案的字據,一式三份,一份在刑部裡存檔,一份在宮中存檔,一份在左丞相席連諱手裡。
刑部尚書和馬浦過不去,說這案子是宮裡出來的,存一份在宮裡,分明是氣馬丞相,變着法子先弄個套擺着,千年萬年的,只要你馬丞相能活,這事情就是你身上的一筆。
馬丞相,是第二個讓懷疑的人。柳至查他,但他最近晦氣,自己也有數,鑽家裡不出門,老實過年,柳至沒看出他有不對。
第三號嫌疑犯,求過大天教的一衆人等,從官眷到商戶女眷。從達官貴人到有錢公子。把冷捕頭和柳至過年前幾個月忙的馬不停蹄,吃睡都欠。
第四號嫌疑犯,林允文的徒子和徒孫。柳至蹲點似的佈置人手纔拿到幾個,幾頓打讓他承認無頭貼子。
最後一批,纔是魏行。誰叫他認得馬浦,認得王恩,去過大天教。冷捕頭舒服的過幾天年,該讓他不舒服了。
本來王恩和大天教,應該是魏行躲避的話題,但他主動全說出來,冷捕頭和問話的人全警惕心大作,問話的人不用冷捕頭過來暗示,嚴厲問下去。
“總兵王恩是哪裡人氏!”
魏行報出來,再說得明明白白:“卑職和王總兵進京後認識,在某官的酒宴上面。隨後見面不多,那一陣子大天教正出風頭,他帶卑職去認識一家人,他死以後,那家人在年前找上我,問我大天教怎麼敗落,卑職對他解釋一番,他嘆說可惜,又說他們家曾經求過大天教,算是靈驗,想讓我再通個話,這全是王總兵帶累,卑職沒推辭開,就幫他走了一回。從此以後,一直出京公幹居多,再也沒有見過林允文。”
“哪個人家?”
“宮裡容妃娘娘的孃家,歐陽家。”
…。
柳至家的年酒也沒有擺完,剛從衙門轉一圈兒回來,還沒有進家門,讓冷捕頭叫住。
一五一十告訴他:“你家的老對頭,歐陽老大人提前放回京了。”
柳至前後看上一看:“這是大街上,你就在大街上對我說這些?”
“這樣說纔不會有人懷疑。”
柳至似笑非笑:“所以,你可能上姓魏的當了,他大大方方的去見林允文,也許就是他幫的林允文逃走。你趕快去查他出京都公幹了什麼,去的哪些地方?”
“查過了,馬丞相的手太長,春種秋收他要先行過問,這不知道是要拿地方官的錯,還是拿經手衙門的錯,姓魏的也好,別的人也好,一出京就難以過問,都說在衙門裡呆着,依我看躲青樓裡吃酒也沒有人管,我只能問到這裡。”
柳至挑挑眉頭:“該露馬腳總會露出來。”一晃腦袋:“空了?進來吃酒。”
冷捕頭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去不去,我不是年前去你家抓走人。”柳至嗤之以鼻:“你活幾十年,拿過多少人?你怕這個,不出門最好不過。”
“柳明他們都死了不是。”冷捕頭咧嘴:“聽說有妻有子。”
“怎樣?”柳至諷刺地問。
冷捕頭裝模作樣:“要是你不養活,都要我養活,我不敢進去,我找找別家的酒喝,今天小阮家裡請客,我去跟他們家小二斗嘴去。你去小心歐陽家。”
柳至隨意聳聳肩頭:“隨你。”和冷捕頭分開,走進家門,面色往下一沉。
背風雪的地方,一叢大的松柏下面,一個黑色衣衫的婦人對自己的兒子柳雲若說話。
那是柳明的遺孀。
見到柳至過來,柳明妻子慌亂起來,胡亂的行個禮,含糊說一聲:“未亡人初一不敢拜見,今天來拜年。”柳至冷冷嗯上一聲,帶上兒子就走,離開她,問柳雲若:“她和你說什麼?”
柳雲若一臉的糊塗:“正哭我有爹,她的孩子沒有爹,說到這裡父親來了。”
“以後少理會。”柳至叮囑一句,把兒子送進來交給妻子。面帶不悅:“如今家裡還沒有肅清,把孩子看好。還有怎麼讓柳明妻子進來的?”
柳夫人爲難:“自從柳明等人沒了,她糾上所有的未亡人,從城外親戚處一里一里的哭起,說她們丈夫死的不明不白,我不讓她們進來,像是你心虛。”
“我心虛!等下客人到齊,我當衆承認,我慫恿太子殺的人。他們倒肯信!”柳至負氣上來。
柳雲若瞪大眼:“父親,我知道不是你!我向着你!”柳至低頭一看:“你怎麼還在這裡?”沒防備把話當着孩子說出來。
柳夫人卻哭了,柳雲若又瞪大眼去看母親,柳至也嘆氣:“好了,你跟着聽話我知道,別哭了,大過年的。”
“我跟着聽家裡的人話我不怪,他們看不明白你背後熬多少心思。就是娘娘說話我忘記不得,年初二我給她送錢去,預備着她好給壽姐兒,她不肯收,聽說是我,讓太監傳話不必見了…。”柳夫人痛哭失聲,攬過兒子在懷裡,泣道:“好兒子,你父親沒有對不起家裡人,你要知道。”
柳雲若搖着她袖子,小孩子只會連聲道:“母親不哭,我知道我知道。”
柳至走過來,把妻子和兒子一起摟到懷裡,搖上幾搖,柔聲道:“別人說我,我也不怕,我也聽不見。別哭了,這事情總會有明白的一天。難道一輩子全是糊塗人?親戚們就要到了,去重新淨面,高高興興的,別讓人看出來。”
正說着,柳垣從外面進來,他是不避行跡直進外間的人,這就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這是過年不是。”
柳至放開妻子,也沒有太多難爲情,他也心疼妻子聽皇后的話。
這不像對柳明柳暉等人,是犯不着一般見識。對娘娘是無處可訴冤枉,覺得眼前一路黑到底,讓人難過的出不來。
哄幾下他也舒服,讓柳垣打斷,落落大方,打起笑容:“見到柳明妻子,她在痛惜柳明。”
柳夫人讓逗得帶淚一笑,這解釋扯到九天外面去。也就不哭,取帕子拭淚請柳垣坐。柳雲若撲上來問他:“叔叔叔叔,我父親是不是爲全家的大好人?”
“當然是。”柳垣回答過,心中有數,對柳至笑:“你又聽了話?”柳至雲淡風輕:“哪天不聽。”
“讓柳明妻子安心守寡,丈夫新喪,到處亂逛什麼!”柳垣打個抱不平,摸摸柳雲若的頭,讓他出去玩,對柳至道:“歐陽老大人氣還盛得狠呢。”
柳至鄙夷:“怎麼了?”
“年酒單子裡請的人不錯。”
柳至哼哼一聲,慢條斯理問:“有沒有請小袁?請到小袁纔算他客人不錯。”
柳垣忍俊不禁,柳夫人也失笑。
“有沒有請我?沒請到我,也不能算不錯。別的人,隨意去吧。”
柳至說過,柳垣把大拇指翹起:“說得好,這話有道理。”
……
袁家、掌珠夫妻今天在常家做客,常御史請袁訓、韓世拓正廳用茶,老太太和袁夫人是常夫人請去賞梅,掌珠和寶珠在玉珠房裡做客。
玉珠眼底有氣呼呼,她自以爲掩飾得當,卻不想掌珠這等粗枝大葉的人也看出來。
隨身都帶着孩子,小六扒着榻在玩,掌珠的兒子,真的叫個韓正道,小名經哥兒,和玉珠的姑娘,取名常巧秀,並排睡在榻上。
玉珠笑個不停:“韓正道,小名叫經哥兒?別人問起來怎麼回答。”掌珠有些憋氣,但這一回憋氣的喜歡。
“你姐丈說祖母給的名字,不叫不好,別人問起來,大名韓正道,小名韓正經。”
“很正道,很正經?哈哈,”玉珠笑得扶着小桌子。寶珠推她:“你喜歡了不是,總算大姐把你哄好,對我們說說你剛纔怎麼了?”
玉珠懊惱上來:“哪壺不開,偏就提哪壺。”
掌珠失笑:“清高的大才女,你一直離羣超世般的,也有今天這食煙火的氣色?”
玉珠鼓起腮,好似揣着許多解不開的氣。眼睛溜圓了問寶珠:“加壽今天來不來?香姐兒今天來不來?加福今天來不來?”
寶珠嫣然:“來啊,走親戚多熱鬧,要孩子們多多參與。現在是我們帶着他們走,等我們老了,是他們自己走動,多有趣兒。”
玉珠面色黑沉:“趁她們還沒有過來,都別來了吧。”掌珠都奇怪:“你和你二房裡還是不和,我們來幫襯你,讓她看看你有親親熱熱的姐妹,你卻嫌棄我們?”
“不是嫌棄你們,是不想讓她沾上福祿壽。”玉珠氣得不行,姐妹們坐得近,一隻手握住寶珠帕子,另一隻手捏緊掌珠袖子。
門簾子是低垂的,玉珠可以放心嚷嘛,反正小六也好,正經也好,巧秀也好,都聽不懂。
“幫我評評道理。從我出了月子,祖母見天兒的來,說玉珠你生得好,”
掌珠和寶珠撲哧都是一笑。
“我就覺得哪裡不對,果然,她過年前就想和我說話,我偏不理她。當初成親的時候,母親對我說,家裡有五個兒子,你當不了家,你的嫁妝省一省,又蒙寶珠給鋪子股份,母親說足夠用,讓我在房裡看一輩子書,別攬家事。我就回房抱巧秀,心想避開她也就算了。沒誠想啊,”
她哭喪着臉,掌珠爭着問:“她到你房裡來了?”寶珠爭着問:“她在你房門外候着?”
玉珠咬住銀牙:“她兩樣都幹全了!”
“哈哈哈……”寶珠樂翻了天。掌珠都瞅她:“有這麼好笑嗎?”小六回過頭,見母親大笑,也跟着嘿嘿。
寶珠抱過兒子,給他擦口水。忍住笑取笑玉珠:“三姐,你吃了虧?”玉珠沮喪:“是啊。”
掌珠納悶:“她主動賠禮不好嗎?怎麼叫吃虧?”掌珠聯想到自己家裡的四太太,是個死不認錯的主兒。
正經過滿月,沒有人請她,她厚着臉皮跟在裡面招待人,還請她的孃家人一起來道賀。
掌珠等着她說聲認錯的話兒,也就能原諒她。但至今沒有等到。私下裡和四太太難免碰面,四太太當時要是心情好,把頭一昂,雄糾糾過去。要是心情差,把頭一低,跟誰家受氣小媳婦似的過去。
掌珠恨的都想問到她臉上,既然沒有和好的意思,爲什麼過年也湊上來說經哥兒生得白嫩,偏就是不理當孃的。
掌珠對玉珠生出羨慕:“知錯能改的,還是好的。”寶珠一聽又要笑。
玉珠磨着牙:“大姐此言差矣。”
“哪裡差?”掌珠反問。
“她不是對我知錯,她就沒有知道錯的意思。她早就想和好,我就不理她。福王造反的時候,她趁火打劫,外面火起,四妹樹起大旗,滿京裡救人,她把我堵在房裡恨聲,說公婆偏心我這一房,說因爲我有個好妹妹。我就不和她好,她急了不是?我有個好妹妹,今天你們來做客,她還想當面做人,所以守在我房外,我不出去,索性進來。”
寶珠掌珠眸子亮晶晶,同聲追問:“她說了什麼?”
“她說五弟妹啊,咱們是一家人,哪有個不生氣拌嘴的,又是一年過去,咱們好了吧,有什麼錯,你別往心裡去。”玉珠酸着個臉。
掌珠脫口:“這話挺好啊。”把她一腔恨勾上來:“我們家那個就不會說!趕明兒,送她來學學。”
寶珠竊笑不已,玉珠更恨:“大姐,我沒有說她話不對。”掌珠疑惑:“那哪一句可氣,你看的書多,你教教我,免得我家四太太學會說,我都是個傻子不明白。”
玉珠直眉瞪眼,嘴脣抿緊。
掌珠又追問,玉珠不耐煩上來:“大姐你還明白嗎?你這麼聰明的人,你說什麼我教你,你以前哪裡聽別人的。”
掌珠乾瞪眼睛,兩個人相對瞪視,寶珠沒忍住,再次哈哈大笑。小六見到,已經走到條几下在玩,挪步回來又對着母親臉兒格格樂上來。
掌珠讓提醒:“寶珠你說三妹氣的是什麼?我聽着話挺好。”玉珠更像面色像大雨傾盆以前。
寶珠笑道:“三姐是惱怒這中聽的話不是她先說的。”玉珠長長出一口悶氣,眉開眼笑:“寶珠說對了。”
掌珠瞠目結舌:“這是什麼解釋?”
玉珠就自己來說:“我又不傻,誰家喜歡和她天天黑麪孔。祖母罵我母親說我以前,我就想和她說句話兒吧,解開也罷,但是見到她,氣堵上來,話就出不了口,結果呢,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這些大度的話全讓她說出來,我成了小氣鬼兒,這真是豈有此理。”
剛說過自己沒攆上大度,這會兒又恨恨上來:“讓孩子們別家玩去吧,別讓她見到,她就是想沾福祿壽,纔出來這大度大量,活似她胸懷更寬廣的話。”
掌珠傻住眼,低低喃喃:“是這樣啊,先說的原來叫大度啊?”寶珠又要取笑她們,藉機說些規勸的話,玉珠的陪嫁丫頭青花笑盈盈進來:“福祿壽進門了,夫人問奶奶,可和姐妹們說完話沒有?酒宴小戲全擺好,請去聽戲吃酒見福祿壽吧。”
姐妹三個人起身,青花上前見禮,主動請纓:“大姑奶奶、四姑奶奶只管去吃酒,把哥兒們給我看着,和我們小姑娘做一處,長大了也和奶奶們一樣的親厚。”
掌珠、寶珠誇她說得好,孩子們又有奶媽丫頭,就依青花。就要走,青花又問紅花好不好,訕訕地道:“都是跟着姑娘們一場,都沒有虧待我們。就是跟二太太的紫花,找了一個小軍官,聽說也算小官夫人,紅花是我們中間挑尖的,四姑奶奶讓她看書,把她教導成大掌櫃,如今又威風了吧?”
“威風不了,”寶珠輕笑:“紅花有了,明年就能抱上孩子。”青花大喜,寶珠對她關切:“你呢,你幾時也有個孩子?”
看一眼三姐玉珠,她是個願意讓青花枕蓆的人,也難得青花從不負心。
青花莫明紅了眼圈:“四姑奶奶問的好,可是我這一腔心事讓翻出來。”掌珠和寶珠覺得話裡有話,一起追問:“有人欺負三姑娘嗎?有這樣的話,你要來回我們。”
玉珠扁扁嘴角:“哪裡有人欺負我,是這丫頭白想着。”
“好奶奶,不是我白想着,是爺生得太好,人品文才都好,您太賢惠了,不理會。如今有老太太在,有四姑奶奶在,房裡的人不敢踩您。但外面呢,有個什麼爺小時候的老師,家裡有個才女,如今往京裡來住。還有個什麼舊鄰居,家裡也有個才女。您倒是管還是不管?只是和二奶奶生氣去了,正經的管管自己的事吧。”青花隱隱生氣。
玉珠大樂:“有你,我全交給你,”她搖頭晃腦還有天真:“我只管讀書寫字,你不是也說,有祖母呢,有四妹呢,還有大姐厲害,誰敢欺負我?”
青花骨嘟起嘴:“這是您的福氣,可是也得自己撐好,只是不管爺,明天爺去老師家裡吃酒,別讓他去了。”
玉珠對她扮鬼臉兒:“你扮個小子跟去吧,有不尷尬的事出來,你就上前去,大喝一聲,此山有人開,不許劫道。”姐妹們出來,掌珠和寶珠說青花忠心,問玉珠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珠撇嘴:“全讓青花說乾淨,那老師家裡是個老姑娘,有才也有貌,挑人挑過年紀,要往我房裡塞。你姐丈說他不要,但總要去看老師,青花天天對着我提寶珠,要我學寶珠,她說願意讓打發,只是沒有人嫁,給我當老媽子,這沒來由的一齣子事,只苦了我的青花。”
掌珠火上來:“他住哪裡,我去會他。”
玉珠悠然:“我呀,真的是有姐姐有妹妹,我沒吃過虧。唯一虧的,就是大度的話讓搶走。”尖叫一聲:“不好,快去看住福祿壽。”快步走在前面。
掌珠讓她逗笑:“三妹還真是悠哉。”寶珠微笑:“不是大事情,過兩天,讓大姐丈和你四妹夫約出三姐丈說上一說,也就過去。”
掌珠說好,姐妹不緊不慢往客廳上去。
孩子們正在拌嘴。
香姐兒對袁訓道:“爹爹,我們多了一個人。”袁訓輕笑:“多出來誰?”加壽用小手擋在額頭上,從左到右的看:“二妹接我,跟着我出來,三妹跟着二妹,後面那個你是誰?”
蕭戰洋洋得意:“我跟着加福,前面那兩個你們是誰?”
加壽和香姐兒一起哈哈:“爹爹你看,只有人說話,沒見到有人。”蕭戰不甘示弱,也拿個小手放在額頭上,從前到後的看:“咦,有人說話,沒有人啊。”
袁訓歸着他們:“淘氣包們安生吧。”
常府的妯娌們把她們圍住,扯起小手,二奶奶搶先帶的是加壽,笑容滿面道:“咱們後面去聽戲,你三姨媽啊,天天想你,給你預備很好聽的戲。”
加壽眨巴大眼睛:“那多謝我三姨媽纔是。”玉珠在客廳下面,氣得眼睜睜的,對跟上來的寶珠道:“你聽聽,這個虛僞的人。”寶珠慪她:“有能耐你也去說,人家在說你好。”
玉珠氣呼呼:“我纔不當這虛僞的人,裝相!”掌珠在旁邊輕嘆,是啊,有能耐你也去說,這話不虛。
下午散了酒席回去,袁訓和韓世拓很賣力,這把常五公子約出去,初五少有酒樓開門,但青樓院子不關門,韓世拓答應掌珠不再去青樓,有一家只賣唱的,三個人往那裡去說話,掌珠獨自回家。
奶媽送很正經去見祖母,掌珠小廳上問問家事,往房裡換衣裳醒酒。
雪壓遍地,晶瑩可觀。掌珠讓丫頭先走:“三妹勸我用的燒酒,吹吹北風正痛快,我站會兒。”
丫頭走開,四太太走過來。這是一條必走的路,不然就要踩雪地。富貴人家都有愛雪地無垠的毛病兒,文章侯府也不例外。
四太太硬着頭皮從掌珠身邊走過,掌珠酒意上來,寶珠和玉珠說吃虧的話又在心裡一直的轉,她脫口而出:“去哪兒?”
幾個字把自己嚇得呆若木雞,是我和她在打招呼?背後曾恨的老死不願意往來,當面四太太也說過,跳着腳罵:“一輩子不和你走動才趁我心懷!”
但見四太太時,也是如遭雷擊,滿面的驚詫,嘴巴張大,北風往裡灌,想來是寒冷的,吹到她紅脣上,胭脂都遮不住一時的沒有血色,手裡的帕子也落地上。
這該是有多失態?
掌珠要是明白這是有巴望的心思,也就不會生氣。但掌珠說過把自己嚇一跳,見這個人好似見鬼,又氣又惱,心想你回一句不就打開僵局,她不知道四太太心裡沒命的轉悠,是我和說話嗎?
我的娘啊,她肯和我說話了?終於……
又驚又疑,還想再聽一句,掌珠讓她氣到,拔腿就走。四太太就往前走,走一步,心裡如亂雷狂轟。再走一步,兩耳嗡嗡。
這就寸步難行,琢磨着像是掌珠和自己在說話,也罷,她能先開口,我就不能跟上。
追上掌珠傻乎乎的問:“剛纔是你和我說話?”
掌珠要是淡淡回一句是啊,也就無事。但掌珠也氣啊,你聾嗎?還是眼神未老先花?
你看這附近有別人嗎?我不和你說話,難道和雪地下石頭草根子說話?
掌珠頭也不回的走開。
四太太也就走開,繼續疑惑,聽錯了?風吹出來的音?不對啊,那分明是人說話啊?
她本來走這條路去做什麼忘記,圍着這雪地方圓一大圈亂看,把石頭縫裡一指寬的地方也找找,剛纔是不是躲的有人?是那個人在說話。
沒找兩圈,天黑下來。四太太心事重重回房。如果不是北風凜冽怕燈籠不明,估計她打個燈籠再找半夜。
二更後,韓世拓回房,對掌珠報信:“三妹夫說沒有的事情,讓我們不要擔心。我和四妹夫讓他發誓,他發了不再納妾。”掌珠很喜歡,把四太太丟開。
忠毅侯府裡,袁訓也在告訴寶珠:“我讓大姐丈和三姐丈全起了誓,從此以後不許納妾。我不納,都得給我陪着。”
寶珠翹起大拇指。
……
正月底,國公府對執瑜執璞過生日。正是忙春耕的時候,餘府尹於百忙之中到場,把餘夫人杜氏又氣上一回。杜氏也有兒子,相對比之下更得出餘伯南不疼愛自己的兒子,心還在忠毅侯夫人身上。
杜氏不去國公府道賀,但打聽得全城的女眷都去,在家裡更是委屈。
二月的第一天,執瑜執璞上路。一大早,哄過小十:“別想着,我們還來呢。”小十聽不懂,他們去見老國公。
悻悻然:“爹爹要說軍令沒有完成。”老國公有招兒哄他們,枕頭下面拿出一個真正的令箭,他上交軍隊時沒有銷燬的還有。輔國公這一支軍隊沒有,這個就成廢物,在家裡做念想,翻找出來亮在手裡。
“袁執瑜袁執璞接令。”
執瑜執璞亮了眼睛,這個令箭太漂亮了。只一眼看上去,就透着不容忽視的威嚴。
一起上來搶:“我的,”
“我的。”
老國公晃一晃:“一個軍令只能給一個令箭,哥哥還讓不讓弟弟?”執瑜噘嘴兒,退後一步,執璞搶在手裡愛不釋手的看過,塞到哥哥手裡:“我接的,你收着。”執瑜重新喜歡,把令箭捧在手上。
“乖孩子大將軍們,”
“有!”
“現把你大伯母一房,五伯母一房交給你們,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送行的孩子們哈哈笑起來。
但執瑜執璞很認真,因爲舅祖父還是很認真,這真的像接正經的軍令。
“路上早起造飯,晚上早早安歇。貪玩不許過度,嬉戲要聽約束。好生送進京裡,交給你的祖母和父母親手裡,這趟差使纔算完了。讓我看看你們,可能完成?”
執瑜把令箭一舉,舉過交到執璞手裡,執璞也舉在手裡,兄弟倆個高高興興:“得令!”
謝氏和五奶奶熱淚盈眶,帶着三個孩子跪到牀前辭行:“兒媳們不孝,暫時不能公婆面前侍奉,但過上幾年孩子們有了前程,我們還再回來。”
老國公也眼淚發燙,他模糊看到兩個不爭氣的兒子,長子龍懷文,第五子龍懷戰。
神思收回,放到孫子們稚嫩面龐上,老國公暗想,還來得及。小小的就送出這個環境,送給妹妹去帶,送給阿訓教導,這就能成人。
強忍淚水微笑:“也給你們一個軍令,從此京中課子讀書,家傳功夫表叔俱會,習練起來重承家風。哪一年金榜題名,哪一年方許回來探親。除此以外,沒有我的軍令,私自回來者,是要問斬的。”
他說的慈愛無比,但話裡認真和體貼令兒媳們再次痛哭失聲。淚水模糊中,見老國公枕頭下面又抽出一個軍令,對龍顯貴一晃:“你是大房的,你接。”
龍顯貴小小的心眼兒裡沸騰了,執瑜執璞多喜歡令箭啊,他們纔有一個,自己也能有一個,踩着雲彩似的雙手捧過來,對母親看看,也送給五嬸看看,又對顯兆和龍書慧道:“我們去了聽話,你照顧我,我照顧你們。”
“行。”龍書慧姐弟用力點頭。
老國公擺手:“記下就好,時辰不早,上路吧。”謝氏和五奶奶帶着孩子們叩頭辭行,順伯關安孔青也上來辭行。老國公對順伯含笑:“順將軍,你是老當益壯啊。”
順伯拱拱手:“老國公休要說這話,依我看,咱們相見有日呢。”老國公哈哈大笑:“那我等着。”老國公夫人有些放心。
不管是袁訓說再接,還是按老國公自己說的執瑜執璞會再來看視,老國公夫人都覺得沒有懸念。
下一句話,老國公更是挑明瞭說。對關安道:“關將軍,對你家侯爺說,壽姐兒大婚,我是一定會去。”
關安爽朗的大笑:“您不去,我來擡!”老國公又是一通大笑,他今天沒有半點離別的悲傷,開心之極。
小小子們回家,他約定進京日子,他哪有傷心的心思。再叫過孔青:“幫我轉告老侯,他這一生比不得我了。”
孔青嘻嘻:“您這太得瑟了,小心老侯氣的殺到山西來。”老國公笑道:“要真的他還能來,倒好。讓他好生養着,等我去會他。”
孔青也退下去,對太后的侍衛們,老國公奉上禮物讓轉呈,又各給銀子,就算交待完畢,這就家裡人簇擁着往外面去。
小十哇地大哭起來,他這會兒知道是要走的意思。執瑜執璞慌了手腳,轉回來哄他:“當叔叔不能哭。”
小十哭得就更兇,很快鼻涕眼淚一大把。老國公夫人自己理解丈夫剛纔的話,抱起兒子往外面走:“還能見到呢,等你大了,能唸書,送你進京也拜狀元當師傅,快別哭了,”把小十抱開,執瑜執璞等人才能成行。
老國公含笑目送他們出去,覺得房中處處還留有孩子們的笑語聲,也就處處都是袁訓的孝心。
百般歡樂中有沒有不順眼的,有,老侯橫眉怒目,你個老不要臉。老國公放聲大笑起來。
這話直誇到他心裡,還是老侯是多年的知己,最知道心。
龍四送行,說好送到太原,這就不是一天的路走。方姨媽母女讓問候老太太、袁國公夫人和寶珠,執瑜執璞也問她們哪一天進京。
方姨媽笑容滿面:“和二太太三太太說好,我們輪流進京侍奉老太太,等秋收吧,秋收過冬閒,我們跟着山貨車隊進京。”
方明珠戀戀不捨,她又想寶珠,又覺得留下也好。國公府裡從老國公夫人到國公夫人都不拿大,只要說是寶珠的親戚,其實她們正經是邵氏的親戚,但寶珠帶明珠到的山西,國公府裡對她們相當熱情。
這裡沒有人知道方氏母女以前做過的錯事,除去一個餘伯南,方氏母女見到都板起臉,離開三千里之外,舊事全抹去,過得不要太好。但老太太上了年紀,回去是要考慮的事情。
來時大船本來在太原附近,現在候在離大同最近的碼頭。有些河道真不好走,全是縴夫拖上來。這就上船去接念姐兒。
郡王妃頭天接到快馬報信,送女兒到船上。謝氏聽說要見她,惴惴不安。
上一回見郡王妃,是她打到房裡,謝氏也難倖免。壯着膽子出來,做好看臉色的準備,卻見郡王妃談笑風生,就是對龍四和五奶奶也關懷備至,好似芥蒂全無。
謝氏和五奶奶就大膽問她哪一天進京,念姐兒過了年十歲,沒幾年就要成親。
郡王妃笑道:“守靈是三年,但母親臨終有遺命,命我守靈一年,命孩子們守靈三年,我下半年進京。”
陳留老王妃的話,郡王妃沒有一天不在耳邊。她在陳留郡王妃前年回去侍疾,當天到,當晚就她說。
年老的人滿腔還有豪情:“我陳留一家系旁枝遠親,代代忠心不敢有誤。你不知道,從你曾曾祖父開始,就有進京的心思。直到你這一代,僥倖你有太后,在京中建立府第。我不知道哪一年走,等我走了,你在家裡守靈一年,讓親戚們不背後議論。第二年回京去,雖然有好舅爺,但孩子們親事你得守好,曾曾老太爺的遺命你們完成,把你公公和我的牌位安置在京裡,在京裡再守兩年,讓我們也享受一下京裡榮華。”
陳留郡王也答應,蕭衍志蕭衍忠至少在軍中呆三年,郡王妃早回京城。
這一段不能全說出來,但謝氏和五奶奶也覺得歡喜,一起陪笑:“那京裡又多一個說話的人,到時候少不得去姐姐家裡打擾。”
郡王妃說好,謝氏和五奶奶更有底氣,雖說姑母好寶珠好,但讓孃家人說的好似逃難,胡思亂想一通,有時也擔心。
龍四趁機邀請郡王妃進京前往家裡走走,郡王妃也欣然答應。看上去一片和氣,大船開動,直到看不見,郡王妃回府,龍四回家。
執瑜執璞這就放了風似的,把老國公的壓歲錢給念姐兒,就帶着龍顯貴龍顯兆頭在甲板上亂躥,見哪裡風景好,說一聲停船,帶上馬下船去蹦噠。
龍書慧按母親教的,進京是爲定親事,念姐兒怎麼行事,她就怎麼行事。
見弟弟們從早到晚的玩,就嘟嘴兒:“又淘氣了,姐姐管管吧,母親和大伯母也是以姐姐爲主,姐姐說話才管用。”
念姐兒抿脣笑:“我說也不管用,得太后說最管用。”對龍書慧眨眨眼:“知道太后怎麼說嗎?”
龍書慧畢恭畢敬。
念姐兒學着太后的口吻:“太后會說,不要拘着,隨他去,隨他們。”龍書慧沒敢笑,謝氏和五奶奶好笑。
外面甲板上歡呼聲出來:“打鳥,打那隻,孔管家打得多,”關安吼道:“誰說的,我是沒出手。”
念姐兒嫣然:“隨他們去吧,反正咱們也不急着進京,去年出京以前,舅舅把衙門裡地圖拿出來給瑜哥兒璞哥兒看,哪裡是好玩的,能玩的,對他們說過,咱們啊,看來是要在船上過春天了。”
江岸上,一片新綠已出頭,讓人賞心悅目。龍書慧放下擔心:“這樣倒也不錯。”
…。
二月底寶珠收到孩子們回京的書信,有一件事情她爲了難。來見袁夫人討主意。
“大表兄不是好人,五表兄誤入歧途。孩子們小,嫂嫂們不知情,不能帶誤進去。院子正收拾,侍候的人也正在買,就一件我憂心。”
袁夫人就問是什麼事,寶珠還有忿忿:“大嫂和五嫂守寡,她們肯定是投親靠友的想法,縱然有心,也不會把靈位帶來。要是兩個好表兄,我理當安置下來。可是……”
打心裡膈應,寶珠覺得這事情難以大度。
龍大曾謀害過她和加壽,龍五更是害的邊城受災,還給他們受祭拜,寶珠嘆氣,這事情真難辦。
袁夫人從來不是那愛當媳婦家的婆婆,尋思一下,就有主張,但是不肯勉強寶珠。
再說寶珠太可人疼,袁夫人柔聲先誇她:“這是你想的太周到,纔想到孩子們年節的祭拜上面。你不安放,也有道理。大嫂五嫂也沒得爭執。你安放,是你的心。你心裡不情願,先放下吧,不要把你拘出病來,我和老太太可心疼。”
寶珠就嘟個嘴出來,自己去想,還是生氣。想去問問袁訓,怕惹出他的一片生氣。二月公文增多,王爺蕭觀和陳留郡王分兩路,離指點地方不遠,準備一左一右夾擊高南,報大前年他們增援蘇赫之仇。
袁訓這個尚書當的,愁糧草愁路線,什麼都得籌劃,每天只睡不到三個時辰。
寶珠不能去打擾他,先丟下來不管。想想這兩個人,實在也太可氣,有什麼臉享受?
正要去尋孩子們玩耍,解開心中這一段憂悶。香姐兒進來,佩着個魚荷包,繡得精緻如真的一樣。
寶珠一見就什麼煩惱也沒有,叫女兒到身邊,撫摸她的魚荷包:“你喜歡這個嗎?”
“喜歡,母親過年給我的,我每天都要佩這個。”
寶珠把女兒摟到手臂上,哪怕有無數對龍大和龍五的不滿,也讓香姐兒的一句喜歡給彌補。
她親着香姐兒,香姐兒自覺得受到更多的寵愛,格格笑得很開心。她哪裡知道,這其實是個對魚荷包,那一個在她的小夫婿手裡。
相對的愛好,會有共同的語言。寶珠在每聽到香姐兒說好,就彷彿見到二妹恩愛的未來,就像三妹那樣。
一對曹操從外面一晃而過,兩隻小手扯得緊緊的不鬆開。
……
袁訓在自己書房裡,他最近只有在自己書房裡才能靜心。哪怕有一個人打擾,也會讓他煩躁不安,還得強自按捺,對他來說也蠻痛苦。
他瞪着地圖不放,高南國以山嶺居多,地氣溫暖,瘴氣橫生。說有幾個城,不如說有幾個嶺。
如果強攻,死傷難料不說,路遠又援兵難迅速趕到,是個難題。
再說在高處,攻到一處,周邊援兵到來,把姐丈和王爺抄成一鍋好湯水。
尚書是個最喜歡出奇兵的人,對打仗不死人,儘量少死人最上心。他人不在地方,但心早就去了。
怎麼打?每天腦子裡就轉着這個,滿腦袋全是地勢和輸贏。
天時在哪裡?
人和又在哪裡?
他這樣狂轟亂炸的想,也許心裡早有預料。終於那道回憶貫穿上來,袁訓原地定住。
是了,葛通他俘虜過高南的援兵。太子黨們在軍中無話不說,都知道這件事。
高南國君臣不和,王子們各爭權勢,葛通問出來過。
幾年前是太上皇在位,他從不對外國用兵,也不從姑息來犯敵兵。葛通問話,說明他是合格的將軍。袁訓等人也這樣做過,凡事在手中,遇到就不急,如果葛通還記得的話,這一仗他就好打得多。
袁訓沒有不讓葛通立功的心思,他只想死傷人數減少在最低。眯緊眼眸,這就提筆寫信,督促葛通不要怠慢,又停下步子。
這信應該寫給姐丈,葛通如今是他帳下呆着,這功勞要算在姐丈頭上。
得陳留郡王庇護,從陳留郡王手裡領糧草,功勞歸自己,這說不過去。
袁訓提筆,寫過自己看上一遍沒有遺漏。輕呼一口氣,人完全冷靜下來。
能贏,就可以再要糧草,尚書眸光犀利的一閃而過,要是輸了,等着和自己和王爺過不去的人,可還真是不少。
把信交出去,泡一壺好茶,數月裡難得的悠閒仰靠在椅子上面,舒舒服服的享受片刻寧靜。
說片刻,是很快公文成堆的進來。春天青黃不接,各地駐兵糧草調動全由他管,袁尚書,是個大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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