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裡發生的一切,都隨着絲絲縷縷混雜在空氣中的詛咒氣息傳回了虞幸的腦子裡。
不用去看,他的潛意識裡也已經有了中年女人被收銀員複製體殺死,且幾個人在廁所門口發生了一些衝突的印象。
此時虞幸剛好摸到了冷藏室門口。
稟承着尊重他人命運的想法,本就不是什麼大善人的他並沒有管其他推演者的衝突,而是略帶好奇的摸上了冷凍室的門。
他和複製體換過身份後,就一直在烤肉店裡探查,雖然之前的十七次重置中他也佛系地摸索了一部分店面,但如此自由還是第一回。
因爲他身上套了烤肉店的圍裙,不管到哪裡都有和他相同打扮的員工路過,虞幸混在其中並不顯眼,沒有人會在乎他是從哪來的。
除了領班。
那個羊臉領班好像已經意識到他擅自離崗,追着他過來了——
好幾次,虞幸都輕鬆地躲了過去。
大概是他像遛狗一樣遛着領班的做法太過分,領班現在已經不是滿臉狐疑的想要看看他在幹什麼,而是手拿一柄從廚房順過來的菜刀,滿臉猙獰地想要殺了他。
三分鐘前剛又躲過一次領班的追殺,虞幸終於來到了他目前爲止最爲好奇的地方——冷藏室。
冷藏室位於烤肉店後廚深處,想要到達這裡,必須先正面經過廚師的地盤,再在悠長的走廊中繞幾個彎。
或許對於員工來說,只要知道冷藏室的位置就並不難到達。
可對推演者來說,想在羊臉領班的刀下來到這裡,簡直難如登天,分分鐘變成砍殺恐怖片。
這意味着,這裡存放的,一定是能讓推演者瞭解到副本重要信息的東西。
比如……
虞幸伸手一推,厚重的冷藏室大門就被推開了一條縫。
冷霧翻涌着從門縫裡滲透出來,撲了他一臉,門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還有一股奇怪的,儲藏着肉類的味道。
虞幸都沒有放出枝條去探查,施施然走了進去。
喀嚓。
他腳下踩碎了一層薄薄的冰碴子,發出清脆的響聲,屋頂一盞晦暗的白光燈隨之閃了閃,聲控地亮起。
一截截蒼白的肢體頓時撞進了虞幸眼中。
他沉默着微微擡頭,一點一點將眼前的屍山在腦海中描繪下來,緊緊站在原地沒動,他已經能準確的分辨出每一具屍體。
啊,這裡放着的是……
重置這麼多次的所有複製體嗎?
經過這麼多次重置,即使他沒有探索副本的想法,也已經知道了重置的條件。
重置只和複製體有關。
所有的推演者們,任意一個人的複製體死亡——且不是死在對應的推演者本人手裡,整個副本就會重置。
也就是說,如果小天師的複製體死在了他手裡,那麼,所有的複製體都會一同死亡,並且在新一輪中刷新,推演者的記憶也會被抹去。
但複製體死在主體手裡——則不會觸發重置機制,虞幸要是殺了虞十七,那麼什麼都不會發生。
這個機制非常狡猾,因爲據他所知,複製體們在剛刷新的時候,是不會知道自己並非本人的。
它們會有本人的大部分記憶,並且認爲自己就是推演者,從而去探索這家烤肉店,然後因爲各種危險死亡。
複製體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卻會連累真正的推演者一起刷新記憶,可是在這樣的刷新中,真正的推演者會一點一點發生認知錯亂,終有一次,推演者們會在剛刷新的時候就陷入瘋狂,無數次的烤肉店副本經歷將會將他們的心靈壓垮。
也就是說,推演者不僅僅要防着來自於覺醒的複製體的殺戮,還得保護自己的複製體不死在別人和其他危險手中。
最簡便的做法,就是殺了自己的複製體——但很可惜,因爲複製體是鬼物,雖然不強,但也能在一對一中給推演者帶來生死危機。
就是因爲這個破機制,導致沒有虞幸插手的隊伍,已經重置了十七次,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被煩死了。……誰會想走進同一家烤肉店這麼多次啊,還要和某些傻逼坐在同一個桌子上吃飯。
虞幸搖搖頭,不去想這個,而是專注於眼前。
他有好奇過那些被牽連着刷新的複製體會去哪裡,現在有了答案。
原來複制體們都在被割掉了臉或者頭以後,運送到了冷藏室,成爲了這家烤肉店的後備食材。
虞幸還從中看見了好幾具自己的屍體。
其中有一具有些特殊,它沒有被割掉臉,並且從姿勢來看,它好像是被很多具其他屍體圍攻過,帶着赴死的快意沉入了屍山。
虞幸在冷藏室環視一週後,並沒有因爲得知了裡面是什麼而離開,反倒擡腿邁入深處。
他第一眼看到這個房間就覺得怪怪的。
屍體們沒有像正常的“儲備食材”一樣分門別類的放好,反倒堆的高高的,高到有些過分了——在最上面的屍體,即便是想要被拿下來當做食材,也要費上不少功夫。
或者說,能把那些屍體堆那麼高,也不是隨手就能做到的。
所以爲什麼?
虞幸的目光落在了屍堆之後。
那當然是爲了擋住所有進入者的視線了。
用誇張的屍山吸引闖入者的注意力,激發闖入者的恐懼或者好奇,這樣就能掩藏住冷藏室真正的秘密。
他的步伐在空蕩的房間裡盪出迴音,緩慢而從容,就在他緩緩繞過屍山的時候,有一些屍體動了。
一開始只是細微的聲音,幾具屍體擺動了一下它們的四肢。
然後摩擦的聲音變大,一張已經被毀掉五官的血肉模糊的臉,在虞幸經過時緩緩擡了起來。
虞幸餘光瞥見,下一瞬,無數隻手衝破了屍山的束縛,朝着他抓來!
女孩的手,男人的手,年輕的,蒼老的,這些手臂擠出屍體與屍體之間,泛着青色和白色的肉飄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它們竭盡全力地抓向虞幸,像一隻只蠕動的蚯蚓。
虞幸當然不會被這些東西碰到。
他靈巧地躲閃了過去,因爲沒有抓到他,那些屍體顯而易見變得更憤怒了。
有屍體坐了起來。
沒有頭的屍體撐起了軀體,透出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怪異,有頭的屍體轉動着脖子,將那張血紅的肉臉對準虞幸的方向。
它們開始暴動。
恍惚間,虞幸好像知道他剛纔看見的那具特殊的屬於自己的複製體在死前經歷了什麼了。
那個複製體應該也是發現了這個秘密,最後死在其他屍體手中。
屍山隱隱有要坍塌的趨勢,爲了方便,虞幸終於放出了一點點屬於自己的詛咒之力。
頓時,世界安靜了。
剛剛還朝他涌來的屍體們一個個慫地跟鵪鶉一樣,乖乖的原地躺下繼續死。
虞幸也順利的繞到了屍山的背後。
果不其然,這裡放着一個有些突兀的東西。
一個半人大的冷凍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