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豐少穎被這纏綿的情話給衝暈了頭,一時間模糊了雙眼。
“你看,這也哭?”韓熵戈笑着伸出手指抹掉妻子腮邊的淚珠,“我隨父親出征,讓你一個人獨守空閨,心中已是不忍。如今回來了,自然要好好地陪陪你。”
“可是……姚姑娘因爲給世子爺治傷,閨譽受損,被那些人嚼說。定候府三少夫人跟妾身訴苦,妾身也覺得此事總是因我們而起,我們應該給姚姑娘一個交代。”豐少穎想到這事兒又開始犯愁。
韓熵戈捏了捏妻子的手,說道:“是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不過這事兒跟你想的不一樣。母親已經答應我爲姚姑娘和衛章保媒,現在雖然還有點小差錯,不過……總會解決的。”
豐少穎聽了這話,心中豁然開朗,卻又擔心的問:“什麼差錯?是衛將軍不願意嗎?明明那日姚姑娘給你治傷暈過去,還是衛將軍把她抱到廂房的。”
韓熵戈輕笑:“不是衛章不願意,是姚姑娘不願意。”
豐少穎不以爲然的說道:“她一個姑娘家,你們怎麼好問她?就算是願意,嘴上自然也不會說,不然她成個什麼人了?這事兒還得跟她父親去提。”
“我也是這麼想的。”韓熵戈笑道,“姚遠之就要進京了,到時候我們尋個機會去會會他。”
豐少穎點頭:“嗯,這事兒也要細細打算,聽說那個姚遠之是極精明之人。”
“夫人放心吧,這事兒十有*是錯不了的。”韓熵戈覺得貿然提親自然不妥,便琢磨着該如何想辦法約姚遠之見一面,先談談這位兩江總督的口風。
第二日雲琨便說蘇玉平因爲夫人小產,身體失調,重病不起的事情連日鬱悶,他們幾個本就是親戚,又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應該過去勸慰勸慰。此言正好中了韓熵戈的心思,於是立刻叫人把衛章叫來。
衛章聽說要去定候府,自然沒有異議,當即便答應了。韓熵戈又悄悄地問他:“對姚姑娘的心思可改了沒有?”
衛章淡然一笑:“我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麼?”
“那就好。”韓熵戈拍拍衛章的肩膀,笑道:“聽說定候府於明日在府中給姚遠之接風洗塵。咱們就趁這個時機去湊個熱鬧,如何?”
衛章早就知道姚遠之進京述職,甚至連皇上跟他談的什麼事情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時他也正在琢磨着尋找個什麼藉口去會會這位兩江總督,此時與韓熵戈不謀而合,於是攥拳拳頭來輕輕地捶了韓熵戈一下,低低的笑出聲來。
韓熵戈腳上的傷雖然好的七七八八了,但總歸不大適合出門走動,於是便把弟弟叫來細細的叮囑了一番。韓熵戉自幼便爲兄長馬首是瞻,自然沒有二話。
於是,姚遠之造訪定候府這日,雲琨,韓熵戉,衛章便‘正巧’登門拜訪。
誠王世子,鎮國公世子來府中探望蘇玉平,蘇光崇自然非常高興,便吩咐蘇玉平一起過來,兩桌宴席湊在一起大家說話也熱鬧些。於是蘇玉平偕同雲琨等人一起往定候的外書房來,丫鬟們調開桌椅,幾人按身份年齡排序入座。
蘇玉平之妻封氏因爲小產的緣故,身體狀況非常不好,搖搖欲墜,隨時都有撒手而去的可能。蘇玉平跟封氏將近七年的夫妻,情分不淺。如今看她形容枯槁的樣子,自然是心痛萬分。如今見了兄弟好友,自然免不了一番嘆息。
提及封氏的事情,蘇光崇又舉杯向姚遠之道謝:“多虧了姚二姑娘及時出手,才保住平兒媳婦一命。姚兄,我敬你一杯,謝謝你養了一個好女兒。”
姚遠之忙道:“侯爺客氣了,她不過是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再說,世子夫人吉人天相,有大長公主和侯府的福澤庇佑,自然能夠逢凶化吉,這也不完全是小女的功勞。”
“話不能這麼說。”蘇光崇無奈的嘆了口氣。若說福澤庇佑,因何沒保住那個孩子?如今長房無子,將來這侯爵之位可如何傳承?此乃蘇侯爺這些日子最最煩惱的事情。
姚遠之自然能猜到蘇侯爺的心事,只是這件事情跟他沒什麼關係,就算長房無子還有二房,怎麼也輪不到三房他女兒的頭上。於是舉杯岔開話題。
卻說姚燕語進侯府後直接去祺祥院見姚鳳歌,姚鳳歌見她來了自然高興,吩咐珊瑚琥珀端茶上點心,拉着她坐在暖閣裡說話兒。
姐妹兩個剛說了沒幾句,便聽見外邊院子裡有人笑道:“姚二姑娘是不是已經來了?”
姚鳳歌微微蹙了蹙眉頭沒有說話。姚燕語已經聽出這是孫氏的聲音。說話間,丫鬟們打起簾子,孫氏帶着兒子蘇瑾宣進了屋。
姚燕語扶着姚鳳歌起身,孫氏忙上前笑道:“弟妹快些坐下,你有身子的人,萬不可勞動了。”然後又轉頭朝姚燕語笑道:“聽說妹妹來了,我有事來求妹妹。”
“二嫂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燕語就是,說什麼求不求的?”姚鳳歌輕笑着。
“這可不敢,妹妹可不是我能隨便吩咐的人。”孫氏笑着,轉身拉過蘇瑾宣,說道:“這孩子昨兒晚上忽然拉肚子,到今天早晨竟一共鬧了四次,你看他這小臉蠟黃,眼睛都瞘瞜了。快請妹妹幫忙給看看,是個什麼緣故?”
姚鳳歌臉上帶着笑,眼睛裡卻閃過一絲不悅,她的妹妹今日是上門看望姐姐來的,又不是指望着治病救人吃飯的太醫,一個小孩子拉肚子也找上門,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只是心裡不樂意臉上卻不好說,只淡淡的笑道:“那就讓二妹給看看吧。”
姚燕語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拉過蘇瑾宣的小手把了一下脈,又讓他張開嘴巴看了看舌苔,因道:“是脾胃受了寒氣又吃了不容易消化的食物引起的,並沒什麼大礙。小孩子脾胃不好就不要吃藥了,二奶奶回去拿艾條灸一下他的中脘、足三裡、關元三個穴位各一刻鐘的時間,連着灸兩三日也就好了。天氣冷,就別給他吃涼東西了,油膩的東西也不能吃。”
孫氏聽了這話,驚訝的笑問:“艾條是現成的,可每每說的這三個穴位是哪裡呀?請妹妹說給我,我好生記着。”
姚燕語想了想,說道:“不如我給他灸一次吧,二奶奶叫奶媽子等人好生記着。”
孫氏笑道:“那感情好,只是怕三弟妹聞不得那艾草的味道。”
姚鳳歌笑道:“我的確聞不喜歡那股子煙熏火燎的味兒,不過爲了宣兒的病,我忍一忍也無愛的。”
“你懷着身子呢!我可捨不得爲了我兒子就委屈了我的大侄子。”孫氏笑道,“反正咱們住得近,少不得要勞動妹妹去我院子裡了。”
姚燕語轉頭看向姚鳳歌,姚鳳歌微微蹙了蹙眉,說道:“既然二嫂子說了,那就去吧。”說完,又吩咐李嬤嬤,“你跟着二姑娘過去伺候。”
孫氏笑着拉起姚燕語的手,對姚鳳歌說道:“那我可把人帶走了。”
姚鳳歌笑道:“去吧,索性連午飯你都管了纔好。”
姚燕語看着這妯娌兩個說話調笑,一副和樂融融的樣子,心裡暗想,這些人可真能演啊!如果生在現代,個個兒都是影后級的人物。
孫氏帶着姚燕語回到自己的安居院,進門後孫氏一疊聲的吩咐自己的丫鬟青荇:“去把前兒母親叫人送來的雲霧茶拿來給姚姑娘。”
青荇忙應聲下去沏茶。
姚燕語忙道:“先給宣哥兒治病吧,瞧他這樣子怪可憐的,怕是肚子裡還難受着。”
“妹妹真是菩薩心腸。”孫氏一邊說一邊拉着姚燕語的手進了內室,轉身命蘇瑾宣的奶媽子把蘇瑾宣帶進來。
奶媽子答應着牽着蘇瑾宣的小手進門,抱着他放在榻上平躺,然後半跪下來給他脫下小靴子,解開褲腳,把繭綢絲綿小褲子捲上去露出小腿。
早有人拿了點燃的艾條進來,姚燕語找到足三裡穴位指給蘇瑾宣的奶媽子,讓她拿着給蘇瑾宣艾灸。一刻鐘後,姚燕語又讓人把蘇瑾宣的棉衣解開,露出小腹,指出中脘和關元穴來給奶媽子看,並叮囑道:“小心艾條燙,別落了火星字在孩子的肚子上就成了。看着點時間,別少於一刻鐘就成,時間久一點也沒什麼的。”
孫氏看着奶孃給兒子艾灸,便拉着姚燕語在一旁落座,並吩咐小丫頭端來溫熱的水給姚燕語洗手後,客氣的說道:“妹妹,喝口茶吧,這個是宮裡賞下來的,外邊喝不到。”
姚燕語道謝後,接過茶來聞了聞茶香,果然清香無比,應該是好茶。只可惜自己不怎麼懂,平日裡喝的最多的還是白開水。
“妹妹,怎麼樣?”孫氏也自品了一口茶,問。
“果然是好茶。”姚燕語只得敷衍。心想不是好茶恐怕也進不了皇宮的門口。
孫氏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卻也不便自誇,只奉承了姚燕語兩句,又笑着問道:“如今姚大人和令兄進京了,妹妹可不必在莊子上住了吧?”
姚燕語點頭:“父親在京都,做女兒的自然要在父親跟前奉承盡孝。”
孫氏笑道:“這就好,這樣咱們便時常能見個面。你姐姐也可以放心的安胎了。”
“我們到底住的遠些,姐姐那邊還請二奶奶平日裡多多照顧着。”
“瞧你客氣的。”孫氏又笑了笑,轉而一嘆,“說起來呢,這女人家懷着孩子就得萬分小心。你看看我們大嫂子如今這個樣子……唉!說心裡話我都不敢去看她。一見她那樣子,我這心裡就難受。”
姚燕語沒想到孫氏會把話扯到封氏的身上,一時愣了一下,方敷衍道:“二奶奶這話說的是。”
孫氏又道:“妹妹可知道,張太醫說,我們大嫂子以後恐不能再生養了。”
姚燕語又是一怔,實在猜不透孫氏這話是什麼意思,轉頭看看那邊奶孃還在給蘇瑾宣艾灸,自己又不好就走,便又敷衍了一句:“這的確是挺遺憾的。不過世子夫人跟前有云姐兒,將來也是一個依靠。”
“嗨!”孫氏一臉遺憾的搖搖頭,“恕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女兒再好,將來也是別人家的人。難不成還能把女兒留在跟前一輩子不成?”
別人家的是非姚燕語不想議論,於是只好沉默不語。
孫氏看着姚燕語的臉色,輕嘆一聲,說道:“昨兒太太還跟我說,要不要請妹妹過來給大嫂子診治診治。之前三弟妹病的那樣厲害,還不是在妹妹的手中起死回生?如今也懷了孩子,健健康康的,多好。”
姚燕語猜不透孫氏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得嘆道:“病跟病不一樣的。”姚鳳歌當時一心求生,而封氏現在萬念俱灰。兩人不可同日而語。
“怎麼,難道妹妹也覺得大嫂子……”孫氏驚訝的看着姚燕語,欲言又止。
姚燕語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無奈的笑道:“二奶奶,我說什麼了?”
“呃。”孫氏被姚燕語問的一哽,頓時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過了,忙坐直了身子,笑着喝茶把這份尷尬掩飾過去。
姚燕語心裡只想着那邊的艾灸快些結束,自己也好快些離開這裡。
李嬤嬤是姚鳳歌派來的眼線,一直守在旁邊,看着孫氏跟姚燕語說話套話不言不語,只看孫氏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等到這會兒見姚燕語不耐煩了,方及時說道:“二姑娘,太太之前叫人來傳話,說午飯請二姑娘過去上房用。奴才看着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可不能叫太太等。”
“啊,瞧我這記性,居然忘了。真是罪過!”姚燕語忙起身,歉然的對孫氏說道:“二奶奶,那邊宣哥兒也差不多,你只盯着奶媽子明兒在給他灸一灸,注意飲食,一兩天也就養過來了。”
孫氏站起身來道謝:“既然是太太的話,我也不敢留妹妹了。妹妹且先過去,我看着宣哥兒好了就來。”
姚燕語又道了止步,便帶着李嬤嬤出了安居院往姚鳳歌這邊來。
陸夫人自然是要出面款待姚燕語的,今時不同往日,姚燕語今天是跟着姚遠之一起過來看望姐姐的,兩府兒女親家的情分,再加上姚燕語也的確救過封氏一命,陸夫人一直沒什麼表示,姚鳳歌已經心裡不舒服了。
陸夫人房裡的小丫頭來請,姚鳳歌便攜着姚燕語往陸夫人房裡去,卻隻字沒問孫氏和蘇瑾宣的事情。
蘇玉蘅聽聞姚燕語來,自然也過來了,姐妹相見自然分外開心。陸夫人再瞧不上姚鳳歌,也看在她肚子裡孩子的份上給她幾分笑臉。衆人落座後,陸夫人因問:“老二媳婦怎麼還沒過來?”
連嬤嬤忙回:“剛二奶奶叫人來說過了,宣哥兒肚子疼,鬧了半夜,這會兒經姚二姑娘指點正做着艾灸,一會兒忙完了就過來。”
陸夫人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也是三災八難的!”之後,又微笑着對姚燕語說道:“又勞煩姑娘費心了!來看望姐姐也沒個消停,這叫我怎麼好意思。”
“夫人客氣了。燕語之前在侯府中住了些日子,跟宣哥兒見過幾次,那孩子很乖,今日病了,燕語看了也挺心疼的。”
陸夫人聽了這話自然高興,笑着說道:“想不到二姑娘竟然喜歡小孩子。”
“小孩子家純潔善良,童貞美好,怎麼叫人不喜歡。”姚燕語客氣道。
恰在此時,蘇瑾雲的教引嬤嬤帶着她從後面轉過來,小姑娘走到跟前先給陸夫人行禮,稚嫩的聲音如珠玉相擊:“母親聽聞姚姑姑來了,特地叫小廚房燉了一道牛乳宮燕。母親說,姚姑姑的救命之恩她此生不忘,只是現在身子不好,不能親自前來跟姑姑道謝。讓雲兒給姑姑磕個頭。”說着,蘇瑾雲果然要給姚燕語跪下。
姚燕語怎麼可能讓一個小女娃娃給自己跪拜磕頭?一伸手拉住蘇瑾雲,說道:“快別這樣。”
陸夫人嘆道:“姚姑娘救了她的母親,她給姑娘磕個頭也是應當的。”
“太太言重了。雲姐兒還小呢。”姚燕語心疼的摸了摸蘇瑾雲的臉蛋兒,這小姑娘這段時間瘦了很多,眉目之間也沉斂了很多,只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小丫頭罷了,如今看上去卻如此懂事,可見封氏的事情對她的影響有多深。
蘇玉蘅伸手招蘇瑾雲過去,蘇瑾雲轉身靠近了蘇玉蘅的懷裡。蘇玉蘅摟着她低聲問她母親今日身體如何等話,蘇瑾雲一一回答,聲音依然稚嫩,但語調平穩,儼然已經是個小大人。
姚鳳歌懷着身孕,已經過了妊娠反應的時候,這會兒看見吃的東西便有些餓了,於是捏了一塊點心自顧吃。陸夫人見了說道:“珊瑚,把那個牛乳宮燕給你們奶奶盛一碗。”
珊瑚答應着過來盛燕窩,先給陸夫人,然後纔給姚鳳歌。
陸夫人又嘆了口氣,對姚燕語說道:“按理說這事兒也不該麻煩姑娘,只是雲兒她孃的病太醫院裡都沒轍了。所以我懇請姑娘再去給她診個脈,不管如何,我只聽姑娘一句話。再者,姑娘原本救了她一名,她現在怕是也只聽姑娘的話。姑娘就算是去安慰我那可憐的兒媳婦幾句也好。”
姚燕語回頭看了一眼姚鳳歌,沒有說話。
姚鳳歌便道:“妹妹既然來了,就去瞧瞧大嫂子吧。昨兒我去看她,她還跟我問起你來,說你來了,一定要去她那裡坐一坐。說到底這也不是外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不看別人,我們也看雲兒這可憐的孩子。”
“既然太太和姐姐都這樣說了,那燕語再放肆一回。”
陸夫人嘆了口氣,唸了一聲佛。
這頓飯因爲封氏的緣故,到底吃的沒有那麼開心。飯後,陸夫人叫連嬤嬤和孫氏一起陪着姚燕語去清平院給封氏看病,留姚鳳歌在身邊等着,只說:她久病的人,你就不要跟過去了,省的見了心裡發酸,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好。
姚燕語去看封氏,見封氏面如死灰靠在牀上,只剩下了喘氣的力氣,連話基本都說不出聲來。饒是姚燕語也覺得,這情形,恐怕真的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這種時候,診脈反而成了一種多餘的事情。
不用診什麼脈姚燕語也知道封氏的身體失血太多,若是在現代,這種狀況很好解決,配好血型直接輸血就行了。可是大雲朝這裡的醫療完全是傳承的中醫,西醫的那些醫療器械根本沒地方找。別的不說,就單說這輸血工具現在就沒有。
姚燕語一邊給封氏診脈一邊默默的想,回頭若是遇見衛章,該問問他有沒有合適的工匠可以造一個打針的針管的?就算不能靜脈點滴,用針管現場來個抽血和靜脈注射也可以啊。這樣,如果遇見失血過多這種狀況,最起碼可以救急。
診了脈,姚燕語勸封氏:“夫人失血過多,一定要注意進補,太醫給開的補血補氣的方子一定要堅持用。另外夫人要多想開些,就算是爲了雲兒吧。”
封氏聽了這話,又滾滾的落下淚來。
旁邊,封氏的母親封夫人一邊嘆氣一邊勸慰,又說了好些感謝的話。
這種情形姚燕語最見不得,於是便匆匆告辭出來。
出了清平院的院門,孫氏悄聲問:“姚姑娘,你看世子夫人這身子……”
姚燕語轉頭看了一眼孫氏,雖然她不知道孫氏爲何會一再的跟自己說封氏的事情,只是她潛意識裡覺得孫氏必有所圖,一時間心裡便對孫氏有些牴觸,所以不冷不熱的說道:“世子夫人只是失於調養,小產後氣血不足。如果精心調養進補,身子會有所改觀的。”
孫氏一怔,繼而淡笑着點頭:“姚姑娘說的是。”
一行人回到陸夫人房裡,前面姚遠之已經着人進來,說要回去了。姚燕語聽了,忙跟陸夫人告辭。
陸夫人嘆道:“閒了只管來,按說該留姑娘住幾日,只是家裡如今是這種狀況,恐怕姑娘不喜歡,住着也不自在。”
姚燕語只得又客氣了幾句,起身出來。
孫氏和姚鳳歌還有蘇玉蘅一起往外送,姚鳳歌要去前面送父親,孫氏卻不好往前面去,蘇玉蘅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也不好就這樣跑出去,於是她們姑嫂兩個只送到陸夫人院子的門口便住了腳步。
姚鳳歌跟姚燕語並肩往前走,因問:“你瞧着世子夫人怎麼樣?”
姚燕語低低的嘆了口氣,又輕輕地搖了搖頭,沒說話。
姚鳳歌是個聰明人,頓時就明白了。只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真是各有各命啊!”
“姐姐的身子很好,小寶貝兒也很安穩。”所以你如果真聰明額話就閒事莫理,先把孩子穩穩當當的生下來再說。
“我知道。”姚鳳歌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又輕笑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明兒就叫人把你放在我院子裡的東西都清點一下,收拾齊整了叫人給你送回家去。”
姚燕語愣了一下之後纔想起自己放在祺祥院的嫁妝,一時間壓在心頭一鬆,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站住腳步對着姚燕語一福:“多謝姐姐成全。”
姐妹兩個不疾不徐的走過長長的甬路,一直走到前宅二門的門口。
姚遠之已經從蘇光崇的外書房出來,蘇光崇身爲侯爺竟然親自送姚遠之到了門口,兩親家站在那裡互相拱手說着客氣話。世子蘇玉平正在跟雲琨韓熵戈低聲交談,蘇玉祥回頭看見姚鳳歌便轉身走了過來。
衛章的目光隨着蘇玉祥看過來,遠遠地鎖定了姚燕語。
寒冬臘月的天氣,北風嗚咽,天寒地凍。定候府二門有幾棵老樹,冬日裡樹葉落盡,唯有枝條遒勁舒張,猶如鐵鑄。
姚燕語穿了一件藕紫色的斗篷,嚴嚴密密的從頭裹到腳踝,白狐風毛的風帽遮住了髮髻,脖子,只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被風吹得發紅的圓臉。
衛章目力很好,百步之外,長箭可射斷吊掛銅錢的細線。這會兒他們也不過是十幾步的距離,他用心的看過去,足以看清楚她沒什麼表情的臉。一雙靈透的彎月眼因爲風大而微微眯着,冷冷清清的看過來,剛好跟自己的目光對上。
於是,他微微的點了點頭。她卻微微的笑了笑。
這丫頭!衛章心裡一陣窩火,一下子想到那日在長公主府的梅園裡遇見她似的樣子。
那天她喝了酒,臉上有嬌癡的笑,有點沒心沒肺的樣子。自己想她表露心意,她卻完全不在乎的說謝謝,那表情那語調,好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現在又是怎麼了?難道說又喝醉了?!
韓熵戈在跟蘇玉平說話,雲琨無意的回頭一看便發現了衛章正在走神,於是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毫不意外的看見那個站在風裡的姑娘。寒風吹着她厚重的斗篷搖搖擺擺,更添一份娉婷。
那邊,蘇玉祥跟姚鳳歌說了幾句話後,便帶着她往這邊走。姚燕語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姚鳳歌走到蘇光崇和姚遠之近前,深深一福。
蘇光崇便道:“姚老弟,今天時間真是太倉促了,本該留你住下來,晚上你們父女也好說說話。”
姚遠之看着本來奄奄一息如今卻又面色紅潤的女兒笑道:“我也沒什麼說的,我這丫頭從小在家裡嬌慣壞了,平日裡若有什麼不懂規矩的時候,侯爺只管請夫人教導她就是了。侯爺和夫人賢名在外,我姚遠之把女兒交給三公子,十分放心。”
蘇光崇忙笑道:“姚老弟真是太客氣了。”
姚遠之縱然有話也不可能當着蘇光崇的面說,只笑了笑,叮囑姚鳳歌:“要時刻記得恪守婦道,侍奉翁姑,縱然懷孕了也不能託大,記住了嗎?”
“是,女兒謹記父親教誨。”姚鳳歌福身下去,恭謹的回道。
“好,你記住就好。”姚遠之說着,又轉身朝蘇光崇拱了拱手:“多謝侯爺一番厚意,侯爺請留步,下官告辭了。”
“姚老弟請,改日有空,咱們老哥倆好好聊聊。”蘇光崇笑眯眯的點頭。
“是,是。”姚遠之笑着點頭,又轉頭跟雲琨告別。
雲琨只是打個哈哈而已,對姚遠之這位兩江總督雲世子基本沒什麼看法。他這會兒關注的是十幾步之外的姚家二姑娘。
妹妹看中了衛章,雲琨和誠王夫婦都深不以爲然,雲瑤貴爲郡主,婚事自然不能寒酸。衛章雖然人不錯,身份地位也不成什麼問題,但他終究還是要去疆場殺敵的。
雲琨在軍中待過,自然知道疆場之危險,前一刻還生龍活虎,後一刻就有可能馬革裹屍。雖然大雲朝郡主再嫁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但誠王夫婦和雲琨都不希望雲瑤走到那一步。
姚遠之本來就是個文官,又來赴宴,所以沒騎馬,是坐着轎子來的。這會兒喝了酒怕顛,隨行的家人早早的預備了一輛馬車。
姚燕語遠遠地看着父親上車,也轉身往自己的馬車跟前走。翠微忙上前去打起車簾,小田螺顛顛兒的去搬過了梯凳擺在馬車跟前。
不遠處的雲琨手指一轉,不知從何處捻過一顆小小的白石子。眼看着姚燕語扶着翠微的手蹬上梯凳,一隻腳剛邁上馬車的車轅,雲琨回眼看了一下身邊盯着人家姚姑娘看的衛章,嘴角彎起一抹壞笑,手指猛然間一彈。
白石子倏地一下飛出去打在姚燕語馬車的那匹黑馬的後腿上。黑馬受驚,忽然嘶鳴一聲撩起了蹶子。馬車忽然間劇烈的晃起來,姚燕語猝不及防,驚呼一聲,往後仰去。
翠微嚇得叫了一聲:“姑娘!”便要上前去接姚燕語。只是她一個丫頭家哪裡接得住從車上摔下來的一個大人?
“小心!”伴着一聲低喝,一道黑影如電光火石般飛了過來,身子一矮蹲在地上,在姚燕語堪堪落地之前把人撈住抱在懷裡。
周圍頓時一片慌亂。翠微剛被狠狠地推了一把倒在地上,此時忍着掌心裡的疼痛爬起來,一邊問着:“姑娘你怎麼樣!”一邊急匆匆的湊過來。
“燕語!”姚鳳歌親眼看着姚燕語從馬車上栽下來,也嚇得臉色蒼白,若不是蘇玉祥及時拉住她,她也要衝過去了。
“燕語!”姚遠之本來已經上了馬車沒看見那一幕,但聽外邊一聲馬兒的嘶鳴伴着一連串的人驚呼“姚姑娘”“燕語”,也差不多想到剛剛發生了什麼,急匆匆的從馬車裡鑽了出來。
一片人仰馬翻嘈雜混亂之中,姚燕語驚魂未定,呆呆傻傻的靠在某人的懷裡,甚至還在想自己爲什麼沒趁機再來個二次穿越。
“姑娘!你怎麼樣?!”翠微見姚燕語躺在定遠將軍的懷裡不說話,嚇得哭了起來。
“姚姑娘?”單膝跪在地上抱着姚燕語的衛章本來還不覺得怎麼樣,人又沒摔着,怎麼可能會有事?但懷裡的人臉色蒼白,一言不發,直愣愣的看着天空,眼皮都不動一下,他也覺得莫名的緊張了。
衛章叫了一聲姚燕語沒有反應,他索性把她的腦袋掰過來靠在自己的肩上,另一隻手則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低聲問:“姚姑娘?你怎麼樣?”
姚燕語用力的閉了閉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擡手把衛章那隻輕拍(甚至是撫摸)自己臉頰的手推開,有那麼一點點不耐煩的說道:“我沒事。”
此時姚遠之和姚鳳歌已經走了過來,姚鳳歌見妹妹被衛章抱在懷裡實在不雅,便皺眉吩咐旁邊的婆子:“快點扶二妹去車上!”
李嬤嬤忙帶着兩個婆子上前去扶人,衛章卻理都不理,徑自抱着人站了起來,轉身走到馬車跟前,看了一眼驚慌失措且穩穩的拉着馬繮繩的車伕,把人放到了車轅上,然後輕輕地扶着姚燕語的腦袋,讓她靠在車篷上,問:“姚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姚燕語笑了笑:“我沒事。謝謝你了,衛將軍。”
姚鳳歌見衛章如此放肆,心裡很是不高興,轉頭看了一眼父親。姚遠之的臉也陰沉的很。他的女兒在大庭廣衆之下被一個陌生男子抱來抱去的,他姚總督的臉以後往那兒擱?!
看着父親的臉色,姚鳳歌便能猜到父親心中所想,於是轉頭怒斥李嬤嬤:“還愣着做什麼?!快去照顧好二姑娘!”
李嬤嬤不敢怠慢忙上前去擠到衛章跟前,冒着衛將軍銳利的眼鋒,硬着頭皮說道:“多謝將軍了,讓老奴來照顧我們家姑娘吧。”
衛章一言不發的退開,把位置讓給了李嬤嬤。
翠微也哭着跑過來,握着姚燕語的手再三的問:“是奴婢不好沒有服侍好姑娘,奴婢該死……姑娘你哪裡不舒服?可有磕碰到哪裡?”
蘇光崇轉頭吩咐身旁的管家:“去請太醫來給姚姑娘瞧瞧。”
姚遠之再生氣也只能上前來給衛章道謝:“多謝衛將軍出手,救下小女一命。”
衛章淡然一笑,拱手還禮:“姚大人客氣了,這對下官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再說姚姑娘是我們的恩人,在下總不能眼看着她從車上栽下來而袖手旁觀。”
姚遠之再次拱手:“話雖然這樣說,但將軍今日之恩,姚某必當重謝。”
衛章淡然笑道:“姚大人客氣了。”
說話間,姚燕語已經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在李嬤嬤和翠微的服侍下進了車裡,翠微又取出車裡的暖壺來倒了杯溫水給她喝。
姚燕語喝了兩口水,便恢復了平日的鎮靜自若:“我沒事了,嬤嬤替我說一聲讓,再跟父親說可以回家了。”
李嬤嬤見姚燕語臉色的確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便放了心,出來跟姚鳳歌說了。
姚遠之便道:“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蘇光崇又道:“太醫一會兒就來,不如給二姑娘診治過後再走?”
姚遠之忙又拱手笑道:“多謝侯爺費心,小女自己就粗通醫術,既然她說無事,那就應該是無事了。我們且告辭,今日之事給侯爺添麻煩了。”
“姚老弟說哪裡話來!”蘇光崇忙笑着客氣。
“侯爺請留步,下官且先告辭了。”姚遠之再次跟蘇光崇道別,看了一眼姚燕語的馬車,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帶着家丁離去。
眼看着姚家父女的馬車先後離去,衛章才轉身看向雲琨。雲琨卻不理會衛章那殺人般的眼神,一雙眼睛只盯着天空轉悠,完全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
衛章無奈的皺了皺眉,沒有多說。
韓熵戉之前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當姚燕語的馬受驚把她從馬車上掀下來只是個意外,如今看衛章盯着雲琨的眼神,再看雲琨那一副無賴樣兒,頓時明白了幾分。
韓熵戉幾個人既然已經出來了,就再也沒回去,只在二門處同定候父子告辭,也叫人牽了馬來,離開定候府往鎮國公府去。
路上,雲琨笑眯眯的對衛章說:“顯鈞,今晚聚賢樓叫一桌上好的酒菜吧。”
衛章看了雲琨一眼,淡淡的說:“世子爺這是在表示歉意嗎?”
“嘖!你這混蛋!還裝?”雲琨笑罵了一句,“若不是本世子出手,你今兒哪有機會親近芳澤?”
“所以我得謝謝你差點讓人家從馬車上摔下來?摔個半死?”衛章冷冷的瞥了雲琨一眼。
韓熵戉哈哈一笑,指着雲琨說道:“我就說嘛,好好地人家那匹馬怎麼就驚了!原來是你!”
雲琨也跟着笑:“你是沒看見這小子盯着人家姑娘看的時候那眼神!嘿!綠油油的,咱們在西北荒原上見到的餓狼也就他那個樣子。嗯,好像恨不得立刻撲上去給人家姚姑娘兩口似的。你說身爲生死兄弟,我能不幫他一把麼!”
“你幫我也不能傷害她!”衛章是真生氣了。
“有你在,她怎麼可能會傷着?”雲琨覺得這小子不可理喻,明明自己幫了他,他還如此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是爲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