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爺,身體纔是最重要的,要是人沒了,就永遠都看不見了。”軒轅飛飛也端起酒壺往嘴裡灌去,轉眼一壺見底了,她抹抹嘴邊,接着說道:“爲了身邊關心自己的人,好好活着吧。”
“咦,你這小鬼竟然敢咒我死?”老千歲不滿的拍着桌子,吼着:“上酒上酒!”
“飛兒哪敢呀!”軒轅飛飛一笑,認真的說道:“飛兒說實話呢,皇爺爺要是走了,會有人傷心的,所以不準喝那麼多的酒。”
伸手奪過小二送上的酒壺,軒轅飛飛緊緊摟在胸前,看着老千歲嫣然一笑:“皇爺爺要等我回來……”
“我是年紀大了,”老千歲突然長嘆一聲,看着軒轅飛飛說道:“你們年輕人的天下,已經管不了也看不清了。”
“皇爺爺,你……”
“飛兒呀,皇上……你也不要倔強下去了,蘇格起兵並非全因你,但是你若一意孤行,大晟國卻會因你而陷入戰爭。”老千歲低下聲音說道:“你也該知道依照皇上的性格,怎會容你去他人身邊,如果你還不願意答應做這天下的後,只怕起兵的不是蘇格,而是……”
“有皇爺爺在,哪會發生那麼事情呀!”軒轅飛飛抱起兩壺酒,對老千歲露齒一笑:“今天就當皇爺爺請客咯,下次我回來一定回請,哈哈,我沒回來之前,皇爺爺不準每日泡在酒缸裡哦……”
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完,軒轅飛飛人影早就沒了,只留下滿樓的酒香,在喧鬧中晃晃蕩蕩。
犯我大晟國者,雖遠必誅!
凌天賜的堅定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老千歲沉沉的嘆了口氣,昏花的老眼露出一絲悵然,他打心裡喜歡這個冰雪聰明可愛明媚的丫頭,只是不料發生這種事情,他竟然絲毫幫不上忙。
望着窗口搖頭嘆息,皇上,要重複先帝的路嗎?
如果她真是那個朝野皆知傳奇女子的女兒,只怕這些麻煩剛剛開始。
“我回來啦!”軒轅飛飛走到軒轅府上的院中,清亮歡快的聲音在院裡迴盪。
我回來了……以後還有機會說這四個字嗎?
明天,就和軒轅府上毫無關係了。
這些熟悉的人,熟悉的景物,只能在記憶裡尋找。
原來要割捨這一切,需要用那麼大的勇氣和毅力,讓人累的精疲力竭。
此後,她便姓白了,變成一個孤單的人,在這世間尋找另一個她。
還有他,軒轅元承……該怎麼稱呼他呢?軒轅大人?軒轅公子?還是哥哥?
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軒轅飛飛傻傻的站在院中,臉上的笑容還沒褪去,眼裡的悲傷就涌了出來。
“小姐,你可回來了?這是什麼?呀,你又去酒樓了?”小嵐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奪過軒轅飛飛臂彎的酒罈,嘮叨着:“要是被老爺看見,一定又要羅嗦你了!”
那就再數落我一次吧。軒轅飛飛心裡默默的想着,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聽到爹爹的數落,丫鬟的羅嗦了。
“小姐,快回房去吧,今天的風大,別受寒了。”小嵐埋怨的拉着軒轅飛飛的手往後院走去,到了僻靜之處,突然聲音一低:“小姐,今日去宮中,太后可好?”
“嗯,挺好。”軒轅飛飛知道這丫頭是擔心自己,不着痕跡的說道。
“那……那就回去歇着吧。”小嵐低着頭說道。
“還不累,先去娘那邊。”軒轅飛飛笑着說道,她想多陪陪那個不叫藍笑塵,卻爲自己付出親情關愛的女人。
過了今晚,她十七年所擁有的一切,就會全部消失。
嘴角淺淺彎起一個弧度,無論發生什麼,只有這微笑,永遠屬於自己。
軒轅飛飛墮入一個夢中。
好像有鮮血,有阿婭,有哭着笑着的人們。
到了最後,只剩下藍笑塵和一個清秀的青衣書生攜手在山林間漫步,而她在遠處默默的看着,喉嚨和腳被封住一般,無法喊出聲,也無法追趕,只能看着他們慢慢消失。
最近越來越頻繁的夢見的藍笑塵了。
軒轅飛飛披衣坐起,外面的天已大亮。
這張牀,也是最後一次睡了。
她如往常一樣,在後花園裡練劍打拳,去吃飯。
然後異常安靜的等着太后的懿旨。
辰時剛過,府外便傳來太監的尖利的聲音:“皇太后駕到!”
來了。軒轅飛飛勾起一抹笑,理了理衣袖,往前廳走去。
走到前廳時,軒轅家上下都伏在地上行禮。
“都免了。”太后揮了揮手,慢條斯理的說道:“本宮來是說一件事,說完就走。”
軒轅府上人面面相覷,太后不經常出宮,這次難道是因爲軒轅飛飛昨日去宮裡的某個原因?
軒轅元承更是有種不詳的感覺,自從昨日小妹進宮之後,這種感覺一直陪着他,可是他又無法開口去詢問。
“太后請講。”軒轅老爺畢恭畢敬的說道。
“鍾革,念懿旨吧。”太后的視線轉向一邊的軒轅飛飛,見她脣角含笑,又收回目光來。
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太后心裡暗暗的想着,爲了此事,甚至和皇上翻臉,這一夜如一年般漫長,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纔將懿旨擬好。
“是。太后懿旨,”隨身公公拿出一張黃娟來,神情凝重的高聲念道:“軒轅家接旨:軒轅相國五女軒轅飛飛,乃是妖人所生,託孤軒轅家,與相國府並無血緣之親,即日起,逐出軒轅府上,名分盡消,不準踏入軒轅府上一步,和軒轅家人永無瓜葛,生生死死,再無關係,接旨!”
“什麼?”軒轅元承不可置信的看着軒轅飛飛,是她自己請求的嗎?爲什麼?爲什麼永無瓜葛,再無關係?她怎麼能捨下這份感情?
軒轅老爺早就愣在當場,也忘記去接懿旨。
“太后,您……”軒轅元承正要說話,鍾革便打斷他的話說道:“軒轅家還不接旨!”
“這旨,接不得。”軒轅老爺突然擡頭看着太后,說道:“太后,她是……她是……”
“相國不會想抗旨吧?”太后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說道:“來人,把軒轅飛飛逐出都城。”
“逐出都城?”軒轅元承突然站起,將軒轅飛飛拉到自己的身後,揚聲對太后說道:“太后,若是隻因懿旨上的‘妖人所生,託孤軒轅府上’,便要將她逐出都城,請恕臣不能遵旨。”
“是呀,太后請收回成命……”軒轅家上下紛紛懇求。
“謝太后懿旨,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軒轅飛飛從容的從軒轅元承身後走出,跪謝懿旨。
衆人正驚疑不定間,軒轅飛飛又仰臉笑道:“請太后爲軒轅飛飛正名,此後與軒轅家再無關係。”
“從現在開始,你不再姓軒轅,你叫白飛飛,可記得了?”太后面無表情的說道。
“白飛飛謝太后正名!”軒轅飛飛,不,是白飛飛說道:“白飛飛也謝軒轅府上十七年的恩情,今生今世,銘記在心。”
說完,她不知何時拿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反手往青絲上削去,霎時,地上紛紛揚揚的落滿了長髮。
“白飛飛斷髮爲誓,從此與軒轅家一刀兩斷,大恩大德,來世再報。”
“飛兒……”白飛飛割斷的似乎不是她的長髮,而是軒轅元承千瘡百孔的心。
竟然疼的說不出話來,軒轅元承攥緊拳頭,忍着心裡那股疼痛,看着短髮的少女驕傲明媚的面孔。真的……要失去了。
“來人,逐她出去。”太后似乎帶着一絲嘆息般的說道。
“不……不要走。”軒轅元承拉住白飛飛的手,低低的說道。
白飛飛燦爛一笑,輕輕掙脫他的手指,已經太遲了……
“飛兒……”軒轅元承突然往外衝去,攔住她的去路:“是你自己的要求嗎?爲什麼要這麼傻?爲什麼?”
“公子,我不認識你,請讓開。”白飛飛看着身後軒轅府上的大門,默默的垂下頭,跟在侍衛的身後,往城外走去。
公子……原以爲這兩個字有多苦澀,但是竟然輕易的脫口而出,她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痛苦可以長久。
公子……他的飛兒喚他公子,形同陌路般,將曾經的美好一刀割斷,她怎麼可以離開,怎麼可以忘記這一切?
軒轅元承失魂落魄的站在軒轅府上的門外,看着那個純白的背景漸行漸遠,竟然再沒有力氣去追上。
“回去吧。”天馨站在軒轅元承的身邊,表情有些複雜,說不出心裡的滋味,“飛兒妹妹還會回來的。”
“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知道。”軒轅元承喃喃的說道,那個倔強的丫頭,是自己把她逼上絕境。
如果沒有讓她離家出遊,如果沒有去摩爾國,如果沒有這一切,她現在依然在他的身邊,快樂如小鳥一般。
哪有那麼多的如果,白飛飛黯然一笑,那個傻哥哥一定又在自責了,可是自己沒有時間去和他解釋,也不想解釋。沒有變故的生命未必是完美的,如今自己既然走到這一步,那就微笑着面對這一步以後的事情,哪有什麼時間去悲傷,哪有那麼多的理由去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