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對着鵑姐使了個眼色,便抱起桐月汐大步離開。
司陽幾乎一聽見有人來敲門就竄了起來,二話不說扛起藥箱就往外衝,連是誰都不問。
衆人好像都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循環中。
有人出事了。那肯定是雪月。
有人生病了。那肯定是雪月。
傅墨雲在項之恆說桐月汐不見了的時候就衝了出去,卻是撲了空。
而這次傷勢太過嚴重,楚越也不敢只靠司陽一人,抱着人就衝向了最近的藥館。
當老郎中被震天的敲門聲給弄醒,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匆忙開了門。
老郎中看到已經面如死灰的桐月汐當真是慌了一下,再看楚越鐵青的臉色,老郎中更是二話不說讓楚越把人給抱進去。
“你們怎麼可以拖那麼久才送來!”把脈之後,老郎中氣得鬍子都快要飛上天,這丫頭半條命都被折騰去了,再慢一會兒,一條命都沒了。
怒歸怒,老郎中將藥童也喊了起來,讓他們趕緊抓藥煮藥,自己則給桐月汐先包紮了傷口,又取來銀針打算鍼灸,以求達到緩解痛苦的作用。
此時藥館的大門又被另一個人給大力踹開,一部並作兩步地衝到牀邊,氣喘吁吁地開了口,“藥中……絕對不能含有各種花果。”
老郎中愣了一下,鬍子一翹,“小子,你這是做什麼?”
“她的氣喘,就是因爲花果纔會犯。”司陽顧不得老郎中隱含怒意的語氣,匆忙把脈,確定老郎中診斷無誤之後才鬆了口氣。
楚越見司陽來了,終究沒有人讓阿九動手。悶聲不吭地坐在一旁,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有在擔心桐月汐。
折騰了一晚上,桐月汐的臉色才略微恢復了些血色,只是偶爾說着胡話,而且沒有轉醒的跡象,這讓老郎中有些擔心。
忙了一宿的老郎中也是有些疲憊,見桐月汐的病情穩定了下來便不再守在牀邊,從裡屋走了出來。司陽當即迎了上去。
“雪月她還好嗎?”楚越因着還要審一下試圖害死桐月汐的男人,匆忙就回了教坊司,留下司陽照看。
老郎中一看不是主事的,而且一開始就誤解了幾人的關係,不由哼了一聲,“那小兔崽子呢?這丫頭算是送給老朽了?一會兒就跑了沒影兒?”
“我可以進去查看一下嗎?”司陽賠着笑往屋內看了一眼,只能隱約看見桐月汐的身影,便岔開了話頭。
“沒醒呢。死是死不了了。”老郎中捋了下鬍子,兀自開着藥方,本以爲他不會再開口,卻又將司陽喚到了跟前,“你主子,是不是老是欺負這丫頭?”
司陽不知何意,但是說到欺負,說實在的,楚越還真算不上吧?更何況就是有,司陽也不是個嚼舌根的人,不會回答老郎中。
“那這丫頭怎麼說胡話老是求饒,老是喊疼?喊了幾句就開始咬嘴脣,一聲也不吭。”老郎中搖了搖頭,比對着藥方。
昏迷中的桐月汐就好像在回顧自己的前生一般,看着自己怎麼苟活在教坊司,怎麼被欺,怎麼輾轉於他人懷中,最後,怎麼死去。
就算她重生歸來,一直迴避着自己前世的荒唐事,睡夢中卻還是不斷地給她提醒。
前世二皇子將自己迎娶過門的時候,誤以爲他便是良人。全心全意地討好。甚至甘願跪在佛龕前三天三夜,只爲讓他不再那麼嫌棄自己曾入過教坊司。
所以當他說,帶自己出去逛逛的時候,她笑了,她同意了。
隨後便成了南蠻王的玩具。玩夠了,便又丟了回來。
她想要逃,想要離開,想要讓自己的真心顯得不那麼可笑。
可惜,做錯了事,信錯了人,就算再扭轉,也是橫在心裡的刺,隱隱作痛。
最痛的,不是身上那些傷。而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付出的信任,付出的真心,變成了他人眼中最好用的棋子那種心傷。
所以重來一世,她以爲她可以變得聰明。
卻在一開始就已經從一個局掉入了另一個局。
司陽給自己的藥中添加了別的東西,她早就知道。所以那些藥,她都趁他不注意傾倒掉。爲了避免和他人接觸而時常假寐,卻誤打誤撞地成了藥性使然。
還以爲傅墨雲和項之恆會和二皇子有所不同,卻發現,不過也是想利用自己。
是啊,誰會真的去疼一個教坊司中的女子。又有誰會在乎啊……
她以爲,莫如雪出手不會那麼早,但是,她卻已經出了手。
所有的她以爲,都紛紛瓦解,將一個個血淋淋的事實擺在她的面前。
那麼,她不會再以爲了。
本就是重生歸來爲復一仇,什麼情,什麼恩,都讓它成爲自己的墊腳石吧。
凡事能夠成爲她的助力的,便不要再放過了吧。
莫如雪,二皇子,南蠻王,甚至這個行將就木的王朝。
等着吧……等着吧。
紛雜的思緒漸漸散去,無聲的黑暗取締了所有。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
安靜得讓人惶恐。
桐月汐卻是格外的平靜,不用顧及紛雜的前世記憶,不用擔心怎麼去應對他人。
也許,只有黑暗才能包容她所謂的軟弱。當天亮了。便不要再猶豫,不要再退縮了。
司陽和老郎中相顧無言,雞鳴之後,看病的人陸續多了起來,老郎中也顧不上和司陽多說,便給了他一壺熱茶和凳子,讓他去後屋呆着,如果桐月汐有事便喊一聲。
司陽可憐兮兮地端着熱茶,彎腰坐在小板凳上。
此時的桐月汐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整張臉也顯得猙獰無比。青紫的印跡尚未全褪,又沒有血色,不仔細看,還當真有些像那丟在亂葬崗的屍首。
司陽趕緊搖了搖頭,又輕拍了自己嘴巴幾下,“呸呸呸。烏鴉嘴。”
過了許久,司陽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一看已是午時,又眼巴巴地看了看桐月汐,“老郎中,你讓藥童看會兒唄……我去買個包子……”
老郎中一聲不吭地賜了一個包子給司陽,用眼神示意,小樣,你要是走,本老爺子不弄死你。
司陽乖乖地接過包子,對着已經冷掉的茶水吃着,要多委屈多委屈。不過一看到桐月汐的慘樣,頓時又覺得自己這點算什麼,打起了精神看護。
此刻的楚越則是來到了衆位女子的屋子裡,裝作不經意地隨意翻動着。
莫如雪坐在屋子,絲毫沒有膽怯的心情,彷彿只是等着楚越開口一般。
“爲什麼。”過了許久,楚越才問了一句。
“不爲什麼。她影響到了我的花魁地位罷了。”莫如雪很大方地承認了這件事。
現在,整個教坊司幾乎一大半的收入都是來自於她那,自己現在害死了桐月汐也罷,沒有害死也罷,反正她現在所能產生的收益絕對不如自己,所以楚越作爲一個奸商,絕對不會顧此失彼。
棋子,該廢的時候就不該手軟。
“你是花魁。而她現在還什麼都不是。你就要出手害她?”楚越打量着她姣好的面容,低低地笑着,很有當初鵑姐的樣子。只可惜,鵑姐是把利刃,而她不過是尚存的鈍劍,再不開鋒就該被捨棄了。
莫如雪察覺到了楚越的意思,心中卻是不急,“你想用她套牢二皇子。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可以。何必還要花力氣在她身上。”
楚越轉過頭去看她,如果,莫如雪能套牢二皇子的話,桐月汐的價值會大大降低,但是如果桐月汐能夠抓牢項之恆這棵大樹,他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既要讓桐月汐消除戒心,又要讓莫如雪乖乖聽話。還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事。
楚越垂首低笑,緩步靠近莫如雪,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我說過,我喜歡聽話的女人。給你三天的時間,如果三天之內,你能讓二皇子動心。我便不動你。如果……沒有。那麼,蛇淵會等着你的。”
楚越緩緩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果決地轉過身離開。
孰不知莫如雪手心已經滿是汗水。
對她而言,人生就是一場賭博,博得好,便有好出路。
害死桐月汐,除了想要報仇以外,就是要捍衛自己花魁的位置。
她有預感,如果放任她成長起來,自己絕對會成爲楚越手中的棄子。
不光是因爲容貌,更是她的心智。
偌大的教坊司,其中的女子有何止百人,若要成爲花魁,更是萬里挑一。
琴棋書畫,歌舞吟詩。
單是一樣出彩,不過是一隅之花。想要成就百花之王,其中的路,早就奠定了崎嶇不已。
究竟是成爲花泥,還是花魁,心慈手軟是要不得的。
可惜,自己卻是大意了一次。
本以爲那個男子值得託付,卻沒想到對着幾近毀容的桐月汐都下不了手。當真是廢物。
莫如雪走到牀邊俯身看去,新翻的泥土已經有花匠在佈置,而那人的屍首便是最好的花泥。
“想來……這春日裡開花了。定然是最豔的吧。”莫如雪低低一笑,美眸中滿滿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