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甕似的地牢讓人恐懼,葉冠英一出去,顯得這裡更陰森。胡仙仙不敢亂動,心神不寧地傻站着。
潘宗強一直在亂罵,罵着罵着忽然說:"賊婆娘,老子要尿尿。"
胡仙仙不想理他,她不知面對程浩風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哪有心思理別人。
可潘宗強又大喊了一聲,不想他干擾自己想事情,胡仙仙說:"你等着,我給你叫看守過來。"
"這些匪頭子會伺候老子拉屎撒尿?你沒見着那個大馬桶?給老子拎過來。"潘宗強笑罵。
胡仙仙這纔看到牆角有個木桶,原來怪味是從那兒傳出的,她捂着鼻子把桶拎到潘宗強旁邊。
"你這賊婆娘咋那麼笨?穿着褲子呢,怎麼解?"
"你……你被人綁這兒,就是活該!"
"你呢?你以爲你能平安出去?"
潘宗強大聲嘲諷她一句後,忽壓低聲音說,"請你幫我把腰帶拽鬆就行,我解了自己提上,你再幫我係緊。"
他被綁於身後的兩隻手扯一扯褲子,表明他自己提得住褲子。
胡仙仙猶豫着,覺得這潘宗強的表情特別奇怪,更奇怪的是他說了"請"字。
伸出手幫他鬆開腰帶,可胡仙仙一靠近他,他一低頭就附在她耳邊說:"佛寶,慧可斷臂,老慎郡王,善福寺不知道換了。你出去,聯手救我。"
她聽得心頭一震,轉過頭想問他說的什麼意思。
潘宗強卻"呸"的一口唾沫吐她臉上,他身形高胖胡仙仙沒法兒避開:"死賊婆娘,伺候老子撒個尿就想套出藏印的地方。當老子三歲小孩兒?"
胡仙仙捂着臉又羞又急的往門口跑,倒不是因他吐唾沫,而是他真的在那兒小便。
跑到門口卻聽旁邊屋子一聲淒厲刺耳如針扎耳膜的慘叫傳來,她連忙捂上耳朵,那慘叫沒幾聲後便弱下來。
疑惑地往那邊一望,那邊出來個人狠瞪她一眼,她連忙縮回門框後躲着。
不一會兒,那邊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胡仙仙見那屍體的眼睛都還是圓睜着的,她忙蒙上自己的眼睛。
等腳步聲走遠,她才放開蒙眼的手,眼前是一道血痕。她很怕,也很難過,自己爲什麼要到高家村來?也許下一具屍體就是自己。她不敢放聲哭,手捂着嘴嚶嚶抽泣。
潘宗強說:"哭有什麼用?這些人說我是奸商,誰不想多掙點錢?他們自己爲了錢比我更狠,連人性都沒了。"他的聲音黯然沙啞,可知他也充滿悲憤恐懼。
他一說完,一陣掌聲突然傳來。胡仙仙跑到門邊一看,是葉冠英笑着走來,他身後跟着程浩風。
葉冠英邊走邊說:"說得好。沒人性,沒人性才能不受牽制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他走得瀟灑挺拔,突然一個趔趄,聲音都有些變調:"誰弄些血在走廊上?來人,拿水來衝乾淨。"
在葉冠英指使人沖洗地面的時候,程浩風看向胡仙仙。
程浩風什麼也沒說,但胡仙仙知道他想問她,爲什麼跑這兒來,爲什麼說真佛寶在她那兒。
胡仙仙也什麼都沒說,她只是看着他,本來想問他很多,但此刻什麼也不問了。
地面洗淨,葉冠英帶兩人走進屋,當先一進門就見潘宗強蹲着角落裡。
他雖竭力地拉着褲腰,可還是有半邊肥白的屁股露在外面。
葉冠英連忙捂上眼睛叫嚷着:"這個高有彪搞的什麼破地方?找個乾淨地兒都找不着。"
退出門,葉冠英帶着程浩風和胡仙仙在地牢裡東彎西拐,想找個沒關人又沒髒東西的地方就是找不到,他一路之上不停地罵罵咧咧。
程浩風見胡仙仙沒和他說話的意思,就只顧看四周環境。胡仙仙低頭走着,她在想潘宗強說給她聽的話。
好些年前就傳言說,善福寺的三樣佛寶中"慧可斷臂"已失,現存的是替代品。胡仙仙只能聯想是老慎王爺換出了真品,潘宗強是要她以此秘密逼慎郡王出面救他?
葉冠英終於找到間小屋,他讓二人進來後就關上門。胡仙仙雖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要鎮定,可在他關門的一剎那,她還是止不住的心尖發顫。
"說吧,你藏的佛寶是什麼?"葉冠英一副看穿她什麼也沒藏的表情。
"慧可斷臂。"她已經來不及推想結果就脫口而出。
葉冠英笑得意味深長,就像家長看着調皮小孩撒謊一樣,"嗯,那程道長,你準備送入寨的是什麼呢?"
"弘忍法師前生的道袍、拂塵和法劍。"程浩風冷冰冰地看她一眼,眼神裡滿是責怪。
葉冠英收斂笑容問胡仙仙:"你可知盜佛寶有何用處?"
"既是寶,總有人想佔有。管他用處幹什麼?"胡仙仙懵了。
葉冠英逼視她的眼睛,"你根本沒藏什麼佛寶!"
胡仙仙不敢移開視線,眼神稍有閃爍便會被認作心虛,她此刻不敢在這兩人面前露怯。
她看到程浩風跟着葉冠英進地牢的時候就覺得兩人不會是挾持與被挾持的關係,那麼兩人不是同夥也是互相利用。
胡仙仙不敢信任程浩風,他來得太離奇,看不透他有什麼目的。
相比之下,胡仙仙更信任潘宗強,潘宗強在那種境地下說出的話不可能有假,只有按他所說來做。
"我的鴻賓樓是沒藏佛寶,但只有我才知道真正的‘慧可斷臂'在哪裡。"
葉冠英笑着扭了扭頭,笑容裡滿是邪氣和痞氣,"在哪兒?有買主沒有?"
他不等胡仙仙答話就又說:"你最好說實話,要不然,我把你交給高有彪。你要想清楚,是我找程道長去盜弘忍法師前世的遺物,他要想見求取遺物的那個人。而你,恐怕連"慧可斷臂"的來歷也說不清。"
胡仙仙斜一眼葉冠英,"偷盜東西還需要弄清東西來歷?"
葉冠英聽了她的話很激憤地高聲說:"當然,盜亦有道。偷盜是最古老的行業,是人性的最本真體現……"
不過但看程胡兩人均是不以爲然的樣子也就沒再繼續"讚頌"下去,他以詢問的眼神瞟了瞟程浩風后又清了清嗓子繼續說。
"我和鄭大當家曾經受恩於一位世外仙人,他不要金銀珠寶只說要弘忍法師前生遺物,並說若是我們爲他達成心願,他還可以讓我們進入朝堂之中。我盤桓善福寺周圍多日不能得手,卻無意中救下追着春嬈他們進入高家村的程道長。"
程浩風接着說:"我一聽葉三當家的話就覺得蹊蹺,佛寶雖說是珍貴無比,但對於普通人卻毫無用處。我問起他們找他們尋佛寶的仙人形象,覺得他可能是我失去音信很多年的六師弟秦沐風。"
這番說辭,胡仙仙聽得心中冷笑:又在編故事騙我?我可不會再受騙。 шωш ¤Tтká n ¤¢○
可她臉上卻盡力表現得很好奇,問:"那你六師弟要這些做什麼?他本來是道士,難道想改當和尚?"
程浩風耐心解釋:"六師弟向來最討厭修佛的人,更對由道入佛的人深惡痛絕。
弘忍法師前生是一名栽鬆的道人,因敬慕佛法而舍卻一生所修道法脫身留魂投胎轉修佛法。
六師弟一直認爲佛門中人供養着弘忍法師前生所用的道家物品是在故意顯示佛法比道法更玄妙,可他又曾發誓絕不進任何佛家修行地一步,若非如此,他早自行盜取。"
"哦",胡仙仙一攤手,"我不知道慧可法師爲何要斷臂,更不知道託我藏匿的人爲何要盜那麼一截斷了的手臂。但肯定對他很重要,對他很重要的東西,我要是交給蟠龍寨,他肯定會用財寶來贖取。"
言罷,她又帶些挑釁意味看向葉冠英說:"怎麼樣?葉三當家,你敢放我回去,我就敢告知你藏寶的地方。"
葉冠英摸摸下巴,看一眼程浩風,程浩風面無表情。
葉冠英"嘶嘶"兩聲,問胡仙仙:"你怎麼就是不肯說實話?程道長會把你的事安排好,你瞞個什麼?"
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事安排好,但胡仙仙發覺他們還不知道潘宗強所託之事,對着葉冠英的眼睛時她開始真有了些底氣。
“沒瞞什麼。我就是想掙錢重興鴻賓樓,隨你們信不信。”
程浩風的眼神有些焦急,語氣嚴厲地說:"你還是把真話說給葉三當家聽,他和高有彪不一樣,他是被逼落草爲寇的,但本性還有幾分俠義。你若說了真話,我們纔好安排以後的事。"
不知爲何,胡仙仙覺得他的話很假,假得她想發笑。
但她也不能說他說得不對,那樣就否定了葉冠英與高有彪不同,她不能得罪葉冠英。
她向着葉冠英嬌媚一笑,柔聲說:"安排什麼?安排我當你的押寨夫人?"
葉冠英大笑起來,"敢拿我當擋箭牌?還真有幾分女飛賊的架勢。"
但他隨即看到程浩風臉色鐵青,也就不敢再笑,絞着耳邊垂下的髮絲說:"我且信你一回。反正陵州城內我們眼線衆多,也不怕你逃跑。"
胡仙仙沒想到葉冠英會這樣就答應放自己走,暗暗有幾分得意:女飛賊?姑奶奶我夢裡就當過豪霸一方的山大王,你們這些小嘍囉算什麼?
但她沒有表現得很明顯,這表情讓人只覺得她是在巴結葉冠英,那笑容似乎挺放浪,其實是她得意自傲的笑。
葉冠英帶出他們,又讓人蒙上她的眼睛帶她出了高家村。
她坐在車上等着,不一會兒就看到鼻青臉腫的栓子被人推搡出來。
栓子看到她不但毫髮無損還衣衫整齊很是疑惑地問:"他們沒把你怎麼樣?"
"都是同道中人,能把我怎樣?"胡仙仙見那幾個先前攔阻他們的人還在附近觀望,就催他快走。
馬車快到城門前,胡仙仙才說:"栓子哥,謝謝你今天拼命救我。我知道佛寶藏匿之處,你懂嗎?你得記住,只有我胡仙仙知道藏寶地。今天你爲了救我,得罪了高家村的人,他們不會饒過你的。你以後就聽我安排,我會想出辦法讓你真正脫險。"
栓子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胡小姐,你坐我的車照顧你是應該的。再說,你這人挺好哄,我多收你車錢你也不計較。"
"那還請栓子哥不要把今天遇到的事說給我家人聽。
栓子答應了,兩人再商量好該對家人說什麼又怎麼應付蟠龍寨在陵州城的眼線,這才快馬加鞭趕在關城門前進了城。
回到鴻賓樓時天已黑了,胡嬸一聽三花說胡仙仙回來了,連忙起身就摸索着出來,她被板凳連絆兩下摔倒了。
胡仙仙隔得遠,想扶沒扶着。等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胡嬸身邊時,胡嬸拉着她說:"先別忙扶我起來,讓我先摸摸你。"
在她臉上來回摩挲,胡嬸哭着低聲說:"仙仙,真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牢房也隔得不算遠,你咋走了一天才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