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一如往常地安靜,輕悠的鈴聲在寧靜的陽光中響起,“丁玲——丁玲——”在這裡,一切是安靜的,連時間,也像是悠然品茶的老人,怡然自得……
如同歸家的感覺讓我瞬間心變得安寧。
懷幽揹着我跨過那高高的神廟門檻,那一刻,暖風倏然而來,揚起了懷幽的絲絲長髮,他一時怔立在門前,呆呆地看着陽光照射下的,狐仙大人。
我亦站在他的身旁,看着流芳,流芳就站在他的身邊,微笑地看着他,目露疼惜,流芳擡手,手背輕輕撫過懷幽憔悴的臉龐:“他真是累壞了。心玉,你身邊有這些誓死相隨的男人相伴,我放心了。”他收回手微笑看我,我秀美無暇的容貌讓他更像一位神君了,他是真正的狐仙大人了。
我和他久久注視,他的眼神複雜起來,伸出手朝我伸來時,懷幽再次前行,我的身體漸漸飄離流芳的身前,他的手頓在空氣之中,宛若有什麼讓他悵然若失。
懷幽背起我,走過流芳,一步,一步朝狐仙大人神像走去。他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下我,用衣衫鋪蓋在乾淨的雪地之上,然後抱起我跪落在神像之前,久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抱着我的身體……呆滯地跪立……
四周變得再次安靜,連鈴聲也不再想起,懷幽的眼角沒有淚,但是,我宛如看到他的心,正在流血。
我俯身抱住他,他的身體怔了怔,卻是看向懷中我的身體,然後久久凝視……
“他很愛你。”流芳說出了和泗海一樣的話。我難過地起身背對他,無法再看懷幽。
“怎麼了?”流芳擔心地問。
我擦了擦眼角:“是我讓他那麼痛苦的……”
流芳默默垂臉:“那我呢……”
他落落的語氣,讓我心中一痛,抱歉地看向他:“流芳,你知道我們……”
“噓……”忽的,他擡起了臉,目光變得認真。注視我的身後。
“怎麼了?流芳?”
他依然看着我的身後:“懷幽在向狐仙大人禱告。你要聽聽他的心裡話嗎?”
我立刻點頭。
流芳伸出手:“把手給我。”
“恩。”我把手放入他的手心裡,在他閉眸時,我也閉上雙眸。立時,懷幽的話音在耳邊響起,空洞而悠遠。
“狐仙大人……懷幽無能……無法保護心愛的女人……”
我的心立時深深揪痛,重如巨石。緩緩下沉。
“狐仙大人……心玉……一個人走……太寂寞了……懷幽一直服侍心玉,只有懷幽知道心玉的喜好……她不喜歡蓋太厚的被子……不喜歡穿太硬的鞋子……不喜歡太甜的食物……不喜歡太多的茶葉……現在……她一個人去了黃泉。她怎麼照顧好自己?狐仙大人……請成全懷幽最後的小小心願,讓懷幽去繼續服侍心玉吧……”
懷幽!我心驚地睜開眼睛,和流芳吃驚的視線正好相撞!
“怦!”一聲沉悶的響聲,讓我的心徹底沉落。
流芳怔怔站在我的身前。呆呆的目光落在我的身後。
“懷幽……”淚水涌出了我的眼眶,我顫顫地轉身,入眼是狐仙大人腳下鮮紅的血色!
“懷幽……”我雙腿無力地跪落在懷幽青色的身旁。厚厚的積雪之中,“你怎麼那麼傻……你怎麼那麼傻——懷幽……”右手顫抖地捂上同樣顫抖的脣。明明心痛如刀割,卻發不出半絲哭聲,我終於感受到了他們那痛不欲生的感覺。
再多的悔恨也無法挽救懷幽的生命,如果我當初告訴他我還能復活,他不會死。如果我告訴瑾崋他們我還能復活,他們不會爲我去復仇……
一個稀薄的身影從懷幽的身體裡起身,他茫然地擡起臉,看面前的狐仙大人,臉上充滿了迷惑,似是以爲自己還沒有死。
他看向自己的雙手,目光往下時,他看到了自己的屍體,他驚嚇站起:“啊!”
“懷幽……你太笨了!”我心痛哽咽,他朝我看來,又是一驚:“心玉!”他欣喜地到我身前,跪下之時,我撲向了他,抱住他發了怔的身體,心痛哭泣,“你怎麼那麼傻!你太笨了!你真是太笨了!”
“心玉……”他將我深深抱緊,“太好了……太好了……”
“好什麼?!”我又氣又痛地推開他,提裙起身,直接到呆呆的流芳身前,緊緊扣住他的肩膀,“流芳,求你讓那白癡復活!求你了!讓他活過來!我從沒求過你,這次求求你了!”我朝他下跪,他怔怔回神,匆匆扶住我的身體,愛莫能助:“心玉……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本事……”他默默低下臉,蹙起秀美。
我往後趔趄一步,不行,懷幽的愛我已經無法回報,我怎能讓他爲我而死?
想了想,我轉身大步到狐仙神像身下,跪在呆呆看流芳的懷幽身旁,仰臉直直瞪視狐仙神像:“師傅!我願把一條命給懷幽,你讓他復活,否則,我這輩子都不再見你!”
懷幽聽見我的話音登時朝我看來:“心玉,你,你在說什麼?”
我氣急看他:“懷幽,我說過我不會死的!對不起,怪我沒跟你們說清,我身上有仙氣,我被賜命三條,所以,所以我有四條命!而你這白癡只有一條,等我復活之時,你只能跟鬼差去陰間,你還怎麼服侍我?!”
懷幽怔住了身體:“四,四條命,心玉你能復活,這真是太好了!”他忽然高興起來,完全沒留心聽我後面的話。還是,他根本已經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我的心登時一滯,呆呆地看着他。
他正激動地朝狐仙大人下拜,感激狐仙大人賜我仙命。
“多謝狐仙大人護佑心玉,多謝狐仙大人……”
流芳靜靜站到我的身側,緩緩蹲下,銀髮在陽光中掠過我的身旁,神廟的鈴聲也隨即響起:“丁玲……”
“丁玲……”又是一聲鈴聲,熟悉的感覺在心頭浮現,懷幽的動作,越來越慢,漸漸的,他靜止在了我的身前,清秀但卻憔悴的臉上是虔誠與感激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