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祁就看向姒錦,只見她怯生生的望着自己,不由心頭一軟,將她拉過來令其坐在自己身邊,“你說就是,還有何事?”
“臣妾愚鈍不懂朝務,可是臣妾也知道也知道一件事情,我父兄若是就這樣來京難免被人小看。無功晉升最易令人詬病,家裡頭擡個姨娘也得其生子立身才腰桿挺立不是?”
把朝廷政務跟後院的事情扯到一塊,也虧得她能想得出來。不過這道理倒是講得通,蕭祁看着姒錦,她這小腦袋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尤其是在吃食一道分外突出。
“哦,那依愛妃欲要如何?”蕭祁故意逗她,其實他心裡已經主意了,之前遷丁一事並不是隨意開口,這件事情交給蘇家父子,正是讓其立功的大好機會。雖此事分外艱難,正因如此,才能更令人不敢小看不是?
而且,經過此事,他也能瞧得清楚,蘇氏父子到底能不能堪大用。
“之前遷丁一事皇上不是要交給我父兄嗎?那就這樣吧。”姒錦面帶惆悵低聲說道。
蕭祁一愣,沒想到姒錦竟然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展眉一笑,伸手在姒錦頭上虛點一下,“在朕跟前還耍花腔,是不是你之前就想好了?”
姒錦:……
“你如此爲朕分憂,朕該如何賞你纔好,你想要什麼?”蕭祁笑着看着姒錦問道,難得遇上這麼合心意的,多寵幾分也無妨。
“爲君分憂是爲臣本分,我父兄能被皇上重用是我們蘇家的福氣呢。至於臣妾,得伴於君側,已是萬分榮耀,何須多求。”姒錦邊說邊靠近蕭祁,輕輕扯着他的衣袖,“若無皇上憐惜,臣妾哪來今日安逸,心足矣。”
蕭祁低頭望着姒錦,竟一時無言。
還有這般的傻人兒。
繼錢才人、貴妃先後傳出有孕的消息之後,皇帝留宿頤和軒的消息再度驚起一片漣漪。與此同時,朝堂上因爲絕戶郡遷丁一事又鬧的沸沸揚揚,在這之後皇帝有意開恩科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皇帝接連動作,不管是文臣死諫,還是武官賣兇,完全不爲動搖,大有將恩科繼續下去的堅強意志。與開恩科取士比起來,遷丁一事反而有些不那麼重要了。不管是皇后一系還是貴妃一系,自然都不願意皇帝開科取士,畢竟參與科考的都是寒門之子,生來就是與他們這些士族門閥作對的。若是皇帝真的選出來幾個得用的人才,屆時朝堂上必然會發生改變,這種現象不是他們樂於看到的。
抵死拒絕開恩科,惹得皇上大怒,因此爲了平息皇帝的怒火遷丁一事上,這些人儘量的就隨了皇帝的心思。遷丁那就遷吧,可是就誰來主持遷丁的人選上再次發生了爭執。主持遷丁是一件大事兒,要從人口繁多的州郡移民到絕戶郡開墾歷經戰亂瘟疫過後荒廢的土地。這天下誰願意骨肉分別,誰願意離開故土,不管誰來做這件事情都將會留下罵名。
這事兒不好辦。
不好辦且不說,而且遷丁一事勞民傷財,將人遷到絕戶郡落腳,要給這些人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還要準備農具、種子、耕牛,拿筆一算這都是巨大的開支。皇帝一張口,戶部就哭窮。
倆字,沒錢!
滾刀肉般的戶部讓皇帝毫無辦法,一看皇帝黑臉戶部官員拿出賬冊給皇帝算賬,一筆一筆的算出來,皇帝是負收入。
卯吃寅糧。
北方大旱、南方洪災、安置流民、災區貧老的撫卹救濟、朝廷官員的俸祿支出、皇上發出對有功官員的賞賜一項項的算出來,大把的銀子灑出去,戶部尚書當朝大哭,無銀可支啊。
遷丁可以,可是戶部沒錢可支。如此一來,這個差事可就成了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沒錢當什麼差?人人避之不及,誰敢往上撞!
就在朝堂上因爲這件事情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曲洲知府蘇興禹上報朝廷今歲曲洲稅收比去歲翻出一倍有餘。其下轄諸縣府鼓勵農桑、開墾荒田、圈荒原養馬放牧且移民墾荒頗有成效,今歲一算賬,賦稅翻了倍,如此喜事自然是要上報朝廷。
本來是能得到嘉獎的大好事情,誰知道偏偏遇上朝廷就遷丁一事鬧的正厲害。說來也巧了,這曲洲知府蘇興禹在其治下也有小規模的移民墾荒之舉,當然這移民墾荒只是小範圍內的行事,縱然是遷移也是距離家裡並不遠,能時常探望歸家,與往絕戶郡遷丁動輒千里之遙大相徑庭。
但是,沒關係,這也是經驗。如此人才又有此等功績,實在是遷丁一事最好的人選啊。
舉朝上下保舉曲洲知府蘇興禹接管遷丁一事,滿朝無反對之言,皇帝順應臣意下旨令曲洲知府蘇興禹攜家眷火速進京。
有了這麼個前因後果,這會兒皇帝在頤和軒留宿,人人倒是不羨慕蘇娘子,而是有些可憐她了。這麼個倒黴的差事,偏給她家碰上了,皇上留宿頤和軒也不過是對蘇家安撫之意。更何況,內廷府那邊敬事房傳出來消息,皇帝雖然留宿頤和軒,其實並未讓蘇娘子侍寢,說來也是,人還是太小了都未及笄呢。
皇帝此舉,更多地還是對蘇家以示恩寵而已,所以有什麼好嫉妒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再下旨覲蘇娘子爲正五品嬪,賜封號熙,就這也沒讓大家起嫉妒之心,頂多是大家更可憐姒錦了。其父得了這麼個差事,已經能預料不久之後獲罪的情形,遷丁之事若是這麼容易還能落到她家頭上?正是人人避之不及,偏她家運氣不好撞了上來。
這就是命啊。
而此時,被前朝後宮可憐的姒錦,正坐在屋子裡,看着殿中省治下內廷府的人搬着一箱一箱的物件往屋子裡擡。這些東西都是正五品的嬪該用的擺設,屋子裡娘子用的物件都要收起來。還送來了四名宮人,宮女太監各兩名。
姒錦嫌鬧的慌,自己躲進了內室,任由雲裳跟陳德安在外頭折騰。捧着一盞玫瑰滷愜意的喝着,心裡卻想着蕭祁真是厲害啊,安排他父親接手遷丁一事是他自己本來就打的主意。結果人家這麼前後一運作,硬生生的變成了滿朝上下保舉她爹上任,就連名正言順的升她的位分都沒引起後宮的不滿,還給了‘熙’這個封號。
熙者,光明、興盛之意。這樣的封號,就連姒錦接了旨意之後都有些緩不過神來,這封號……略顯貴重了些。
若是換做平常給自己升位份,還賞這麼個封號,後宮的這羣女人還不得撕了自己。這會兒人家可憐自己都來不及呢,哪裡還會撕了自己。反正人人知道遷丁一事是個得罪死人的差事,等到自己父親這差事辦不好,到時候罷官獲罪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而她必然會受家裡拖累,冷宮就是那最好的歸處。
既然大家都能想到自己的結局了,這會兒誰還費勁看她不順眼。
蕭祁這人心算計的,姒錦真是拜服啊。
瞧瞧人家這皇帝當的,縱然身爲皇帝憋屈死了,受盡大臣的鳥氣,可是人家就能在有限的資源下,獲取最大的利益。
這滿朝上下一班人被皇帝忽悠的,個個都以爲沾了多大的便宜呢。
因爲她晉升熙嬪,皇后在皇上面前建言讓她搬宮,頤和軒略小了點。皇后這意思倒是好的,畢竟姒錦也是她一手捧上來的,又確實分了皇上對貴妃的寵,所以她待姒錦倒也有幾分好,換個略好的宮殿居住,也是皇后對姒錦的獎賞。
不過皇帝沒答應,姒錦也不願意搬,好的宮殿誰都願意住,但是就跟後宮裡的女人捱得更近了。還是頤和軒好,跟後宮有點距離又不算遠,這裡又挨着崇明殿較近,傻子纔會換。
當然這話姒錦不能名言,而是就爲這事兒特意去感謝皇后隆恩,又特意說明她不願意搬離的原因。一未侍寢,二沒子嗣,實在是不敢得如此盛寵,請皇后娘娘收回成命。皇后雖然有二分好心,但是更多的是試探之意,要看看熙嬪對她還有沒有臣服之心,皇后看着熙嬪的態度很滿意,就準了此事。
皇帝也不樂意姒錦搬家,她走了,蹭飯不方便啊。難道還讓他一個皇帝繞大半個圈子,去她那裡蹭飯不成?
絕壁不行!
外頭的動靜慢慢的小了下來,姒錦就知道快收拾好了。隔着窗子就看到陳德安指使着順全看着新來的兩個小太監灑掃,他自己一溜煙的往膳房的方向跑了。姒錦放下手中的小碗,雲裳就掀簾子進來了,手裡拿着一本厚厚的冊子。
“主子,這是各宮娘娘送來的晉升賀禮,奴婢已經整理成冊。”說完雲裳就雙手奉了上來,如今姒錦升了嬪,不用再稱小主了,也算是宮裡正正經經的主子了。
姒錦沒有接,只道:“你收着就是,貴妃那邊可有說什麼?”
“是,貴妃娘娘身邊的花姑姑說,主子不用親自過去謝賞,貴妃娘娘要閉門養胎不見外人。”雲裳輕聲說道,小心翼翼的看了主子一樣。貴妃娘娘心氣高,連謝賞都不讓去,可見是眼裡沒人。
姒錦笑了笑沒當回事兒,她還不願意去貴妃跟前下跪行禮呢,正好趁了她的心。看着雲裳憤憤不平的樣子,一時間還是無法帶入古代這種謝恩也是臉面的榮耀中來。
多苦逼啊。
“皇后娘娘那邊可有話傳來?”
“這個倒沒,不過主子,明兒個開始您要日日給皇后娘娘請安了。”
姒錦還真沒想起這個,一時愣了。正五品的嬪也沒有金冊金寶不需要行冊封禮,雖然能稱主子,可是這宮裡能得冊封禮的品級纔是最有臉面的事情,姒錦還需要繼續努力。
這次她晉升連升三級,本來是破了規矩的事情,一定會引起大家的反對。但是皇帝鋪墊的好,有了她父親接管遷丁一事在前,她晉升在大家眼裡就成了皇帝對她的補償對蘇家的補償,所以也沒什麼人在這種時候出來反對。
姒錦覺得皇帝雖然渣,但是對自己人還是很照顧的。當然她現在在皇帝眼裡頂多是半個自己人,但是能得他這麼費心的保護,於她在後宮生存就是最大的庇護啊。
姒錦板着手指算了算,不吃虧。
姒錦的小算盤打得啪啪直響,外頭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皇帝陛下又來蹭飯了。
姒錦忙帶着雲裳起身迎了出去,外間裡已經收拾妥當,打掃得乾乾淨淨,染了香祛除新送來擺設傢俱的味道,開了窗子通風,倒也不覺得難聞。
“臣妾給皇帝請安。”姒錦蹲身行禮,還沒蹲下去就被蕭祁給托住了。
“不用多禮,快些起來吧。”蕭祁笑着說道。
姒錦聽着聲音就知道皇帝的心情正好,先放了心,笑着說道:“謝皇上。”她畢竟是還有個現代人的靈魂,因此跟皇帝在一塊的時候,不喜歡屋子裡還杵着宮女跟太監。本來蕭祁不在意這個,但是在這裡次數一多,他一來姒錦身邊伺候的人全都退下去了。管長安杵在屋裡就覺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個人站牆角太彆扭了。
蕭祁看着管長安那彆扭樣,大手一揮也把他趕出去了,還取笑姒錦,“你這什麼毛病。”
姒錦一本正經的說道:“皇上是來看我的,咱們要說話,身邊站着這麼多人多不自在啊,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了,看着礙眼。”
蕭祁自動美化成姒錦愛吃醋,連宮女在身邊伺候都酸一酸,作爲一個大男人被自己的女人這麼在乎,內心還是十分的高興的。於是一來二去的,頤和軒裡就逐漸形成了這麼個規矩,他一來,不開口叫人屋子裡都沒人敢進來。
慢慢的蕭祁也發現,這樣倒是真的方便他跟姒錦說話了。以前身邊有伺候的人在,說什麼都要思量,如今身邊沒人杵着,倒是暢意了。
想想就覺得好笑,真是滿肚子的小心眼,不過這次倒是歪打正着,這也是他最近願意多來的原因。
自在。
“你家人還有三五天就要進京了,待進京後,你可宣你母親進來說說話。”
“啊?”姒錦是真真切切的吃了一驚,“能嗎?”
“朕爲什麼晉你爲嬪,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蕭祁真是好笑,看着姒錦迷迷糊糊的樣子搖搖頭。“你身邊的人也該好好的學學規矩,便是做主子的一時想不到做奴才的就該提醒一二。”
姒錦之前還想着怎麼就連升三級,原來晉位到正五品就能見家人了,可她不太想見。萬一被原主的家人認出來,她不是她們的女兒怎麼辦?
蕭祁看着姒錦還沒緩過神來,以爲她太高興了,越是這樣想,越是覺得頤和軒的人該緊緊弦了。
第二日,陳德安跟雲裳就被管長安帶了出去,陳德安捱了五板子,雲裳因爲貼身伺候熙嬪,只是被打了手板。被皇上身邊的管公公親自帶出去打板子,陳德安跟雲裳真是嚇壞了,以爲自己犯了什麼事兒。等到管長安提點了兩人幾句,他們才明白過來,這板子捱得不冤枉。一頓板子下來,這兩人在頤和軒越發的忠心了。
他們主子得皇上看重,才能被管公公親自賞板子,這可是極大的榮耀啊。別說只是五板子,就是五十板子也樂意。打五板子只是給個警告,若不是他們還要當差,肯定要打得狠一些。
姒錦看到捱了板子回來的二人給她磕頭,囧的無以復加,忙讓二人去敷藥。看着陳德安一瘸一拐的出去,雲裳被打了手板行動不礙事,就是左手要有幾天不方便。敷了藥就趕緊回了姒錦身邊伺候,她去養傷了,就該別人在主子跟前冒頭了,她這點傷算什麼。以前學規矩的時候,比這打的狠不給藥還要繼續當差呢。
姒錦攆了雲裳幾次讓她休息,雲裳死活不走,她也就隨她去了,心想這裡的人真忠心啊。
天還未黑的時候,管長安的徒弟和時意就來傳消息,晚上皇帝要來用膳。
姒錦愣了愣,心思有些複雜,蕭祁晚上來用膳那就是晚上要留在這裡了。說起來她還是挺佩服他的,原以爲一個皇帝睡自己的妃子還管什麼年齡,都進宮了不是。可是人家是有道德的男銀,言及她未及笄讓她放心。
第一次他留下來,果然是蓋着棉被純聊天。
一個皇帝做到這麼有道德的份上,姒錦都覺得他不苦逼誰苦逼啊,這想的也太多太周全了。
既然皇帝要來,姒錦收回自己溜號的心思,晚膳就要格外的用心,就對着雲裳說道:“一道紅袍大蝦、佛手蘿皮、要個瓜盅醉鴨,再來個鴨肉砂鍋,再上個蝦丸荷葉湯、銀芽雞絲。”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加個金銀肘子,讓他們送紅棗梗米粥,上一碟糖蒸酥酪,一道棗泥山藥糕。”
“是。”雲裳用心記下,待會兒要說給陳德安聽,“主子還有別的吩咐嗎?”
姒錦想了想,冷菜熱菜湯粥鍋子都全了,就連小糕點都備上了,點點頭不差什麼了。就揮揮手,雲裳這纔出去了。
外頭陳德安正踩着門檻剛回來,一看到雲裳剛出來就忙迎了過來,“廚房裡今兒個由新進的野豬肉,嶽公公給透了個信兒,你問問主子要不要點一道菜。”
雲裳眼睛一亮,就道:“你等着,我這就去問。”都這時節了,野豬可不好獵,不似夏天的時候時時備着。
姒錦聽了果然眼睛一亮,就道要吃烤野豬肉。
雲裳給陳德安回了話,陳德安笑米米的又往御膳房去了。
晚上蕭祁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他不來,姒錦這邊也不能叫膳上桌,等他一來,陳德安就撒丫子往御膳房傳膳。
嶽長信是個有意思的人,野豬片成幾半,給姒錦這邊送來的是整個的一條豬腿,穿在架子上,連爐火一起送來的。
現烤現吃。
姒錦拿着小銀刀子親自下手,只是手法不熟練,蕭祁看着她笨拙笨拙的小樣,就在一旁直笑。屋子裡伺候的都躲出去了,姒錦想要找個幫手也不成,看着蕭祁樂成那樣,索性一咬牙就把刀子塞他手裡了。
讓你笑!
蕭祁看着手裡被塞過來的小銀刀子,倒也覺得覺得有幾分野趣,便擼起袖子片起肉來。
姒錦在一旁將蘸料備好,就聽着蕭祁說道:“你真不打算見你家人了?”
“嗯,不見了。”姒錦乾脆的說道,她是真的沒做好準備,她現在腦子裡的記憶雖然到位了,但是畢竟是兩個人完全不同的生活軌跡,想要無縫銜接還需要時間。而且,這種時候不見要比見好,“等到他們做好了皇上吩咐的差事,那時臣妾再見家人豈不是更有榮光,現在還是不要見了,免得多生是非。臣妾已經給皇上添了很多麻煩了,怎麼好意思厚着臉皮再百上加斤,這點覺悟臣妾還是有的。”
“朕倒是覺得你越來越會說話了,你自己怕麻煩,還非要硬扯到朕的身上。”蕭祁搖搖頭,不見也好,蘇家的人能用是能用,但是能不能用的好,還要往後看。現在太擡舉,以後對自己對姒錦也是個麻煩。
姒錦無恥的嘟嘴賣萌矇混過去,自己都要酸倒一排牙,架不住皇帝喜歡啊。
一頓飯吃的相當的暢快,姒錦又吃撐了,開始在屋子裡轉圈。蕭祁就在屋子另一邊的燈光下看摺子,朦朧的燈光下,俊眉修眼,挺鼻薄脣,如刀劈斧鑿的五官在燈光的籠罩下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柔和。姒錦邊轉圈邊花癡,說實話蕭祁長成這樣是她喜歡的菜啊。
不過這顆菜身邊圍着的野花也太多了點,自打貴妃有了身孕,皇后推了她出來爭寵,不知道蕭祁是不是真的藉着皇后的手壓制貴妃,反正他是按照皇后的意思,基本上那點剩餘的時間都消耗在自己這裡了。
貴妃有孕不能侍寢,她推出來的李昭儀跟錦婕妤都沒能得了帝心。皇后推出來自己倒是讓皇帝駐足,但是她年紀小皇帝雖然宿在她這裡,兩人之間卻是清清白白的,敬事房的彤史冊上可沒有侍寢記錄。姒錦就琢磨着,貴妃這一段時間沒找自己麻煩,一來可能是覺得自己孃家接了這樣的差事即將倒大黴沒必要對自己出手,二來是自己沒有真正侍寢,還能拖着皇帝不去寵幸別的嬪妃,貴妃比較喜歡這個局勢。這要是她還沒生下來,又有人有孕,這喜悅可就又少了幾分,不見還有個錢才人礙眼呢。
綜合以上考慮,姒錦覺得這是貴妃暫時沒動她的原因,不然也不會她每日給皇后請安,李昭儀跟錦婕妤見到自己雖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卻沒有當面找茬,自然是有人吩咐過的。
不管如何,現在這個局面是姒錦願意看到的。
要是皇帝一邊跟自己親親熱熱的,另一邊又去睡別人,她還是挺有心理障礙的。沒辦法,她骨子裡到底是一個現代人,縱然知道作爲一個皇帝,三宮六院才正常,但是……真的心裡很膈應。
錢才人也好,貴妃也好,她們有身孕都是自己跟皇帝認識之前的事情,她可以完全不在乎,沒壓力。可是,姒錦忽然覺得,如果以後皇帝要是再去找別人怎麼辦?
想到這個,姒錦也不轉圈了,一個坐在大榻上發起呆來。
她居然想到以後了,這個念頭可不好。是最近她跟蕭祁相處的太過和諧,以至於讓她都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嗎?
呵呵,難道蕭祁還能爲她守身到及笄不成,別開玩笑了。
就算是及笄了,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個的。
姒錦就想起當初自己本來的目標,深吸一口氣,還是最初的目標比較靠譜。
生兒子,做太后!
當初立目標的時候相當的有勇氣,但是現在再想想只覺得十分可笑。只要這些世家士族勳貴門閥一天不能在皇權下低頭,那她就算是生了兒子也沒保障。天下土地多在門閥士族手中,國庫收入全靠農桑稅,土地大部分在別人手裡,剩下的那些收上來的稅收皇帝能有多少錢?
難怪戶部哭着無錢,這不是裝的,其實……是真的。
腰桿子要硬起來,那就一定要有錢。老子花錢不用看戶部的臉,不用瞧門閥士族的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待到那時,這朝堂上皇帝的話就真真正正的有了分量。只是有錢還不行,還要有權,有兵,槍桿子裡出政權啊,這可是五千年曆史濃縮的精華。
姒錦的未來被這些士族門閥勳貴籠上一層陰影,爲了能好好活下去,忽然發現,她被迫站在了跟皇帝一條起跑線上。
想明白這一點,姒錦就有些不是滋味,本來她只是想在後宮混混,誰知道這麼一鬧,完全就改了方向。
她不太甘心。
穿成了皇帝的妃子本來就夠憋屈了,結果還要被迫幫着這個最正大光明花心的男人掌握實權。要是等到蕭祁得了大權,那時候她早已經成了昨日黃花,不要太苦逼。可是不幫忙,就更沒出路了,皇帝都要看朝堂上那些人的臉色,她自然要看皇后貴妃的臉色。
讓你跪,你就得跪。讓你死,難道皇帝還殺了皇后跟貴妃替她報仇不成?
她在皇帝心裡沒那麼重要,完全不值得爲了一個她,就要去得罪那麼多的人。
越想越苦逼,越想越苦逼,要是能死一次就穿回去,她毫不猶豫就去撞牆。
蕭祁囧囧的看着熙嬪,手裡的摺子也不批了,本來是無意中瞧了她一眼。誰知道自己這個小嬪妃發個呆臉上都能有那麼多的表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是惱怒又是悲傷又是不甘又是無奈,這臉上的神情變化的可真快啊。
到底是年紀小,在這後宮裡也不知道藏起自己的心思。這麼一張臉,就讓他給看到了,若不是知道她是個心性單純的,他都能想她是不是在謀算什麼。這後宮的女人個個都是兩張臉,人前一張,人後一張,怎麼自己就遇上這麼個傻乎乎的呢?
難怪當初被李昭儀擡擡手就給整治了,要不是他,這會兒只怕還在漪瀾軒挖坑通水呢。
想到這裡心裡嘆口氣,忽然覺得在這個人心皆詭異的後宮,有這麼個單純的陪着自己,倒也是個舒心的事情。放下手中的筆,擡腳走到在姒錦身邊坐下,“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姒錦正自怨自哀,這毫無光明的未來,把蕭祁從裡到外從頭到腳給問候了個遍,怎麼就攤上這麼個男人啊。猛不丁的聽到蕭祁的聲音,心裡還在罵他,他人就出現在面前,難免有些心虛。人一心虛話就多,姒錦下意識的就說道:“臣妾正在想怎麼才能讓皇上不看那些老匹夫的臉色……”
這是她最開始想的心事,爲了這樣心虛一下子就給倒出來了,沒說完臉都白了,她這張不把門的嘴啊。
蕭祁:……
兩人四目相對,足足好一會都沒人開口。
姒錦要被自己蠢哭了,下了榻就跪地請罪,“請皇上恕罪,臣妾失儀,不該妄議朝事。”
蕭祁是覺得有些難看,他看那班老傢伙的臉色是事實不假,可特麼的誰敢說出來啊?被人一句話戳中肺管子,臉黑的不能再黑了,皇帝的尊嚴何在?威儀何在?
日子不能過的太舒心,一舒心了就放鬆警惕,姒錦覺得自己太舒坦了,都忘記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
蕭祁面上無光,他這個皇帝做的要有多失敗,連姒錦這麼簡單單純的人都能看得出他的窘迫,那皇后呢?貴妃呢?那這些後宮裡一個個出身顯赫的妃子們呢?
她們表面上對他恭敬順從,可是背後是怎麼看他的?
是不是也會覺得他這個皇帝窩囊無用,身爲一國之君,卻要看自己臣子的臉色,想要做點什麼他們不點頭,自己就不能得償心願。這天下姓蕭,可又有什麼用呢?
自登基以來,他滿懷抱負,心懷大志,可卻處處碰壁,滿臉是血,如今還要一個小嬪妃來可憐自己。
蕭祁從沒有如此刻這般的羞愧,幾要掩面疾奔而去。
姒錦不知道蕭祁在想什麼,但是看着他越來越黑的臉,心裡想着不會就這麼交代在這裡了吧?她縱然是不喜歡這裡,可是螻蟻尚且偷生,她還沒想着死。她偷窺了皇帝最不能被人看到的一面,偷窺也就算了,居然還給說出來了。
皇帝的臉都被她扯下來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腳,蕭祁不會殺人滅口吧?
她怎麼就忘了,男人最在乎的就是顏面,她怎麼就沒腦子的給吐露出來了。
姒錦給自己點了一排的蠟。
如此彪悍的給自己挖坑的行爲,縱觀千古,也只有她這個蠢貨能做的出來了。
求,不殺。
自打那日姒錦傷了皇帝脆弱的小心肝,倆人本來纔剛剛有些親密的關係就好像一下子變得生疏了。
證據一:皇帝已經半月沒進後宮。
證據二:皇帝半月沒讓她去崇明殿侍墨了。
想起那天的情形姒錦還有些後怕,蕭祁應該是真的被她氣着了,臉色由黑變青,由青變紫,最後指着她的腦袋怒道:“你大膽!”
當時腿軟的她都差點癱地上了,還以爲自己真的玩完了。可是皇帝只是甩袖子走了,沒說怎麼處置她。
劫後餘生的姒錦,這半個月日日關在頤和軒,前頭皇帝沒有反悔再把她拖出去砍了,總算是一顆心落地了。經過半個月的認真檢討,她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那就是可能穿越劇看多了,其實內心深處沒把皇帝當回事兒。
尤其是一個還沒有實權的皇帝,她是站在人性憐憫的制高點在俯視他。
一不小心,就把皇帝的自尊給踩成了碎渣,摸着心口想想,其實沒把她砍了,也沒降級,更沒處罰她,就是跟她搞搞冷戰,姒錦都覺得自己佔大便宜了。
其實姒錦也琢磨過來,蕭祁生氣是真生氣,其實看他沒處罰她就知道他更多的是生他自己的氣。被他的妃子憐憫了,作爲一個皇帝是一件很沒臉的事情。大概皇帝是不好意思再見她了,所以不得不單方面宣佈冷戰了。
不得不說姒錦雖然有的時候極容易樂極生悲,坑的自己滿臉血,可是這一點想的倒是沒想錯,蕭祁的確是更氣自己多一點。
要是他是個有實權的皇帝,哪裡還能被女人給可憐了去,這是男人最大的悲哀。
膽戰心驚半個月後,後宮裡的人蠢蠢欲動,這幾日就有不少人在頤和軒門前繞着圈的打探消息。陳德安把頤和軒看管的嚴嚴實實的,連只耗子鑽進來都能被他抓住,因此這裡的消息外頭是一點也打探不到。這不得不說,還是託了蕭祁打了陳德安板子的福,讓他知道盡忠的根本含義。
反正姒錦好了,陳德安就好了,姒錦不好了,陳德安肯定也不好了。他們主僕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蕭祁這麼粗暴的手段,很有成效。任憑外頭風生浪起,頤和軒裡春風依舊。
姒錦坐在頤和軒裡整日愁容滿面,如何能把傷了自尊的皇帝哄回來,這可是個難度極高的活兒。花姑姑昨兒個過來那話可就有些不太好聽,雖沒直接說,但是也是間接說她這些日子怠慢皇恩,沒有在御前伺候。其實就是皇后怕自己這顆棋子失了寵,白白的廢了她的功夫,這是要推着自己往前走,使勁的爭寵。
皇后的心思姒錦心裡明白得很,但是怎麼做纔是對自己最妥當的,姒錦也不傻,當然要仔細的考慮的清楚。
而且,貴妃在這時候沒有落井下手,沒有找自己的晦氣,姒錦心裡也隱隱不安。如此沉得住氣的貴妃,讓她心中的壓力十分的沉重,有的時候敵人越是不動,才令人越感驚慌。
蘇家人進京之後,貴妃那邊的人會不會動點手腳?姒錦覺得自己當初其實應該答應見見家人,至少能提點一兩句。
腦子裡一時也停不下來的胡思亂想,整個人就有些焦躁,這樣的狀態連她自己都知道是不對的,可是就是壓服不住。
她該怎麼辦纔好?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