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十年之後 下
ps:
今天重感冒,真心生不如死,寫不出來了。只能放外篇給大家看看了。病來如山倒啊。一點辦法沒有啊!真不如死了得了,難受勁啊!
這不是一個很大的村落,也就不足千戶人家。村裡那條坑窪的道路上,再沒有往常熱鬧,因爲大家都聚集到村西老寧家,剛纔,村裡唯一的赤腳醫生說老寧家的閨女馬上就要死了,那孩子才只有八歲,村裡那些婦人已是忍不住落下眼淚。
而老寧家的——那孩子的媽媽更是哭的不成人形,饒是那些男人們心腸堅硬,見慣生死,也是一陣唏噓。
村裡素有威望的張老頭嘆口氣道:“蒼天無眼啊,那孩子打出孃胎就帶病,卻從來沒見她哭過鬧過埋怨過,反而成天臉上帶着笑容,簡直就是咱們村裡的開心果。本以爲老天能讓這孩子多活幾年,可是……哎。”
他這一說話,他周圍圍着的幾個男人紛紛點頭附和,又想起那孩子平時那麼可愛伶俐懂事的樣子,一個勁的搖頭嘆息。
幾個小孩童也在旁邊悄悄抹眼淚,這羣人中帶頭的吳大寶更是咬牙切齒,恨不得要指着這賊老天罵上一罵。
幾個婦人擦掉眼上的眼淚,趕忙過去安慰老寧家的,畢竟要死的是她肚子裡掉出來的肉啊。
唯獨這幕戲的主角寧悠悠還在呆呆的向門外看着,彷彿在等什麼人。
那羣自小就開始在一起玩的夥伴們自然知道她是在等待和她最好的朱雨玄,吳大寶忙擦擦眼睛,走到牀邊對寧悠悠說道:“你放心,我已經讓三狗兒去找雨玄了,他馬上就到了。”
寧悠悠卻還是不言不語,連看都沒看吳大寶一眼,只是點點頭。
那些大人們還在談論着。
“你說多清秀一個孩子。一看就是美人胚子,長大了,肯定是咱們村裡,不,在咱們漢中都得是數一數二的姑娘,怎麼,偏偏就得了這怪病呢?”
“是啊。這老寧家也是祖上風水不好。前幾年有了個兒子,誰知不到幾月就沒了,如今這個獨生女,又要……”
這人說完這話。突然看衆人眼神都看向門口,他心中好奇,回頭一看,只見門外一個少年一邊哭一邊喊“悠悠,我來了,悠悠,你等着我!”正是朱雨玄。
寧悠悠眼神終於變得清亮起來,不哭反笑,嘴裡叫了聲:“玄哥哥。”聲音充滿了欣喜。
朱雨玄已是一步就搶到窗前。一雙眼睛裡還滿是淚水。小手也不知該怎麼放下,他呆呆的看着眼前這個最好的夥伴,已是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那些婦人看到朱雨玄悲傷地神情,也忍不住心中的憐憫和傷感,又都哭了起來。那羣男人們嘴裡罵着“真作孽”。也都是默默嘆氣,說不出話。
吳大寶過來扶住朱雨玄,對他說道:“你和悠悠說幾句話吧,以後,以後怕是再沒機會了。”說道這,他的聲音也是哽咽的不成模樣。
朱雨玄還是呆呆着,心裡還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反而寧悠悠還是微笑着,從被中拿出自己的小手,擦掉朱雨玄的眼淚,道:“玄哥哥,你多大了,還哭鼻子,不害臊。”一邊說還一邊用手在自己臉上比劃。
這正是兩人平時玩鬧時常做的的動作,朱雨玄再也無法忍耐,眼淚越擦越多,漸漸哭出了聲音,口吃都有些不清了“悠悠,悠悠,我……”
寧悠悠見他又哭了出來,心中也是感傷,但還是強顏歡笑道:“你,你什麼你?你哭什麼你?”
朱雨玄直直的看向寧悠悠,心想難不成三狗兒騙我,悠悠也只是臉色有些白,不像要……要死的樣啊,他少年心理,見悠悠不哭卻笑,便以爲這事是假的,當下便說道:“三狗兒,說,他說,你要”他想說你要死了,卻覺得這個死字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寧悠悠笑道:“我要,我要什麼,我要死了麼?”
朱雨玄忙點點頭,心中祈禱着悠悠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但寧悠悠雖然笑着,卻還是點了點頭,朱雨玄只覺一時如天旋地轉,再也無法平抑自己的情緒,號啕大哭,原來自己只是奢求而已。
寧悠悠眼見朱雨玄傷心至此,也是十分擔心,生怕他哭出病來,忙安慰道:“玄哥哥,悠悠不怕死,有你在身邊,悠悠什麼都不怕的。”邊說邊伸出手握住了朱雨玄。
朱雨玄感覺那雙手是如此之冷,忙看向寧悠悠。只見她還是微笑着,朱雨玄放下心來,忙說道:“悠悠,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今天遇上一個大英雄,他,他認識一個好醫生,我要帶你去看那個醫生,他,他一定能治好你的。”說到這,他又是一陣抽泣,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說的話。
寧悠悠搖搖頭,道:“玄哥哥,你別安慰我了,悠悠知道悠悠這病治不好了,只是,悠悠還沒配玄哥哥去江南,還沒陪玄哥哥走遍天下。”
“江南,江南。”朱雨玄神色飄忽,喃喃說道,突然感覺握着自己的那雙手是越來越無力,慢慢的滑落,直到,垂了下去。
朱雨玄見寧悠悠已是閉上雙眼,臉上卻依然掛着笑容,一時之間感覺這天地之大,竟沒有自己發泄之地。他淚流不出,不哭不笑,只是呆呆的看着閉上雙眼的寧悠悠。
那些大人初時見寧悠悠閉眼撒手,忙讓那赤腳醫生過去看,那醫生一摸鼻息,搖了搖頭,道:“孩子去了。”頓時屋內又是一場大哭與哀嘆。
衆人見悠悠終於還是閉上了眼,心中也是一痛。不少人都已經搖頭落淚,正當大家紛紛準備後事的時候,突然聽吳大寶叫道:“雨玄,雨玄,你怎麼了,說句話啊你!!”衆人忙過去看時,朱雨玄正呆呆的盯着寧悠悠的遺體。不哭不笑,目光無神,丟了魂一般。
那些大人們都嘆氣道:“這孩子是傷心壞了,哎,真是天道無常啊。”
那些人各自忙活,雖說是人命大事,但畢竟死的只是一個小孩。也不會多風光的下葬。何況身處亂世,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那些大人收拾之後,就要去擡寧悠悠的遺體,朱雨玄卻突然醒轉過來。身子撲了上去,叫道:“不準動她,她還沒有死,我不准你們動她。”
那些大人也是心中嘆息,爲兩人的情誼而感動,寧悠悠的父親忙過來垂淚勸道:“孩子,我知道你們感情好,從小就好,別說是你。就是你這些叔叔伯伯也不願意相信悠兒去了。”說到這,他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幾乎是帶着哭腔了,“可是,可是。這孩子活着的時候雖然沒有享多少福,現在死了,總得讓她入土爲安吧。”說到這,他已經是悲傷難以抑制,老淚縱橫。
朱雨玄卻是還不放手,他淚眼四處看着,看那些大人們那些孩子們都點頭表示寧悠悠再也沒有救了,不由得急痛攻心,他大吼一聲,抱起寧悠悠就往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悠悠,我帶你去找醫生,悠悠,你不要死。”
衆人沒有料到朱雨玄會有此舉,一時阻擋不及,朱雨玄已是奔到門外,他雙眼滿是淚珠,又是極度的悲傷,已經腦子一片空白,不看路,也不管前面有沒有人就衝去。
剛衝到門外小路,突然撞到一個來人,朱雨玄被撞的倒在地上,但還是緊緊的抱着寧悠悠的身體,不讓她受一點傷害。只是,他小小年紀,乍逢大變,剛纔那一陣狂奔又是消耗了無數精力,此時是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來人看到他和他身體中的寧悠悠,驚奇道:“玄兒,你這是要幹什麼?”
朱雨玄擡頭看着來人,先是呆滯一會,突然張口哭喊道:“爺爺,爺爺,你快救救悠悠,我求你了爺爺。”
這來人正是朱雨玄的爺爺,他跟三狗兒一起追朱雨玄,只是越追越遠,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能跑得這麼快,他生怕朱雨玄情急出事,是以把三狗兒丟到後面,自己足下加力,只是追到時,寧悠悠已是不幸,而朱雨玄正好抱着寧悠悠衝出來。
朱老人聽到朱雨玄的話,慌忙伏下身,將朱雨玄扶起來,把寧悠悠放入自己懷中,然後右手食指搭在寧悠悠的左手脈上。
朱雨玄滿懷期待的看着自己的爺爺,不敢說話,生怕驚動了爺爺害了悠悠,那些大人此時也追了出來,看到朱老頭正在給寧悠悠診脈,也是納悶,心想難不成他還能把死人醫活,卻也都是靜靜看着。
良久,朱老頭將手從寧悠悠脈搏上拿下,看向衆人。衆人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真的有奇蹟發生,朱雨玄更是目不轉睛緊緊盯着自己的爺爺。
只是,老人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衆人一陣嘆息,奇蹟終究沒有發生。
朱雨玄大叫一聲,一口氣提不上來,竟直直的向後倒去,衆人相救不及,朱老頭卻是眼疾手快,左臂夾着寧悠悠向前一躍,朱雨玄正好倒在他另一隻手臂裡。
朱雨玄只覺自己着落的一個軟綿綿的地方,擡頭看到自己爺爺那張熟悉的臉,大哭一聲,道:“爺爺,悠悠,悠悠真的沒救了麼?”
朱老頭看愛孫如此模樣,心中一嘆,罷了,這女娃兒死了恐怕他也一世不得快活,自己拼去這條老命,也救她一救吧,就當把這條命還給這孩子的父母了,想到這,他對朱雨玄道:“倒不是沒救,只是,看她的緣分罷了。”
朱雨玄一聽有救,頓時止住哭聲,眼望爺爺,聽他說怎麼救,心裡想到就算像當年那個公子一樣走遍天下,也定要去救悠悠。
朱老頭又是一聲長嘆,道:“我先給這孩子內力續命,然後再帶她去尋那魔醫紫月,她手裡還有當年的天山湖底的七夜靈芝,有那東西,再加上紫月的醫術,這孩子便可根除疾病了。”
朱雨玄心中大喜,只覺天下最快樂的事莫過於悠悠的病能好了,只是他突然想起李仇儲說過的一句話,驚異地看向爺爺問道:“紫月魔醫。他不是十年前就死了麼?”
老人臉色嚴肅道:“魔醫未死,這些消息只是虛傳,只是現在她在何處,我也不知,因此說要看這孩子的緣分,如今,我要趕緊給這孩子續命。否則。恐怕她撐不到找到魔醫,就已經……”
說到這,他看向寧悠悠的父親,道:“現在我去給這孩子續命。你看住了,誰都不許打擾。”
說完這話,他抱着寧悠悠就向老寧家裡走去。
衆人聽到朱老頭說能治好寧悠悠,都是將信將疑,那魔醫紫月,更是聞所未聞,只是如今情況,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於是忙閃出一條道,隨後跟着老人走回寧家。
朱雨玄更是走到衆人的最前邊。他的雙眼一直不曾從寧悠悠的身體上移開半分。
……
老寧家的房中。牀上,老人盤坐用雙手抵住寧悠悠後背,不停的將內力向她身體中輸送,臉色越來越紅,頭上源源不斷的冒着白色氣體。
衆人哪裡見過如此情景。心中都是驚異萬分,心想這朱老頭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原來竟是個高人,只是他們都不敢說話,眼睛盯着牀上兩人。
朱雨玄趴在窗前,一刻不停地看着寧悠悠,只見她臉色慢慢轉紅,心中也是越來越高興。
過了將近有一個時辰,寧悠悠的雙眼開始緩緩睜開,老人也停止了輸送內力,自己在一旁打坐恢復。
寧悠悠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場夢,周圍人的哭聲還在耳邊徘徊,那個少年的叫聲還在迴盪“悠悠,你不能死。”她想叫聲玄哥哥,卻怎麼也張開嘴,只是當醒來時,眼中第一個就看到了那個少年。
她有些驚異,看着玄哥哥淚痕未乾卻在笑着的臉龐問道:“玄哥哥,這是哪兒?我是死了麼?”
朱雨玄笑着道:“本來麼,你是要死的,可是我去找閻王老子談了幾個條件,他才答應把你放回來。”
寧悠悠活動了下身體,感覺不再僵硬,又伸手摸了下朱雨玄的臉龐,還是那麼真實,這才相信自己還沒有死,只是聽到朱雨玄在那大吹牛皮,不自禁的笑道:“玄哥哥,你竟會說大話,閻王老爺怎麼會跟你談條件呢,怕是你跪着求她的吧。求他不要收了悠悠,否則你以後就沒人玩了。”
衆人看到寧悠悠果然救活了,心中也是驚喜萬分,又聽到兩個孩童鬥嘴,接着一陣鬨堂大笑。
剛纔充滿悲傷眼淚的屋子,如今卻是笑聲不斷。
朱雨玄被衆人笑的臉色一紅,看着寧悠悠,卻又是止不住心中高興,還嘴道:“你怎麼知道我不能和閻王老子談條件,莫非你見過他?”
寧悠悠笑着道:“我自然見過他,他告訴我說,有個人爲了我求情,他也看我可憐,就放我回來多活幾年,我就猜那個求情的人是你了。”
朱雨玄剛要在反駁,吳大寶已經過來道:“悠悠啊,剛纔大家都以爲你死了,哭得好傷心,雨玄都暈倒了,要不是他爺爺救你,現在你也醒不來呢。”
寧悠悠這才知道,原來是這少年的爺爺救了自己,又聽到吳大寶說朱雨玄都哭暈了,心中感動,看着朱雨玄輕聲道:“玄哥哥,你真的那麼傷心?你那麼在乎悠悠?”
朱雨玄剛想否認,但想起自己以爲寧悠悠死的那一刻的悲傷和無助,心中一軟,柔聲道:“悠悠,我不會讓你死的。我還沒帶你去江南呢。”
寧悠悠小臉一紅,低聲喃喃道“江南,我能和玄哥哥一起去江南了啊。”她起死回生,又看到希望,心中不禁充滿幻想,又想起小時候聽教書先生念得那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心中道,以後,玄哥哥會不會一直陪着我,如果不會,我一定會想他的,那,那就叫相思吧?
她正在柔腸百轉之際,朱老頭已是慢慢睜眼,感覺體內空空蕩蕩,心中也是知道自己十年前身受重傷,如今這次逆天救人,體內精力早已殆盡,也只是仗着自己多年功力,才能僥倖存活,待到與這女孩尋到紫月。自己也該油盡燈枯了吧?他嘆口氣,自己一生居過廟堂之高,處過江湖之遠,可謂風光無限,只是家破人亡,親生女兒都沒救不了,一生爲仇恨所困。殺人無數。沒想到最終卻是因救人而死,這老天,還真是會捉弄人。
寧悠悠父母見朱老頭結束了那奇怪的姿勢,趕忙上前跪倒。口中一起說道:“感謝老人家救我女兒,我願做牛做馬報答老人家恩情。”
朱老頭苦笑搖頭,卻沒有力氣去扶他們起來。
朱雨玄見狀,心中一震,不知爺爺是怎麼了,他趕忙過去扶起寧悠悠父母。
只聽朱老頭說道:“如今這孩子雖是醒了過來,但病根仍在,我想帶她去尋良醫,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寧悠悠父母趕忙道:“這孩子的命都是您的。你說了算。”
朱老頭點點頭。道:“那麼事不宜遲,我準備明天就帶孩子上路。”
朱雨玄聞言奇道:“用得着這麼急麼?悠悠纔剛好呢,歇兩天不行麼?”
朱老頭眼色嚴厲,看向朱雨玄,斥道:“你懂什麼?這世道如此之亂。那紫月也不知身在何處,不早點趕路,怎麼來得及。”說到這,那老人又是一瞪眼道:“你現在跟我回家,趕緊收拾收拾。”
朱雨玄從未見過爺爺如此嚴厲,聞言不敢怠慢,趕忙扶起爺爺向衆人告辭。
他又看向寧悠悠,見她一直在盯着自己,以爲他是擔心前路漫漫多艱險,忙說道:“悠悠,你放心,有爺爺在,這一路你都不必怕。”
寧悠悠搖搖頭,問道:“玄哥哥,你會去麼?”
朱雨玄看向爺爺,朱老頭理都未理,衝寧悠悠道:“你好生歇着吧,玄兒自然也是要去的。”
寧悠悠和朱雨玄聞言都是大喜,卻見老人眼望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朱雨玄忙扶着他走出門外,衆人見狀也都散了,讓寧悠悠好生休息。只有那幾個小夥伴還在寧家門口,大概是捨不得寧悠悠,想多看幾眼。
朱老頭和雨玄回到家中,這時已是黃昏,屋內暗淡,朱雨玄把爺爺扶到牀上躺下,剛要去點燈收拾行囊,那老人伸手道:“罷了,玄兒,你過來,爺爺給你說幾個故事。”
朱雨玄心中納悶,這個時候,爺爺怎麼想起來講故事。但他還是依然走到牀沿坐下。
只聽爺爺說道:“孩子,你知道爺爺叫什麼嗎?”
朱雨玄搖搖頭,他只知道爺爺是爺爺,哪裡知道叫什麼。”
老人見他搖頭卻不發問,心中一嘆,心想這少年畢竟不知自己要給他說的是多麼重要的事,但他也不苛責雨玄,只是溫和道:“爺爺說了,你可記住了,今晚爺爺跟你說的事情,你都要記住了,而且跟誰都不能提。”
朱雨玄問道:“跟悠悠也不能說麼?”
老人喝道:“不能,誰都不能!”
朱雨玄聞言搖頭道:“那爺爺別告訴我了,你知道就行了,玄兒有話不告訴悠悠,會憋得難受的。”
老人聞言氣苦,斥道:“你非聽不可,你若不聽,我就不帶那女孩去看病了。”
朱雨玄聞言忙答應道:“那好,我聽,我聽、”
老人微笑點頭道:“那你發誓,誰都不能說!”
朱雨玄本不想如此,但想到悠悠的生死就係在爺爺的喜怒之間,忙依言發誓,但還是不明白爺爺爲什麼今日這麼反常。
老人見他發完誓,心中一喜,道:“爺爺本名叫徐慕容,本是西域妖月教教主。”
…………
“西域妖月教?”朱雨玄奇怪的看着爺爺,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徐慕容眼神飄渺,似在回憶什麼,口氣幽幽道:“那是被中原漢人視作邪教的地方,妖月教是中原對它的稱謂,其實,當年靈巖創建這個門派的時候,取名是聖宮神教。”
朱雨玄聽到邪教二字,心中一緊,心內尋思道爺爺怎麼能做邪教教主,但他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
徐慕容是何等人物,朱雨玄神色一變,他便知這少年想的是什麼,只是他多年受盡非議,老來雖然後悔,但也不想解釋什麼。
只是繼續跟少年講道:“當年魔醫谷一戰。我是在場的。”
少年聽李仇儲提過魔醫谷大戰,自然知道就是在這場戰鬥中,先皇身死天下易主,如今聽爺爺說他竟然也在場,少年大感意外,不由得豎起雙耳,認真傾聽。
徐慕容接着道:“當年一戰。委實是驚天動地。其中波折更是前所未聞,而所涉及的人物事件又都和三十五年前一件天下大事極爲相關,直到如今,對於那些事背後的秘辛。我還不是全然瞭解。”
說到這,徐慕容腦海中又浮現起當年那一連串的疑問,究竟先皇是怎麼得知信王的計劃的,當年帶走萍兒屍體的伊如煙和紫月究竟有什麼過往恩怨,蘇真的消息究竟是林天泄露的還是先皇的命令,蘇白齊在西域聖宮爲什麼沒有殺了寧不州
他思索多年,終歸是難以知道真相。
如今想起,心知在耗費心力也是枉然,悠悠一嘆。自己這輩子恐怕都不能盡知當年之事了。不由得心感遺憾。
少年聽爺爺話說到一半,如同百爪撓心,迫切的想聽爺爺把當年之事一口氣說出來,他又哪裡知道,其實。當年那些事,恐怕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清清楚楚的說出來背後原委。
徐慕容眼見少年神色,心中思道剛剛說跟你講故事,你死活不肯,如今事涉魔醫谷了,你又感興趣了,無非是想聽魔醫紫月的事,那個女娃在你心中位置這麼重要,將來你也必是個癡情種子,只求你別倒蘇白齊的覆轍,爲了個女人連天下都不要。否則,我今夜跟你說的事也是白說了。
當年魔醫谷一戰事涉重大,其中秘辛甚至關係到如今天下的歸屬,徐慕容今夜把這些事說與少年聽,其實心裡存着一個不爲人知的念想。
只是少年明顯不知道徐慕容的深意,他所關注的無非是紫月的蹤跡。
徐慕容見少年絲毫不重視自己所說的秘辛,心內一陣悽苦,但轉念一想,如今朱雨玄才幾歲,這天下對他來說,還是很遙遠的事情,自己又何必如此苛責呢?
想到這,徐慕容漸漸平復自己的情緒,但還是不放心對少年說道:“你記住了,我今晚說的事,你一定不能跟別人說起,尤其是那位李公子。”
少年聞言稍微一愣,心想自己不發過誓了麼,怎麼爺爺還要交代一遍,那李公子也已經走了,怎麼還會再見到呢,他雖然心有疑問,但見老人臉色嚴肅鄭重,還是點點頭道:“爺爺,放心吧,玄兒知道了。便是悠悠玄兒也不會再說的。”
徐慕容聞言點點頭,神色和緩下來,開口道:“其實當年,先皇並不是蘇白齊殺的。”
少年心中思道,那李公子也是如此猜測,看來這位蘇大公子真是被冤枉的了。
但徐慕容接下來的這句話卻讓少年感到震驚,他眼望屋頂,緩緩道:“蘇白齊,是先皇唯一的皇子,這天下,本應該是他的,而當今天子,其實是弒君逆賊!”
少年只是震驚這一段秘密,卻不知道這個消息會帶給如今這個亂世多麼大的震盪,如果這個消息傳出,那麼信王再沒有正統人心,天下義軍更可說是出軍有名,這天下間攻守之勢恐怕會大翻天,義軍直搗黃龍推翻暴君更可以變得輕而易舉。
徐慕容將這件事告訴少年,其實正是盼望將來有一天少年能厚積薄發,登高一呼,然後天下景從,天下大定。
徐慕容如此做,已是準備將這天下送給少年,只是當年蘇白齊不要的天下,朱雨玄會要麼?
他如今才只有八歲,他可以說自己最在乎的其實是那個少女,可是等他大了呢,知道這天下第一人是何等滋味的時候呢?這世上,如蘇白齊那樣相擁江山來換美人一笑的男子終歸是太少。
愛美人不愛江山,坐起來是何等之難。
朱雨玄還在震驚之中,徐慕容又繼續說道:“孩子,你雖然還只有八歲,但很快便要獨力面對這世間一切,有些事,我也要讓你給你知道了。”
朱雨玄聞言又是一驚,還有什麼大事?
徐慕容絲毫不管少年的驚訝,只想着一夜之間將所有應該說的都告訴他。他繼續說道:“其實,我不是你親爺爺,十年前那場大戰,我深受重傷,流落至此,被你父母所救,我心灰意冷之下。也便隱居在此。我既然不是你親爺爺。以後你見了外邊的人,自然不要說妖月教當年的教主徐慕容跟你有什麼關係,知不知道?”
“什麼?”朱雨玄聞言再也抑制不住驚訝,似乎不願意相信這些事實。爺爺竟然不是我爺爺?天子竟然不是天子,叛逆竟然也不是叛逆。朱雨玄只覺這世上的奇事莫過於此。
徐慕容也不再解釋,心思低沉,十年了,我徐慕容終於又要踏上這個江湖了。只是如今的天下跟十年前的天下還一樣麼?
朱雨玄還想再問一些事,可是徐慕容理都不理,徑自睡去。
朱雨玄無可奈何之下,也是脫衣上牀,只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一晚上腦海中全是寧悠悠的那張臉和爺爺說的那些話。少年越想越覺此生恐怕再不會有如此跌宕起伏的一天了。
他卻不知道,這一天其實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天。
不知不覺中,天已矇矇亮了,徐慕容起牀之後便不發一語,隨意帶着點東西就抓着少年去了寧家。到寧家時,寧家一家人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了。寧悠悠雙眼微紅,看來也是一夜沒睡好。
四隻佈滿血絲的眼睛一碰上,彼此會心一笑。朱雨玄只覺得這種感覺像心裡喝了蜜一樣甜絲絲的。
寧悠悠的父母不免對徐慕容又是一陣拜託,對寧悠悠一陣叮囑。
說完這些話,寧悠悠的父母呆呆的看着寧悠悠,心想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自己的愛女,就這麼想着,心中那股悲傷又是抑制不住。寧悠悠的母親已經開始抹眼淚了。
寧悠悠的父親慌忙呵斥道:“娘們家家的,哭什麼哭,朱老先生這不是帶咱們悠悠去看病麼,這是好事,有這眼淚還不如等悠悠出嫁再流呢。”
寧悠悠的母親忙抹了抹眼淚,衝自己當家的毫不客氣的還嘴到:“你個大老爺們就是沒心肝,悠悠這是要出遠門,當孃的就不能哭幾下,等到悠悠出嫁我纔不用哭呢,反正就嫁給老朱家的孫子,幾步路就到了。”
朱雨玄和寧悠悠本來都甚是傷感,聽到這話,卻都不自禁的臉紅了,寧悠悠埋怨的看着自己的母親,輕嗔道:“媽”
寧悠悠的母親見兩個孩童的少兒形態,心情也是好了許多,正要再調笑幾句,卻聽到搖搖傳來人語:“雨玄,悠悠,我們來送你了。”
五人看時,原來是吳大寶帶着那一幫小夥伴們都來了。
這幫幼時玩伴相見,自然又是一陣擁抱別語,待到徐慕容催促朱雨玄和寧悠悠上路的時候,幾個人已都是眼噙淚水。
最難是離別啊。
看着寧悠悠父母和那些小夥伴們在村口路頭不停的招手的身影越來越模糊,朱雨玄腦海中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爺爺抱着自己念得那首詩——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明年草再這麼長的時候,自己能不能回來呢?朱雨玄看向前路,忽覺人生原來可以如此落寞。
寧悠悠此時已是難掩傷感,她趴在朱雨玄肩頭,輕輕問道:“玄哥哥,我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朱雨玄看向她,雙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悠悠,放心,我們很快,很快就會回來了。”
說到這,朱雨玄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一定把悠悠帶回來,你們等我。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朱雨玄現在是深深的體會到出門在外有多難了,打出了村子到現在,剛開始還感覺路邊風景很好,從來沒見過,好奇的又跳又唱,可慢慢的,越走越累,越累越不想走,都已經向爺爺抱怨好幾次了。反而寧悠悠雖然有病在身,卻不僅不抱怨,還不停的對朱雨玄噓寒問暖。朱雨玄感覺自己堂堂?堂堂小男子漢,怎麼也不能輸給這弱女子,於是咬緊牙關,竟是不再抱怨,埋頭趕路。這下輪到徐慕容感到吃驚了,都已經走了這麼遠了,這小子竟然還不喊累,難道轉了性子。
寧悠悠自然能猜到少年好強的心理,輕輕一笑,也趕緊跟上。
一老二少三人就這麼又走了一段路程,不知不覺間已到了正午,五月天氣,那太陽也是毒的厲害。
徐慕容見狀,對兩人道:“好了,咱們歇歇吧,吃點東西。”說罷自己就走到旁邊一棵樹旁坐下,寧悠悠忙從行李中取出乾糧,先遞給老人,又遞給朱雨玄,最後才自己。
朱雨玄心裡生徐慕容的氣,也不說話,就默默的吃東西。徐慕容自然知道他是怪自己剛纔不理他的抱怨,也不安慰,只是微笑着吃着乾糧。寧悠悠見場面如此,想緩和一下,於是問徐慕容:“朱爺爺,咱們是先去哪裡?”
徐慕容微微一笑,先看了一眼朱雨玄,見她雖是裝作不在意,卻耳朵豎起,明顯也很感興趣。
徐慕容有心捉弄他一下,對寧悠悠道:“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寧悠悠先是一愣,其後自然知道老人是在戲弄玄哥哥,也抿嘴一笑,依言走到老人身邊。
朱雨玄見狀,已是顧不得還和爺爺冷戰,慌忙叫道:“我也想知道。”
徐慕容見他終歸也是入了套,捻鬚笑道:“你?你不是不和我說話麼?”
少年聞言俏皮一笑,撒嬌道:“玄兒哪有,玄兒怎麼敢不和爺爺說話。”
徐慕容哼了一聲,臉色一板,趁機訓斥道:“出門走外,自然是餐風飲露,不辭辛苦,你走沒幾步路就這麼抱怨,還是不帶你來得好!”
寧悠悠聽到朱雨玄正在挨訓,也低下頭,衝他做了個鬼臉。朱雨玄惡狠狠看她一眼,心知老人是借題發揮,這前路漫漫不只要吃多少苦,爺爺這是防患於未然,想到這,少年不只不惱怒,反而懂事的說道:“爺爺,玄兒知錯了,玄兒以後不會了。”
徐慕容有些出乎意料,但隨即微笑道:“好孩子,也是爺爺太着急了。你們到底還只是孩子。不過爺爺是想你們以後獨自在外能夠受得了。”
兩個孩子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要獨自在外,但還是點點頭。
徐慕容看着這幾個還只有八歲的孩子,心中一軟,道:“也罷,反正去尋魔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咱們在這多歇一會吧。”
兩個孩子聞言都是一喜,朱雨玄惡狠狠的對寧悠悠道:“悠悠你敢笑話我,你過來。”
寧悠悠小手在臉上一劃,道:“我不過去,玄哥哥就會欺負人。”
朱雨玄突然柔和一笑,道:“悠悠,你過來,玄哥哥不跟你生氣,跟你說幾個好玩的故事。”
寧悠悠聽到他要講故事,正想過去,但轉念一想這一招他已經用了很多次,說是講故事,自己過去勢必又要被捏鼻子,自己這次說啥不上當了。她也是一笑,對朱雨玄說道:“玄哥哥,你騙人也可以換個招啊,這一招都用過了。”
朱雨玄見她不上當,也不再想別的辦法,跑過去就要抓她的鼻子,寧悠悠一個閃身,躲了過去,慌忙躲到徐慕容身後,還衝朱雨玄做了個鬼臉。
徐慕容見兩個孩子打鬧,也是展顏一笑,只覺旅途寂寞,有這兩個孩子在,缺少不了歡樂。只是少年將來肩負重大,會給這女孩幸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