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孟夫人去世,轉眼間又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的功夫,賀萱算計着日子,離廖庚與錦瑟成親的日子也不遠了。
賀萱眼下真的有點心急,巴望着妹妹的婚事快些辦了。因爲從這些日子允臻的口風裡,她隱隱的聽得出皇上的身體是越發的不好,雖然這樣想有些自責,但若真有某日皇上一個不好,趕上了國喪,這親事又要拖許久,節外生枝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越想越覺得心悶,賀萱沒有帶人,想悄悄的溜回廖家去和廖庸見上一面。可纔到了巷子口兒那裡的茶棚,就見一個看着眼熟其實也很熟的人坐在那裡,賀萱一笑,也坐了過去。
“你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賀萱問道。
“我哪天不得空?”廖庸回道,他當然不是今天才得空,昨兒就來了,前兒也來了,只是賀萱這幾天一直沒有出門罷了,但這些話,廖庸不想說,說出口了,只會讓賀萱覺得難過。
“有事?”
“明知故問嘛這是。我今天若是見不到你,只能給你飛鴿傳信了,”廖庸說着,笑了笑,“明兒一早,我就要回南邊兒去了。”
“哦……”賀萱點了點頭。
廖庸看了看賀萱,很多話想說,可是眼下,自己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做不了,所以,這些話,還是忍下了。
“路上多小心些。”
“我知道。”
一句小心,也代替了賀萱心裡的許多,眼下,不論什麼話都是無力表達自己心境的,唯有希望眼前人安好就好了。
“有什麼話,要我帶的麼?”廖庸問道。
賀萱想了想,搖了搖頭,然後看着廖庸說:“只望他們和睦安好就好了。眼下,我什麼也做不了,也離不了京。這是我虧欠他們的。本想着,可以去瞧瞧他們的,但是……”
“沒什麼但是,現在去不了,日後有的是機會,你還有一輩子的功夫和他們說話,不急在這一時的。”
賀萱知道廖庸在安慰自己,她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
廖庸深深的嘆息了一聲,然後看着賀萱說:“昨兒我也見了子卿,你的事兒,左伯伯一直在想辦法。可是眼下,皇上病着,朝裡的事情都在賢王爺的手裡,官員調派的事情,左伯伯也不能擅自決定。所以,只怕你還得再忍耐上一輩子了。”
賀萱看了看皺眉的廖庸,伸出手去,可是,就在觸及廖庸之前,又把手收了回來。她淡淡的一笑,說:“別皺眉,這個悲天憫人的表情,可是不適合你呢。”
廖庸聽了這話,也是淡淡一笑。
“放心吧,我很好。每日裡吃喝不愁。好不容易纔有這麼閒散的日子過,每日裡看看書,練練功,吹吹蕭,寫寫字。大把的時間都是自己的。你看看我,是不是都胖了些?”
廖庸左右瞧了瞧賀萱,點點頭,“我怎麼沒看出來呢!你不會原來就是這麼胖吧!”
廖庸自然是看不出來賀萱胖的,因爲她着着實實的又瘦了下去許多,連原來比較豐潤的臉頰現在都已經塌了下去,臉色也不是很好。
想到這兒,廖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看了看周圍,然後壓低了聲音問賀萱道。
“那日,我也沒來得及多和你說上幾句話。那位投了河的夫人……”
“那個人的事兒,我也不是很清楚的……”
這欲蓋彌彰的搶答,讓廖庸心裡明白,賀萱不只是認識那位夫人,更是對她的事情有着一些,不對,應該說是很多的瞭解。
“我不是想問她的事,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前住在六度寺的時候,我不是說過自己夢到過一位夫人麼?”
賀萱茫然的點了點頭。
“那日裡見到那位夫人的時候,我真嚇了一跳。還以爲自己驚嚇過度,又暈過去了呢。不然,怎麼一個夢裡的人就一下子出現在我眼前了呢。”
賀萱笑了笑,沒做回答,廖庸突然提起孟夫人,讓賀萱的心一下子亂了,偈是做錯了事情說了謊的小孩子一樣,生怕對方發現了自己的隱瞞,她心裡祈禱着,千萬不要讓廖庸再問下去了。
“這事兒,我以前也只和你說過,所以,就是想和你說說。對了,那夫人的後事,都辦好了吧?”
聽到廖庸這樣說,賀萱纔算是略略的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是。都辦好了。夫人臨終的時候說過,要把自己化了,故人爲大,所以,我照着辦了。”賀萱說。
廖庸點了點頭,像是無心似的問了句,“是在六度寺吧?”
賀萱“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了下來,只是安安靜靜的坐着,賀萱恍惚間覺得眼前的情景就像曾經在廖家一樣,他和她只要坐在一處,不一定非要說些什麼,只是這樣就好,心裡安靜的不生一絲波瀾,乾乾淨淨,單單純純的,只要守在對方的身邊,就感覺很是踏實。
“入凡……”賀萱輕聲呼喚了一聲。
“什麼事?”
“這一去一回,大約需要多久?”賀萱問道。
廖庸想了想,說:“大約,兩個月的功夫吧。怎麼回事,昨天子卿也這樣問我來着。”說着,廖庸笑了笑。
賀萱看了看廖庸,不知爲何,忽然覺得這一次的見面,倒像是兩個人的決別一般。允臻的具體動作雖然自己還不太清楚,可是自己就是覺得危險,她不想廖庸留在這裡,正好趁眼下的這個機會,讓他走得遠一點再遠一點兒纔好。
“我是想,若是不急的話,你在南邊兒,多陪陪伯父和伯母。”
廖庸看着賀萱,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你這幾日見過子卿?”廖庸問。
賀萱搖了搖頭。
“那你們說的話怎麼如出一轍呢?昨天,他也是這麼說的。讓我在南邊兒家裡多呆些日子。怎麼回事?和我說真話,你們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是不是……”廖庸把聲音壓的更低了些,“因爲皇……”
賀萱沒等他說完,忙點了點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
“不過是病着,怎麼就想了那麼許多?三災六難的……”
“可惜,他不是老百姓。現在具體的狀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既然子卿兄也是這樣講,你就聽話吧。誰坐了那個位置,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都是沒所謂的一件事兒。可是,你也好,子卿也好,甚至我也好,咱們都不是普通的百姓。所更替就必有所動作,這是誰都說不準的事兒。眼下,雖然一切風平浪靜的,但是誰知道私底下究竟有多少事情在發生。”說着,賀萱嘆了口氣,“聽我的話,不需要太久。你只要在家裡留足百日,就可以。行不行?”
廖庸算了算,家裡百日,再加上路上的功夫,這一去一回,就需要四個月的時間了。時間不算什麼,可是把賀萱扔在這裡,無依無助的,自己真的放心不下。
“你不用爲我擔心。還是那句話,你一切安好了,我纔不必把心思分散開去。專心做一件事,總比同時應付幾件事,要好吧?”
廖庸看了看賀萱的臉,那上面的笑容有許多的牽強,當然,廖庸明白,賀萱擔心自己的心亦如自己擔心她的心一樣。可是眼下,自己卻也是有心無力。
打從自己記事以來,這樣的挫敗感還是第一次。曾經,只要是自己銀錢所到之處,都是披荊斬棘,無往不利的。可是現在,自己只能坐在家裡數着錢玩兒,卻不知道應該把他們送到哪裡去。
“身上的銀子還夠麼?我給你留些?”廖庸問。
賀萱想了想,說:“也好。對了,提到銀子……這一次回去,家裡的東西……”
“那些都是小錢,不值得什麼的。昨天子卿也說了這個,我真是奇怪,你們倆個什麼時候這麼心有靈犀了。放心吧,你想說的,我估計他昨天都說過了。”
賀萱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廖庸從懷裡抽出一個錦包來,想了想,然後把整個錦包都遞給了賀萱。
“這些你都拿着。我想夠你用來應急的了。”
賀萱打開來一瞧,少說裡面也有上萬兩,她一皺眉,說:“哪裡需要這麼多!”
“留着吧。誰知道哪裡會用得着呢。記着,若是不夠,就去家裡。那裡的東西,你什麼都是可以動可以賣的,連着那院子都是。明白麼?”
賀萱心裡想着:“若是到了要賣院子的程度,只怕,我就連神仙也難救了吧。”
但是,她依然還是點了點頭,只爲能讓廖庸放心。
廖庸看了看日頭,時間也不早了,賀萱出來也有一陣子了。他咬了咬嘴脣,把手伸出去,握了握賀萱的手,然後放開。
“我回去了。你也別在外面耽擱太久了。記得照顧好自己。若是方便,就給我寫信。別因爲一時的意氣,讓自己涉險。若是覺得不對,就去找左伯伯,他一定會幫你的。”
賀萱點了點頭,就一下子賀萱的眼眶就紅了,她把臉轉到一邊,拼命的把涌出來的淚水又給逼了回去。
“真囉嗦。”賀萱轉過頭來說道。
廖庸一笑,說道:“好吧,就算是我囉嗦了。那我走了。”
“入凡……記得我的話,要在家裡住滿百日。若是這裡有了什麼動靜,千萬不要回來。記得麼?我會想一切辦法保住自己的。”
廖庸點了點頭,然後聲音顫抖着應道:“我信你。保重。”
“保重。”
就在兩人轉身的一瞬間,四行熱淚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