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面對死亡的人,也無法得到真正的永生。”
“陰陽兩界若是混淆在一起,那就是晨昏顛倒,生死交融。被破壞的秩序總需要代價來填補,在這裡,人命就是代價。”
昏沉的夢間,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不疾不徐地訴說着什麼,她語速很慢,既像是在對什麼人說話,又像在自顧自地念着祝禱詞。
光芒柔和又喑啞,朦朦朧朧的帶來一陣眩暈感,世界的齒輪滴答滴答轉動,該在的地方城中的每一間房子、每一條街道都有他們自己該在的地方。
秩序井然,又怪異不堪。
“來自城中者,能離去的十不存一,爲何他們總是前仆後繼?”那女聲的尾音輕飄飄的,而後話鋒一轉,帶上了些許嘲諷——
“哪怕是在夢裡……都要來窺伺。”
“你……是誰?”
虞幸聽清了她的問話,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正站在這個女人的面前。
其實虞幸很清楚自己在做夢,他對自己身處荒屋,並且因爲某種規則而強行睡着這件事記得非常清楚。
身爲直覺十分敏銳的人,他本能的抗拒這個女人的觸碰。
“趙一酒偷偷去放銅像的屋子裡探查過了,他怕我因爲主觀意見瞧不起那條小水蛇,把小水蛇的力量報低了,所以非要親自去看。”亦清笑意滿滿,摺扇並未打開,就這麼在掌心敲了敲,“我勸過了,但他沒有聽,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被污染了。”
虞幸一頓,視線掃過看起來十分輕鬆的攝青鬼。
燭火在牀邊的牀頭櫃上擺放着,已經點燃,朦朧的火光將黑暗微微驅散,青色的鬼影隨意找了個地方懸着,注意到他的動靜,轉過頭來:“醒了?”
“醒了。”虞幸坐起身,嗓子還有點啞,他摁了摁發脹的太陽穴,感覺自己就像是普通人坐了48小時的火車一樣疲憊。
下一秒,他的視線被深紅的血色覆蓋。
亦清還感嘆呢:“這個時候還是有我最好,要是沒有我在,你們要怎麼熬過這不能溝通的黑夜?”
只不過聽着女人所說,什麼此城什麼前仆後繼……大約是和上次一樣,他又夢到了陰陽城。
“好處就是,他摸清了那排房間的所有佈局,喏,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女人輕輕嘆息,好似不相信,邁步接近,擡起一隻手,即將落在虞幸的肩上。
所以現在,他只能是在夢裡了。
“我不過是睡了一覺,它非要讓我過來,大概是太喜歡我了,我還沒找它要精神損失費呢。”
虞幸:“……”
虞幸接過紙條,藉着燭光一眼看清。
亦清在袖子裡摸出一張紙條,遞給虞幸:“入夜了,他的意思是先遵守規則,暫時不要擅自竄房間,所以先待在各自的房間裡。”
他居然睡了這麼久?
“那麼這三個小時裡……”
他又揉了揉腦袋,翻身下牀。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暗紅的世界也縮小成一個點,最後被黑暗覆蓋。
“當然了,也不是大事,像這種邪性的供奉,只要直視或接觸,多多少少都會有所污染。”亦清果然道,“於他而言,不過就是夜裡要更難熬一些,幻覺會變多。”
女人問道:“你知道怎麼走?”
女人面目模糊,被那光芒籠罩,連身形都看不清楚,怪異的是,即便如此,檯面上的那雙藍如深海的眼睛卻分外清晰。
虞幸向下墜落,在失重中猛然睜眼,看見了古樸破舊的房樑。
“大概知道。”虞幸雖然來的突兀,但是冥冥之中知道將意識抽離出去的方法,那股不祥的感覺越來越濃厚,在女人再次靠近之時,他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立刻將自己的意識調離。
虞幸的視角逐漸向上,變成俯視,越來越遠。
“還挺警覺。”她一字一頓地說着,一如剛纔,語調徐徐。
趙一酒寫字比說話大方多了,情報給的很清楚,字跡也很清秀,看上去會讓人誤以爲是個知識分子。
虞幸:“……我就說,睡得再死也不可能一覺到天黑。”
那柔和的光暈變得如同地獄景象一般,到處都是暗紅,女人身上滴落道道血跡,遮掩的面容也暴露出來,裂痕、血肉,像是人偶和人類的結合體,只有一雙深藍的眼睛安然無恙。
一回生二回熟,這回雖然連場景都沒有,但虞幸反而能發出聲音,他對這個看不清楚的女人笑了笑,有些懶散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窺視您的自言自語,也不是覺得你加這座城有什麼了不起。”
包括眼中淡淡的不解和悲憫。
【那排的四個房間打通了中間兩間,形成了一座主殿和左右兩間偏殿的佈局。中間供奉了一座大銅像,49座小銅像(摔了一個,拿了一個,現在是47座了),偏殿各7座小銅像,擺放位置很詭異,應該是陣法。】
“但我們一定還會見面的,它已經注視到了伱。”
“你倒是好,給我們佈置了那麼多任務,自己卻睡了半天。”亦清飄到他面前,誇張的攤開手,“你瞧,外面天都黑了,再睡下去……那位雲姑娘都不用動任何手腳,只需要正大光明走進來殺了你就好了。”
就好像……現在只是做夢,若是被她碰到了,就不只是做夢這麼簡單了。
他轉頭看向窗戶,隔着薄薄的紙,能確認外面的天的確已經黑透了。
他看起來並不着急,所以趙一酒沒什麼事。
那女人也擡起頭,凝望着他的方向。
亦清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再繼續逗他和說出真相的選擇中搖擺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顧全大局:“倒也不是太久,這裡的時間流速和外面不同,白天被壓縮成了五小時左右,所以事實上你只睡了三個小時。”
“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您就別碰我了。”虞幸稍稍讓了讓,沒讓這隻手碰到自己,“我這就走。”
虞幸:“得了……要是沒有你,我們還有好幾種溝通方法,他就是覺得你最方便罷了。”
亦清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