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筱熙溫婉一笑,“我們幾個姐妹長得都有幾分相似,妹妹這樣說,倒像是在誇自個兒。”
聞言,容羽青瞬間羞紅了臉,不依地跺腳,“姐姐,人家說的是真的,你倒好,就知道笑話人家。”
十幾歲的少女,這麼一鬧,之前的陰霾便散的一乾二淨,容筱熙忍不住搖了搖頭,心中對容羽青卻更加疼惜了幾分。仔細算來,她這個妹妹當真是前世今生加起來第一個和她親近的旁人。原本她已決定冷眼旁觀這個世界,但是來到這幾個月,便驚覺她的心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可以受自己的控制,再不去感受。
如今她早已沒有年少時的那種肆意單純,正因爲如此,在看到容羽青這般心事易過不知愁的模樣,更覺得難能可貴,不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問你,你說要出去散心,是想去哪兒?姐姐今天便陪着你一起!”
容羽青略一思索,不一會兒便像是想到了什麼,“就去善德堂吧,姐姐近日也時常往那裡跑,近日便帶上我。我們不能爲殿下他們做些什麼,便去救助一些病人,就當是爲殿下他們立些功德,好讓他們平安歸來。”
容筱熙撫了撫鬢髮,聽她這樣說,動作一頓,“妹妹能這樣想,倒是難得,好,就去善德堂。”
容羽青見她答應了,這才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燦爛了幾分,“多謝姐姐。”
知道容羽青一大早就來了這裡,怕是連早飯也沒吃,容筱熙便讓她和自己一起吃點東西。
兩人用完早膳,出了容府,便直接往善德堂而去。
等到了善德堂,外面已經聚了很多人,幾個藥童在旁邊忙着煎藥,另外的人穿着破舊,面色蒼白,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偶爾間雜着幾聲響亮的咳嗽聲。
這些人大都家境貧寒,生了病根本買不起藥材來治,整個京城,也只有善德堂這種地方願意收留他們,可週大夫也是能力有限,只能一個一個診治,剩下的人,便只能在堂外等候。
他們聚集在一起,讓善德堂看起來十分熱鬧,卻也格外淒冷。
馬車裡,容羽青一下子紅了眼眶,“姐姐,這些人看起來好可憐,江北那邊的災民,會不會也是這樣?”
容筱熙看着外面的景象,搖了搖頭,“不,江北的百姓,只會比他們更悽慘,這些人至少有容身之所,江北的災民卻無家可歸。師父心善,在善德堂分了屋子給他們以作暫時安置之用,然而這卻不是什麼長久之計啊……”
容羽青哪裡會懂這些,聽罷不由捂住嘴,有些無法置信,“那······那他們,該怎麼辦?”
“朱公子出出來的銀子便是作此之用的,”容筱熙面色淡漠,眼睛深處卻帶着些許悲憫和憤怒,“可是,如果那些銀子再不被找回來,就無法改變江北的現狀。這些流民只會越來越多”
容羽青一直被養在深閨,被許氏和姐姐容羽藍這
般薰陶,更是性喜奢侈華麗,原本就算有所耳聞眼前這番景象,又哪裡會去關心!如今見到眼前着一些,她纔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
連帶着綠枝和冬梅也不禁溼了眼眶,她們自小便被送進了容府,打小的陪在小姐身邊,打小的衣食住行雖比不上主子們,但比尋常人家那是好的太多太多。她們自家雖也是不富裕,但每年得她們貼補,再加上幾畝薄田,也是夠過日子的。
容筱熙能體會到她的心思,深宅大院裡的女子,無論是小姐還是奴僕,都不曾真正見過外面的世界,貧窮這個詞,對她們來說,太過遙遠。她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殘忍。而她當年又何嘗不是這般呢。
容筱熙前世前半生悽苦,後半生卑微,無一不在體會着絕望的滋味,雖有個嫡女身份,但是卻沒有那般好命,眼前的這些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寫照罷了,倒不至於令她如何大驚小怪。
她見車上幾人一時都不再言語,便轉言說道:“好了,既然到了那我們便下去吧,這個時辰,想必周大夫正在裡面,我們去看看,興許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說完,她便要下車,容羽青卻抓住了她的手臂。
容筱熙疑惑地回頭,“青兒,怎麼了?”
容羽青眼中淚光閃爍,不知怎麼的,容筱熙竟從其中看出了幾分慌亂,她不由有些疑惑,這是爲何?
聽到她問話,容羽青像是想要說什麼,卻又很快將手鬆開,搖頭道,“沒······沒什麼,我沒事。”
容筱熙見此,便也不在意,容羽青小女兒心思,矛盾彆扭在所難免,現下雖與她親近,但畢竟也會有秘密藏在心中,不願意與她訴說。她給容羽青遞了個安慰的笑容,這才徑自下了馬車,往德善堂裡面走去,所過之處,幾個正忙着煎藥的藥童都向她問好:“容小姐早。”
容筱熙微笑着向他們點點頭,周大夫正在堂前給一個病人把脈,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容筱熙站在一邊安靜了等了片刻,見周大夫執筆寫了張方子,吩咐道:“去將藥材取了。”容筱熙也不做聲,衝着侍立在一旁的小藥童打了個手勢,便悄悄將方子接在了手中。周大夫也不覺異樣,自去和病人吩咐注意事項去了。
容筱熙最近一直在和周大夫學習辨認藥材,這的善德堂的藥材被她拿着對着書,反反覆覆比對了好多次,大體也是認全了的,這纔會接下那個方子。她按着方子將藥材包好,又匆匆走回輕輕放在周大夫面前的桌子上,周大夫這才察覺,笑道:“哈哈哈,熙兒你來了,也不與爲師打聲招呼!”
容筱熙連忙笑道:“見師父您在忙,徒兒哪好意思上前打擾。這堂裡原本人手便不夠,我便招呼那些個小藥童去做事去了,幫着您取方子這寫小事,我做便好。”
周大夫將藥材和方子一併遞給那病人,那人給了碎銀,又被周大夫板着臉撥回去一半
,兩相推辭半天,那人才千恩萬謝離去了。
“就你會說話!”周大夫捋了捋鬍子笑道:“想必前幾日定有收穫,如今這堂子裡的藥材可是認全了的?”
“自然!”
“好!待得有空,爲師便考一考你!”周大夫知道自己這個小徒兒向來聰慧。
容筱熙又將一旁的容羽青介紹一番,待得容羽青與賙濟民打了招呼,他才繼續道:“日前交給你的穴位圖你可有研習清楚?
“看是看懂了……只是……”容筱熙有些不好意思,那些個穴位在她眼裡不過是一個一個小點,哪裡能在人身上對的上號。而且每個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又豈能以偏概全呢。她前世對醫術所知尚淺,又哪裡會接觸得到這些。
周大夫點點頭,他一輩子習醫,自然知道容筱熙的困惑所在,笑道:“這些都是基礎知識,你要想學好一個‘醫’字,在背後付出的艱辛是十倍百倍的。你來的倒是時候,老範在後面正在施針,你且去觀摩一番吧。”
容筱熙應道便與幾人一起往堂後走去。
周大夫口裡的“老範”是善德堂裡另一位醫師。善德堂的幾位大夫們,俱都是周大夫一般妙手仁心的好人,也沒有什麼脾氣,教起弟子醫術來,都很是盡心盡力。容筱熙現在於周大夫學習醫術,雖是個大家小姐,但肯學又肯吃苦,這麼個小姑娘說起話來嘴又甜,這裡的大夫都願意帶帶給她,隨手指點一番。
“想不到周大夫看起來老古董一般,不苟言笑,竟然這般和藹!姐姐,你知道嗎!我最怕來醫館了,這些個大夫我看起來便瘮的慌。而那些個藥材,煮出來一個比一個苦!我纔不要知道呢!”容羽青見周圍沒了人,連忙拉着容筱熙說道,說罷還附帶着皺一皺鼻子,惹得容筱熙不由笑了起來。
“青兒,你怎麼可以這般可愛!”
“姐姐你又笑話我!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容羽青不依,拉着容筱熙的袖子就是不想鬆手。
“好好好,青兒不學便不學,這些個有姐姐便好,只要將來……”容筱熙說着說着不覺沒了聲音,連容羽青也聽出了幾分異樣,看了容筱熙一眼,問道:“姐姐?”
只是容羽青又怎麼會不知道容筱熙在擔心什麼,心中不由發酸,她二人原本身份便尷尬,如今能相互陪伴已是不易,所以她纔想好好珍惜,也不知若是她孃親許氏出來,她又能怎麼辦,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今日真心待人便好。
容羽青抓着容筱熙的手不覺緊了幾分。
容筱熙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這般說了出來,有些話心知肚明便好,這般說出來倒顯得生份。
容筱熙拍了拍容羽青的手背,笑道:“青兒,姐姐不求其他,只要我們都好好的,便好。”
容羽青也展顏一笑:“瞧姐姐說的,我們定會好好的!像這般!”說着她便牢牢抓住了容筱熙的手,緊緊攥在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