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殿裡,夜明珠通亮,氣氛卻莫名的有些劍拔弩張。
裡外侍候的太監們一個個低眉斂目,大氣也不敢出。
“凰兒,難道……你也想學你小舅!”女帝站在殿中,失望的看着面前懶懶的倚着竹椅坐着的鳳青毓,沉沉的問。
“母皇,該說的,兒臣都說了。”鳳青毓穿着月白色的寢袍,臉色蒼白,薄脣幾乎和他的臉色同色,坐在竹椅上,頭也沒擡,淡淡的說道。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冷菜熱菜,滿滿當當的一桌。
“你信不信,我馬上去殺了那個餘小漁!”女帝憤然轉身,大袖一揮,掃落了旁邊的一個大花瓶。
“嘩啦~”一聲巨響,大花瓶瞬間碎成了無數片。
“她若死了,兒臣陪她去便是。”鳳青毓淡淡的又是一句。
“凰兒,你莫要逼我。”女帝氣得胸膛急劇起伏,盯着他好一會兒,咬了牙,“好,我不殺她,你馬上大婚,等到她生下孩子之後,我留她一命,我賞她千金,讓她去過她的小日子。”
“母皇既決定留子去母。”鳳青毓此時才擡了頭,清澈的眸波瀾無驚,定定的迎向了她,很平靜的說道,“那麼,孩子留給你,我帶她走。”
“那個餘小漁到底有什麼好!”女帝氣得聲調都變了,怒目瞪着他質問道,“她值得你忤逆爲娘麼?”
“娘。”鳳青毓望着她,忽的緩了語氣,改了稱呼,聲音輕輕柔柔的,卻帶着無盡的憂傷,“您忘記了麼?當初,餘方不惜得罪所有人,救了您,再後來,餘元爲了父親、爲了您,不惜以身試毒,他們餘家,不欠我們的,欠債的是我們,魚兒能到我身邊,或許就是老天爺安排的,讓她討債來了,而兒,心甘情願。”
“你!”女帝聞言,頓時臉色大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娘,大哥說的沒錯的,您因爲覺得對我愧疚,覺得沒能救下父親自責,這二十幾年來,您傾盡所有隻爲了能彌補我,可是,您知道麼?”
鳳青
毓說到這兒,苦笑着垂了眸。
“聖眷,其實就是一把雙刃刀,您越對我好,有些人便越是針對我,我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就只能努力,不斷的爲了保護自己去破各種局,又去排各種局……”
“……”女帝沉默了下來。
看着面前明明寵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此時此刻,她卻覺得陌生。
他明明就坐在離她不足幾尺的地方,可她卻覺得那麼的遙遠,遠得讓她感覺,他隨時會飄走,自己隨時會失去他。
“這些事,想知道並不難,五年前,我便知道了。”鳳青毓卻低低的笑了起來,“包括,孃的愧疚。”
“五年前?”女帝眸光一動,想起了一件事,“難道,你那時提出出宮遊歷,就是爲了找餘家的人?”
“我確實是想尋找餘家的人,娘是皇帝,有些事不便去做,我可以。”鳳青毓再次擡了眸,目光溫柔,“可是,我沒想到那一天回程路上,會遇上她,更沒有想到,她居然是餘方的孫女,等我知曉,一切都晚了。”
“什麼晚了?”女帝皺眉,冷聲說道,“現在也不晚,她欺君之罪,足以滿門抄斬,可是,我沒殺她餘家一人,我還封她哥哥爲將,賞他宅邸,我還好好的留着她的命,這些,難道不夠麼?”
“娘,如果當初,餘方不是爲了救您,他會被攪和進去麼?他不獲罪,他還是當朝郡馬,餘家就不會落到這種地步,魚兒,也不會有罪犯欺君的機會。”鳳青毓平靜的看着她,直言反駁道。
“這豈能相提並論!”女帝怒斥。
“娘常教導兒,做人要懂得情義,如今,您這麼做,又置情義於何地?”鳳青毓一反平常對她的溫順,繼續反問道,“娘可曾問過,魚兒爲何欺君?”
“欺君便是欺君,有何理由?”女帝緊接着質問。
“她是被大哥一步一步逼到今日的!”鳳青毓猛的站了起來,可是,剛起身,整個人一晃,便又跌坐了回去,臉色更加的蒼白。
女帝一驚,下意識的上前一步,雙手微張,可是,她又硬
生生的愣了下來,硬着心腸看着面前虛弱的兒子,冷冷的說道:“牛不喝水,誰能強按頭?”
“娘可知,她家過的是什麼日子?”
鳳青毓坐在那兒,擡手支額,蒼白的臉上,已滿是細密的汗水,他沒再站起來,而是坐在那兒,垂着頭低低的訴說起餘小漁這些年的不易。
餘小漁爲什麼會女扮男裝帶着家人背井離鄉?
餘小漁的魚躍小肆爲什麼會被燒?
餘小漁的名牒又爲何從一個姑娘被改成了男兒?
餘小漁又是如何被太子逼着進了安王府?
餘小漁又爲何要冒大不幃參加食神爭霸賽?
餘小漁又是如何在最後穩住太子?
……
一樁樁,一件件,就算不是太子親爲,卻也被鳳青毓套在了太子頭上。
一番話說下來,餘小漁欺君簡直就是一部血淚史。
“若說有罪,我也有。”鳳青毓說完,才又擡眸,臉上帶着哀傷,低聲說道,“是我拖累了她,是我放不下她,是我自私的用我的愛,留住了她,娘若要追究,便追究我吧。”
“你當真……要爲她拋棄一切?”女帝聽到這兒,腳步微微的踉蹌了一步。
她萬沒有想到,當年親弟弟的選擇,今日也落在了她最寵愛的兒子身上。
“娘忘了,兒有而立之劫,能不能活都是個問題,又哪來的一切?”鳳青毓反問,傾城絕美的臉上滿是悽美的淺笑,“對我而言,娘是天下人的,而她,纔是我能擁有的一切。”
“你!”女帝想要怒罵他一頓,可是,看到他臉上的那笑,所有的怒氣都鯁在了喉間,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娘,待孩子降生之後,孩子給您,您成全兒,讓魚兒跟我走,好麼?”鳳青毓繼續說道,眼中流露強烈的嚮往,“若是,蒼天不收我,我活一天便是賺一天,我願意從此隱姓埋名陪她遠走天涯,若是,我活不過三十,我也想在餘生,陪着她去看她想看的江河湖海,也算是……爲我們家還了這份債,好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