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盤,清冷的光芒將大地照得一片雪亮。
一個老態龍鍾,佝僂着身體的女人,滿頭白髮蒼蒼,她緩緩的走出房間,這人是誰,怎麼從凰熙宮出來,他們明明記得裡面只有女皇陛下一人,難道……,衆人擔心他們會變成早上從凰熙宮裡直着進去,躺着出來的宮人,便直直跪了下去,瞬間,那些宮人、侍衛全跪在地上,衆人也不知道爲何,總覺得心裡發毛,背脊發涼。
鈴心從大殿裡走出,當然沒有錯過方纔那些人看它的眼神,她在那些人的眼中看見了恐懼,每個人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她,她成了一隻特別詭異的怪物,這樣的視線對她來說,就像利刃一般,讓她難以接受,唯一的想法便是讓他們死,最近她覺得丹田似乎在破碎,每日破碎一小塊,體內的真氣也向外散去,她雖然功力不如以前了,可是殺幾個人還是行的,鈴心走過,全是一條如血清洗的道路,石板上一灘灘發出腥味的液體,令她皺起眉頭,就是這麼小的一個面部神情,卻讓她看起來像一個蒼老的怪物,滿臉的皺紋就像萬年古樹上的皮一般,即便是看一眼,也覺得渾身一片發麻。
現在的鈴心根本就沒有了以往的美麗容顏,完全成了一個千年老妖,她一路走,一路皆是人頭落地,血染大地,原本富麗堂皇的皇宮,瞬間就成了一個修羅場,四處都躺着人的屍體,血腥味幾乎蓋過了皇宮裡嫋嫋升起的香氣。
鈴心坐在凰熙宮一整天,她的腦中意外的想起了鈴蘭,那個她一生中最憎恨的女人,她親手殺死的姐姐鈴蘭,鈴蘭死的時候的詛咒,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腦中,看着銅鏡裡映出的自己,手指深深的剜進了凳子裡,她才尋到阿蘇,與阿蘇才甜蜜的過了幾月的時間,居然就成了這副鬼樣子,御醫檢查不到她是爲何,難道真是鈴蘭的詛咒?
不,她不相信詛咒,可是她自己也無能爲力,她以爲自己中毒了,可是她又不像中毒,因爲她的體質特殊,只要中毒,血液就會變成黑色,可是她的血依舊是紅色,她真的是受到詛咒了嗎?
鈴心懷着這樣的心情,不知不覺來到了阿蘇的雀樓外,裡面依舊燈火通明,鈴心想:她的阿蘇肯定還在等她,腳步移動了幾下,卻又忽然停住了,她低下頭,水池裡的清水在明亮的月光下倒影出她的模樣,白髮蒼蒼,體態膿腫,她哪裡還有以往的美麗模樣,她就像一個怪物,怪物……
鈴心的視線,癡癡的落在那間大亮的房間裡,停滯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心底的思念邁步來到雀樓前,在雀樓裡伺候的宮女、太監,看見鈴心的模樣也是嚇了一大跳,慌忙的跪下,可是,鈴心卻沒有殺了他們。
這不是因爲鈴心有了慈悲心腸,而是她覺得阿蘇所在的雀樓必須是乾淨的,這裡儲藏着她與阿蘇的快樂,她與阿蘇的情誼,所以不能讓這
些下賤之人的血玷污了這裡。
鈴心來到雀樓是想讓阿蘇離開皇宮,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快要到末尾了,今早她看見的滿頭白髮,還有丹田就像破開了長長的口子一般,不停外泄的功力止也止不住,她知道她要昇天了,要去見到那個她最恨的人——鈴蘭了。
她擔心她死了之後,鈴敏會讓阿蘇陪葬,她不捨,因爲阿蘇爲了她掉進了萬丈懸崖,傷了腦袋,就像一個孩子一般,他沒有人陪他,除了那隻大黃狗,如今他好不容易在她身邊過了幾月好日子,卻又要陪她離去,她捨不得……
再說,她雙手沾染了無數的鮮血,殺了自己的生母,殺了自己的姐姐,她六親不認,她禍害百姓,年年賦稅加重,令百姓苦不堪言,一家家的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全都是因爲她不是管理江山之人,她死了,想必會下地獄吧,書上說,萬惡不赦的人死了之後,會下十八層地獄,會經歷油鍋煎炸,剝皮、挖心……,她怎麼忍心讓阿蘇看見這樣的她,怎麼願意讓阿蘇陪她。
短短的一截路,鈴心走了一個時辰才走到雀樓門口,不是鈴心走不動了,是她不想這麼快就走完,一路上回憶着與阿蘇在一起的快樂,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至少阿蘇是真心喜歡她的。
鈴心滿是皺紋的臉微微露出一抹笑容,皮子耷拉的嘴脣微微上揚,那雙渾濁的眼睛也閃亮了起來,伸手推開門。
鈴心的笑就這麼停頓在嘴邊,臉上的神情全是一片驚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見了……
“鈴蘭……你……怎麼……”鈴心的嘴一直哆嗦不停,後面兩個字也說不來了。
“我怎麼來了是吧?”鳳霓裳穿着鈴蘭登基時的朝服向鈴心走去,渾身所散發的凌厲之氣,令她的雙腿止不住後退,此時的鳳霓裳就像是來帶她上路一般,嚇得鈴心後退的時候,一個身形不穩跌坐在地上。
鈴心害怕什麼,卻被鳳霓裳看了出來,鳳霓裳冷笑着說,“鈴心,好久不見了,我是來帶你下地獄的!”說着,鳳霓裳就伸出手張開五指成一柄爪子模樣。
“啊——”鈴心立刻伸出雙手藏住臉,眼睛緊緊的閉上。
過了片刻,鈴心睜開眼睛,眼角看見了一邊的影子,頓時就鬆開了手,看着身前的女子,這個女子雖然與鈴蘭長得一樣,就連穿着朝服的氣質也是一樣,可是她並不是鈴蘭,想必她是鳳霓裳。
恢復過來的鈴心,仔細一看,發現女子的身形與鈴蘭不一樣,眼前這個女子,體態要比鈴蘭胖些,視線向上落在鳳霓裳的小腹上,她這纔看見這個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她懷孕了?
鈴心從地上站起,這時她纔想起這裡是她與阿蘇遣眷之地雀樓,何時鳳霓裳住在這裡了,頓時越過鳳霓裳看見了站立在一邊的阿蘇,
有些不敢置信,又十分生氣,顫抖着說道,“阿蘇,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的阿蘇卻不像以往那般對鈴心露出熟悉的笑容,就像一尊面無表情的石像一般,只是擡眼冷冷的看了一眼鈴心就轉向了一邊。此時鈴心對阿蘇的神情感到疑惑,這才發現雀樓裡何時來了一羣人,裡面她認識一個就是站在鳳霓裳身後,保護着鳳霓裳安全的明秋水,鈴心在南朝國看見過他,所以認得,而明秋水的身後還站着幾個人,每人的臉上皆是一片冷漠,這些人想必是明秋水的侍衛。
“這是朕的皇宮,二皇子何時到來,也不打聲招呼?”鈴心頓時就挺立了背,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爲有氣勢,可是現在的她太蒼老了,即便是用盡了全力挺直背脊,身後依舊是彎曲的模樣,根本就沒了以往的氣勢。
明秋水卻沒有說話,站在鈴心身前的鳳霓裳開了口,“修元,告訴她。”
“喏,”被鈴心的男子立刻對着鳳霓裳,雙手貼在一起,舉過頭頂,回答。
修元?鈴心此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男子明明就是她的阿蘇,怎麼成了鳳霓裳的修元了,難道……不,不可能,她可是觀察阿蘇很久,阿蘇就是一個被撞傷了腦袋的男子,有些話,做有些事還那麼令她覺得可愛,猶記當初阿蘇與她第一次的時候,阿蘇那種陌生,毫不知情的模樣,怎麼會是如今站在自己眼前這個冷着臉的男子?
“我是王妃放在你身邊的細作,我叫修元,並不是你的阿蘇,我的這張臉也是假的,”修元說到這裡一頓,黑眸一陣深幽,似乎陷入了回憶中,“你這個害人害民的老巫婆,你知道嗎,在你一年又一年加重的苛捐雜稅裡,讓我的家裡四口人,就剩下我一個人,他們都是被你害死的,我們家叫不出糧食,官府的人就將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十歲的哥哥,狠狠的打了一頓,父親母親,當場就死了,而我的哥哥也因爲傷勢過重死了,剩下我一個人,那時我已經六歲了,我記得官府裡的人說是女皇鈴心,所以鈴心這個名字,我記得清清楚楚,我要報仇,在我想去鳳城時,經過一個村子,我生病了,意外得到一個老人相救,意外的從那個老人的嘴裡知道了你的事,阿蘇是吧?”修元將自己的臉靠近了鈴心,左右兩邊動了動,又才說道,“我爲了能夠得到你的信任,特意去做的這張臉,功夫不負苦心人,就是這張臉我得到了你的信任。那隻大黃狗沒有吃的活活餓死的,你知道現在的貧苦老百姓怎麼過嗎?一個村裡沒有米開鍋,將家裡的畜生全都吃了,更甚至還要去搶樹皮吃,樹皮沒了,吃黑土,你也配當女皇,你下地獄還差不多。”
修元的眼裡全是仇恨,渾身充斥着嗜血的殺意,雙腳又向前走了一大步,靠近鈴心,冷冷的說道,“你想知道你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副妖怪模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