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觀音?”
驟然聽到了這個代號,無論是胡麻,還是二鍋頭,都有些森然動容。
由不得不吃驚。
當初大紅袍留下來的信息裡面,極爲重要的一條,便是讓他們去找到鐵觀音,解開所有的迷團。
而從第一次胡麻將信息分享給猴兒酒、二鍋頭、白葡萄酒小姐三人開始,便將找到鐵觀音的事情,定作了四大目標之一。
但誰能想到,頭一次聽到線索,居然是在十姓人的嘴裡,而她……
……甚至二十年前,便已落進了十姓的手裡?
一時間,竟有一種無形的驚悚籠罩了心神,胡麻都有了種心神狂跳,陰雲密佈之感。
最初見這兩人時,便因爲陳阿寶說漏了嘴,聽到了“叛徒”兩個字,胡麻便已有所懷疑,還特地在轉生者集會上提了一嘴……
既是提醒,其實也是內心深處害怕,愈是藏匿極深的轉生者,彼此抱團,便愈是擔心連轉生者都信不過了……
但如今,難道真的噩夢成真,非但已經有人暴露背叛,甚至,還是掌握着最重要消息的那個人?
心間震盪的同時,他也不由得轉頭看向了二鍋頭,便見這位老兄如今也在沉默着,五指輕輕的轉動,卻並不言語。
外人看來,似乎是他定力功夫太深,又或是早有猜測,不露於言表。
胡麻卻知道,這老哥大概已經懵了……
……二鍋頭老兄年歲比自己長,本事也比自己大,但他對某些重大消息的抵抗能力,還不如自己。
於是,無形恐慌之中,他強壓着心間的紛起潮涌,緩緩擡頭,向了身前的兩人看雲,慢慢道:“所以……”
“你們說的那位邪祟,便在枉死城裡?”
“……”
“何止?”
趙三義看了對面不動聲色的二鍋頭一眼,似乎有些欽配他的養氣功夫,又有些擔心他還不瞭解事態嚴重似的,沉聲道:“這一趟,張家與孟家可是下了血本,各路奇門高手,邪門物件,都已經到了枉死城中,甚至孟家還下了陰敕,召來了不少府君。”
“這麼大的動靜,只說明他們確實對這件事,抱有很大期望,甚至選在枉死城,也是精心挑過的。”
“這大概便是爲了防着胡家人。”
“如今的十姓人家,其中八姓,早在陰府之中,各有根基,胡、孟二姓例外。”
“但這二十年來,孟家找了個好祖宗,又下來了一大半族人在陰府忙活,如今,卻成了這陰府裡最大的……”
“……”
說到這裡,因着牽扯到了一些胡家舊事,便只看了二鍋頭一眼,不再繼續說下去。
而胡麻也下意識向二鍋頭看了一眼,才轉向了趙三義與陳阿寶,輕吁了口氣,道:“多謝二位提醒,只是……”
“……不知二位,可否借我們一個說話的地方?”
“……”
趙三義心裡立時明白,道:“請便。”
說着,便將在旁邊無精打采坐着的陳阿寶也給薅了起來,又向他們輕輕的揖手一禮,轉身出了小院,卻是特意將這地方留給了他們說話,胡麻深呼了口氣,還未說話,卻見二鍋頭先是微一搖頭,而後大袖一張,幾束青香飛了出去,落在了這小院的四周。
絲縷香氣飄了起來,皆是筆直向上,最多被風一晃,卻沒有向了院子中間飄來的。
直到這時,二鍋頭才輕輕一拍大腿,懊惱道:“麻煩大了。”
“確實不小。”
胡麻低聲道:“第一次集會之後,便一直在到處打聽鐵觀音的下落,卻不料,她竟是落在了張家手裡。”
“也難怪轉生者之間的信息出現了斷層,鐵觀音本就是知道一切秘密的關鍵……”
“只是……”
但一邊說着,胡麻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若是她早已背叛,那想來貴人張家早就知曉了轉生者的一切,甚至比我們多……”
“但爲何這二十年來,張家卻也一直毫無動靜,直到如今,纔有所行動?”
“難道,真是這位老鄉,骨頭硬,一直沒說?”
“……”
聽着胡麻的猜測,二鍋頭卻是忽然苦笑了一聲,道:“若是時間短了也就罷了,但這可是二十年啊……”
“這世間各種折磨人的手段,難道還少了?若是落入張家手裡的是我們兩個,你覺得……”
“……”
聽着他的話,胡麻也忽然收了聲,心裡愈發沉重了起來。
在這世界,奇門詭術層出不窮,折磨肉體的,折磨神魂的,甚至直接搜魂的手段也有不少。
他們自然也盼着,二十年來,鐵觀音都撐下了,並未吐露任何重要的信息。
但細想了一下,卻連自己都很難說服,轉生者們本事大,膽子靈,想法也多,但骨頭……真有那麼硬?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要進一趟枉死城了……”
在二人這沉默裡,倒是胡麻,先一步反應了過來,論起本事,和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他不如二鍋頭,但因爲生來便轉生到了胡家,又先一步接觸到了大紅袍留下來的信息,發起了第一場集會,所以在這種大事上,倒是表現出了比二鍋頭更早一步的決斷:
“進去找她。”
“一定要親眼見到她,才能確定很多事情,並想辦法將她搭救出來。”
他一邊想一邊慢慢說着:“如果,她真的已經背叛,甚至配合貴人張和通陰孟來打造照妖鏡,那我們也要做好準備……”
“將她……”
“……”
心裡已經在發着狠,來到這世界之後,手裡也不是沒沾過人命,但不知爲何,那狠話竟說不出來。
“進入枉死城?”
而二鍋頭聽着胡麻的話,卻是忽地有些驚悚,下意識道:“你可知這是什麼去處?”
“枉死城,原本乃是冤屈兇戾陰魂關押之處,甚至可以說,那是陰府之中最兇的惡鬼聚集之處,早些年便已經兇名昭著,無人敢靠近,而如今,孟家因着在陰府之中沒有落腳之地,將注意力投向了枉死城,更是將這鬼地方,經營得鐵板一塊,兇險莫名。”
“你闖這枉死城,便與闖孟家祠堂無甚分別!”
“老弟,早先你只說進枉死城查點東西,便夠讓人擔心的了,若是還要進去做這等兇險的事情,那……”
“……”
他說到這裡,都不由得微微閉目,苦笑一聲:“憑你我的本事,怕是十死無生啊!”
看出了二鍋頭一臉的絕望,胡麻也沉沉吐了口氣,慢慢道:“不是你我。”
“只是我一個人進去。”
“……”
“你?”
二鍋頭唰的一聲睜開了眼睛,整個人都懵了:“憑伱這點三腳貓的本事……你是瘋了?”
“不。”
胡麻也一邊想着,一邊緩聲道:“老哥,你瞭解我,我不是個愛惹麻煩的。”
“只是與諸位轉生者老兄接觸得多了,也學到了一些東西。”
“猴兒酒兄弟便曾說過,我們遇着了事,總是先害怕,驚慌,感情用事,逼到沒法子了,才肯認清現實,做出理智的處理。”
“如今不就是這樣?”
“我們聽了這消息,固然緊張,慌亂,但我們也都清楚,這事躲不掉的,也一定需要有人去枉死城見她……”
“……”
“你……”
二鍋頭一下子被胡麻說的有些語塞,聲音顫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兄弟,你我皆是普通人,這麼大的事……”
“……”
胡麻也微微停頓,想要解釋,末了,卻只是笑了一聲,道:“這不是被逼到份上了麼?”
“你不去,我不去,難道咱們轉生者就一直抱着團等死?”
“此前我已經得了轉生者的第一優先權,如今有了線索,又怎好退縮?”
“況且……”
他頓了頓慢慢道:“大紅袍的消息,本就是我第一個帶出來的,那場大集會,也是我發起來的,所以相比起其他人來說,我也總覺得自己好像比其他人更擔了幾分責任似的……”
這話說的非常誠懇,也非常認真,但真話也是一句沒講。
枉死城當然要進,但最重要的原因卻是,自己是胡家後人啊,好容易才接過了鎮祟府,局面有些緩和了。
萬一貴人張家與孟家得了手,受影響最大的不還是自己?
更重要的原因是,進入枉死城,確實要做好必要的時候殺死鐵觀音的準備,但那位,可是二十年前便已起來的上代轉生者。
再加上貴人張,通陰孟,誰知道想要殺死她,得需要多大的本事?
二鍋頭雖然上了橋,但根本沒有絲毫把握的。
惟有自己,動用了鎮祟擊金鐗的話,纔有可能將她殺死,並且借胡家的身份脫身。
這一裡一外,纔是胡麻能做下決定的原因。
只不過,這兩個原因沒有一個能拿到明面上來講的,便只能努力的替自己找其他的原因,但也沒想到,還在自己想着這些理由夠不夠,能否站得住腳時,二鍋頭老兄卻已經……
……感動了。
如今的他是陰魂出竅狀態,但看着眼窩裡,竟似有些溼潤了。
他深深的呼了口氣,吐出了一口陰風,緩緩擡起頭來,拍着胡麻的肩膀:“你這……”
“你這個傻實在在的小兄弟啊……”
“你說你是個不愛惹麻煩的,我是一點都不信,自從認識了你這濃眉大眼的,你惹的麻煩,哪一個小了?”
“但是,但是我特麼,真有點被你感動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