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特麼?”
不發則已,一發驚人。
胡麻這會子都被那些走鬼小捉刀給擠到了外面來,人都傻了。
剛纔這羣轉生者被嚴家老太爺壓得有多狼狽,這會子狠了起來,那位嚴家老太爺看起來便有多可憐。
分明便是半身皇命,仙氣護體,肉身僵壞,都有了幾分不死不滅的意頭,但如今硬像是一個可憐的乾巴老頭,被一羣轉生者摁在那裡圈踢。
骨傘撐開,遮住了頭頂上浩蕩的烏雲,棺材釘釘住了鐵鏈,將其死死扯在地上,然後其他人則一轟而上,拔牙的拔牙,剝鱗的剝鱗,鋸龍角的鋸龍角……
大概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只能活八十一歲的嚴老太爺被算命的人說自己一百零七歲的時候會有一劫時,也沒想到這場面吧?
最多隻當是被挖墳,哪能想到是被霸凌?
可以說,嚴家花了幾代人,不知多少金錢血食,奇門手段,纔打造了這樣一方嚴府,只爲了將這嚴老太爺困住,饒是如此,都心驚膽顫只能在蛇丹上下功夫,才勉強將這老爺子留住。
可是轉生者們這一掏出了家底,倒是短短一霎,就達到了嚴家幾代人辛苦的水準,這可真就是……
……沒天理了!
……
……
“老太爺,老太爺,怎麼,還未殺出來?”
便也在前院,那被百姓們打得鼻青臉腫,吐了幾口血的嚴老爺,也在努力的回頭,看向這宅子裡面,滿面癲狂。
人的想法變化很奇怪:嚴家老太爺剛要脫困時,他是害怕的,但如今,被百姓們打了,又覺得大勢已去,反而生出了一種頹敗與瘋狂,倒盼着嚴家老太爺出來大殺四方。
死就死嘛,自己士可殺不可侮,老太爺咬死自己,也帶着這羣泥腿子一起走。
可他不明白,分明剛剛看到宅子深處,嚴老太爺的動靜響徹雲霄,似乎馬上便要殺出來了,但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響了那一會,居然又悄無聲息了……
反倒是裡面,一陣陣興奮的桀桀笑聲不時傳來,還夾雜着某個“我的我的”、“捅他捅他”之類的聲響。
怎麼回事?
不是說老太爺一旦出了井,便要浮屍百萬,讓整個瓜州城陪葬的?
而更不合理的卻還在嚴家外面,紅葡萄酒小姐察覺到外面的鐵檻軍越來越近,也已有些緊張來到了嚴家門前,做好了直面鐵檻軍,替裡面的人拖延一點時間的準備。
但她卻未想到,那動靜極大、凶神惡煞的鐵檻軍,居然忽然響起了一陣喊打喊殺聲,彷彿在與什麼人交上了手。
旋即,漫天的血腥味升騰了起來,滲過了門縫往人鼻吼裡鑽,就連這宅子裡面,因爲嚴老太爺那兇蕩蕩的氣息而引動的懼意,都因此消散了不少。
“那是……”
紅葡萄酒小姐都心裡一陣發慌,她壯起了膽子,以這一身的本事警惕着,悄悄湊到門前,向外看了一眼,然後便忽地臉色大變,猛得將這大門緊緊關上了。
一張臉煞白,只是不由自主的想着:“外面那瘋子,不會……”
“……不會也是轉生者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轉生者都心懷敬畏,做不出這等瘋狂的事情來的……”
“……”
“……”
“快快快,差不多了,弄死這東西……”
而同樣也在嚴家大宅深處,那嚴老太爺已經徹底的被困住,不僅被死死束縛住,連龍角與鱗片,以及十指雙腳上的指甲都不剩了一根,自己也僵在半空,絲毫動彈不得。
旁邊那使大缸的,便瞅準了這個機會,忽地向前竄來,手指接連變化,在他後背之上,連打數個大穴,最後一腳踹在了背心。
“荷……”
那嚴老太爺身體竟不受自制,嘴巴猛得張了開來。
早就做好了準備的燒刀子,見着機會,立時大喝一聲,燒紅了的刀子帶着滾滾血氣,直直的從他嘴巴,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裡面,再狠命一攪。
“譁……”
察覺到了這嚴老太爺身體裡面咕嘟嘟想,一衆轉生者立時跳開,瞪大了眼睛瞧着。
便見這嚴家老太爺保持着仰面向上的姿勢,忽地一口污氣,直直噴了出來。
人死之後最後一口氣爲殃,嚴家老太爺早就該死,但卻強行留了這口氣二十六年,如今才終於吐出了這一口氣。
“死了嗎?”
“透透地!”
“……”
衆人多少也對這殭屍一類的東西有所瞭解,見那口氣泄了,便都鬆了口氣,已是準備要快些檢查自己剛剛的戰利品,再看看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可在這時,便聽到了一個吃力的聲音喊着:“死個屁,老東西死了,但最要緊的東西還沒解決了呢……” 衆人慌忙擡頭,才發現頭頂上那個戴着狗臉面具的轉生者,這會子面具下面的眼睛裡已經滿是血絲,牙齒都咬的嘎崩作響。
他拿出了一把白骨傘,神異之極,在這嚴老太爺頭頂之上轉着,暫時將這嚴老太爺與那頭頂上的烏雲阻隔了開來。
衆轉生者也想着,殺了這嚴老太爺,便也解決了烏雲。
如今再瞧,渾不是那回事。
嚴老太爺一口殃氣吐了出來,居然也同時引動了頭頂上的烏雲變化,滾滾蕩蕩,雲氣低垂,已如瀑布一般,飛快的垂落了下來,壓在傘上。
而他這傘,與尋常那些借了陰祟鬼神之力的物件不同,上面滿蘊神光,極爲神異,但如今卻也被這滾滾烏雲壓得傘面變形,內中傘架,都已彎曲成了古怪的形狀。
與嚴老太爺相比,頭頂上這烏雲分明纔是要緊的,他是好不容易撐到了下面這些人將那嚴家老太爺解決,等着其他人過來幫自己呢……
但沒想到,下面的人擡頭一瞧,那傘馬上要撐不住了,頓時臉色大變,紛紛調頭就跑。
“?”
殿神負靈:“#¥%&*@……”
“呼!”
也同樣是在此時,那嚴老太爺驟然吐出來的一口殃氣,已是飛快蒸騰起來,竟是不受那傘的阻隔,傾刻間直衝了那團烏雲飛去。
二氣交織,傾刻之間,頭頂之上,悶雷滾滾,異變陡現。
層層陰風裹挾之中,衆人只覺一陣陣眼花,身體都變得輕盈無比,一種詭異的愉悅感從心底滋生,他們耳邊,都彷彿響起了某種仙樂飄飄,來回激盪,直涌入了耳中,沉入了心底。
擡起頭來只看到那一片烏雲,正飛快的展開,越來越大,迎着嚴家老太爺吐出來的最後一口殃氣,快速變幻着形狀。
天地似乎驟然變得透亮,彷彿太陽於此午夜出現在了天中,灑落萬千光芒。
這嚴家大宅,乃至周圍,瓦礫,花草,廊柱,乃至脊獸石雕,都彷彿在這時失去了重量,一個接着一個,飛快的浮起,向了烏雲之中飛去。
不僅如此,還有這散落四方的嚴家先人,族人,家將,精祟。
它們或生或死,或完整或殘缺,卻也皆在此時,有半透明的虛影被扯了出來,紛紛飛向了半空之中,飄蕩來去,人影錯落,駕祥雲,騎仙鶴,神色迷茫而愉悅。
道道神魂,一隻只精祟,於此雲層之間,若隱若現,飄來飄去,倒似某種仙家儀帳。
而在這儀帳之間,那一股子殃氣,則是幻化成了人形,正是那嚴家老太爺的模樣,它彷彿也全沒了早先那腐爛詭異的相貌,反而仙風蕩蕩,於人簇擁之中,心滿意足,開懷大笑。
“那是……”
下面的轉生者們,本事再大,也沒見過這等奇景,已是一個個的傻了眼,擡頭瞧着,呆呆道:“咱們這是看見了什麼?”
“這他孃的,是傳說中的白日飛昇?”
“……”
而在這嚴家大宅之中,那些已經被這一場大亂嚇得丟了魂的嚴家族人,太太小姐,這會子也都神色迷濛吃吃笑着,彷彿看到了什麼美妙的事物,異常陶醉。
“噫,成了!”
前院裡,剛剛還被這羣泥腿子百姓打成了豬頭的嚴家老爺,望着那仙氣飄飄的嚴老太爺,忽地將手一拍,喜道:“老太爺成了仙了……”
“這皇帝命也成了咱嚴家的!”
“嘻嘻,嘻嘻,老太爺等皇帝命,但他多大年紀了?”
“便是等着了,便宜的也是我等兒孫,便讓這老人家辛苦一場,咱嚴家世世代代當皇帝,頭一個便是咱,便是朕……”
“……”
說着,他竟是臉色一變,就這麼坐在地上,大袖一揮,轉過身來,只看到他眼睛、鼻子、耳朵,以及被百姓們打出來的傷口裡,都有鮮血滲了出來,飛快飄向天上。
血淋淋的一張臉,看着極爲恐怖,但卻又露出了一副高高在上,俯視人間大地的模樣,清着嗓子道:“而今朕登大寶,諸臣有功,皆有封賞!”
“啊?”
而在這前院裡,那羣剛剛還義憤填膺,衝了進來劈頭蓋臉打這嚴家的百姓以及那江湖人物們,這會子也迷迷濛濛,表情失焦,身上森森血氣滲出,同樣顯得一個個血淋淋的。
但他們居然像是絲毫未察覺,只是紛紛向了那嚴家老爺跪倒,大呼:“皇帝,皇帝,拜見皇帝……”
“吾等草民,誤闖金鑾大殿,但好歹遇着皇帝即位,好歹也算從龍之功,求皇帝……求皇帝賞給咱一個大官坐坐呀……”
“拜見皇帝,拜見皇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