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本來還以爲法謀這樣純良的人會當即答應呢,誰知他答的話讓胡仙仙再也憋不住笑意。
“貧僧難以當此大任,還是請帝師高徒屈尊前往。”
法謀雙掌合十、弓身立於路邊,態度十分謙恭,跟那倨傲的十二弟子一比,謙恭到謙卑。
法算看着自己一向尊重的住持師兄這般謙卑,早是怒容滿面:“貧僧沒覺得寺裡的佛寶是假的,不想搞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貧僧拒絕入內質詢程施主。”
胡仙仙是笑嘻嘻看向恰順,那些法略徒子徒孫則是氣哼哼看向恰順。
恰順小和尚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受到這麼多人注目, 仰起紅通通的臉蛋兒羞澀地環視衆人一圈,又低下頭小聲說:
“師父都不去,小僧哪兒敢去?事關佛寶啊,此等重擔小僧可擔不起。”
恰順說完之後,扯了扯隨順的衣袖,又說:“要不然讓隨順師弟去吧?”
隨順拍開他的手,眉頭都擰起個大疙瘩: “怎麼推到我身上了?我不喜歡問來問去的,直接開打不就行了!打趴下了,還怕他們不招真佛寶在哪兒?”
法略十弟子破鑼似的嗓音粗聲粗氣地從桔紅色紗幔中傳出:
“準!就讓善福寺僧人與那妖女、賊道對打!看他們是要狗咬狗演苦肉計,還是要坦白承認他們互相勾結盜佛寶!”
胡仙仙知道法略的徒子徒孫們是徹底被激怒了,但她還不能動手。她倚到門框上,理了理衣服褶皺,捋了捋耳畔亂髮,一副閒閒無聊的模樣。
她將手遮在眼眶上擋去漸漸熱辣起來的太陽光,望望那十二色紗幔罩着的十二乘肩輿。單論華麗佈置來說,這一隊肩輿倒似彩虹仙子長裙曳地、迤邐而行,極盡華美。
她放下手,拖聲懶氣地問:“我纔不跟善福寺的小和尚打架!看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的樣子真是可憐巴巴的。你們這些京城來的大和尚怎麼忍心讓他們先上?你們是不是想讓他們替你們擋刀?”
其實善福寺諸僧除了住持法謀真是很瘦之外,其餘僧人根本不瘦弱,法算、隨順二僧更是高大壯碩。她如此胡說,不過是讓善福寺諸僧更憤慨,法略的徒衆們更惱怒。
法謀低頭行至桔紅紗幔肩輿旁,誠懇道:“僧衆怎能以強力相逼他人?還請帝師高徒收回成命。”
那第十弟子只冷哼一聲也沒有答覆法謀,片刻之後他讓人將銅號擡至義莊門前,高聲道:“善福寺僧人,你們不服本座遣用是吧?帝師親聲傳諭你們總不敢推辭了吧?”
胡仙仙不明白他此話之意,難道法略會千里傳音?不是說法略功力不高嗎?她正疑惑間,那銅號中傳來字正腔圓的男聲。
“諭示善福寺諸僧:務必襄輔質詢賊道程浩風之事!不可推諉。”
胡仙仙暗贊那銅號果然不凡,竟有留音存言之妙處。
法謀聽了這諭示後面露爲難之色,法算卻是顯露更強烈的激憤之色。
法算走到那銅號邊高聲喊:“高家村厲鬼附體傷人之事全倚仗程施主處理好,貧僧當時心有餘而力不足曾深深自責,因此心中感佩程施主。"
他略停頓一下又接着說:"帝師,恕法算不能從命!不論佛寶爲他所盜之事是真是假,貧僧不想在他落難之時逼迫他!”
胡仙仙猜法算的舉動是留話給法略,他直接說出來是以免惹怒法略牽累善福寺其他僧人。
法略那性子最傲慢急躁的第十二弟子怒罵起來:“他奶奶的!你們還真敢抗命?哼,推三阻四的是不想傷着同夥兒吧?”
“貧僧何曾推諉?貧僧只是想等他病體痊癒再做計較!”法算兩手攥着醋鉢大的拳頭,圓睜雙眼直瞪那黃紗幔肩輿。
他壓低嗓音,沉聲說: “善福寺此時無人看守,貧僧擔憂居心不良之輩要行偷竊之事,必須要儘快回去護寺!各位帝師高徒,請恕貧僧先行一步!”
法算剛踏出兩步就被法略的徒子徒孫們團團圍住,眼見自己師父有可能受圍攻,隨順一躍而出。
他拉開架勢,對着義莊大門喊到:“我可不像我師父那般講道義,來啊,開打!”
胡仙仙旋即面色一肅,她目光凜然召出慧心玉劍。她明白,最好不要開打,但要打起來就必須下手不留情!
隨順卻沒有出招,他高聲說: “你讓開!我不是要跟你打,把你男人叫出來!好男不跟女鬥這句話你沒聽過嗎?我贏了你都沒用,還得丟面子!”
聽了他這話,胡仙仙本來繃緊了的神經一鬆,這一緊一鬆之間倒讓她有些頭昏。
她讓這頭昏的感覺在神情上顯露得更多些,弱弱苦笑說:“他如今站得久了都會支撐不住暈倒,哪還能打?隨順小師傅,你儘管出招,你把我當成男的就行。”
隨順一跺腳,“當成男的?這怎麼行?你是故意想讓我丟面子,讓人看笑話兒是不是?"
說着,他收了架勢,站到法算身邊:"哼,反正師父都說等你男人病好了再跟他一較高下,我也等等吧!”
師徒兩人再次試圖離開,可那桔紅色紗幔肩輿中傳來冷喝聲: “慢着!善福寺僧侶不許擅自離開,務必襄助本座師兄弟將賊道帶至帝師面前。否則,與賊道同罪論處。”
法謀朝已經怒形於色的法算和隨順搖頭,恰順嘻笑着跳到胡仙仙面前。
“呵呵,呵呵……小僧可沒有師父那般義薄雲天哦,也不像師弟那樣不敢和女人打鬥。小僧要出招了哦……真要出招了哈……"
胡仙仙足下一沉,御氣備戰。只是一閃念間,她還沒出招,而恰順竟哭叫起來。
旁人只見恰順向胡仙仙虛晃了幾下木棍,就趔趄幾步, “唉呀……這護體靈氣好強啊,反彈之力都傷着小僧了……”
發覺他只是假裝和自己打,胡仙仙手中慧心玉劍已來不及收回,她心念一轉,慧心玉劍擦着他胸口飛回手中。
胡仙仙確信劍鋒連他皮肉都沒挨着, 恰順卻捂着胸口倒地,“噗……好疼,好疼……小僧的骨頭肯定碎了……”
旁邊的人要扶他起來,他哭喊道:“小僧爬不起來了……小僧定是受了很重的內傷,怕是從此成廢人啦……”
他這副樣子太誇張了,就跟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假傷一般。法略第十弟子怒喝:“快起來!打誑語都不知道要裝像點兒!”
恰順一聽這話,攤開四肢平躺得更舒服了些,絮絮叨叨哭訴:“蒼天啊……小僧爲查明佛寶被盜之事,不畏世人說小僧欺負弱女子的唾罵……不畏身受重傷將成廢人的痛苦……如此忠心耿耿還要被人懷疑做假,我哪有打誑語?唉……誰爲小僧昭雪這千古奇冤啊?"
黃紗幔肩輿中傳出了法略第十二弟子遏制不住怒意的叫罵聲: “善福寺的僧人都滾開!太他媽的丟人顯眼了!”
此言一出,善福寺僧衆齊刷刷地向法謀靠攏,中間留出的一小塊空地將僧人們隔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大陣營。
胡仙仙心下暗喜,本來還怕不得不動手時誤傷善福寺僧衆,這個法略的蠢徒弟倒幫自己分清楚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