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霞望着這些自私成性的老太太,深深嘆了一口氣,好像她媽媽也是這樣的人,沒辦法啊,她收起心底的鬱悶,繼續說道:“當初種下的惡果,如今就到了收穫的季節。於是,他們不覺得廣場舞可能會對他人造成困擾,不覺得讓座是一種關愛而並非理所應當,甚至可以顛倒是非、誣陷他人,成長時期基本公共教育的缺失,使他們認爲一切都理所應當,甚至可以不擇手段的利己。
當然,除了教育之外,還與另一種他們的親身經歷密切相關。很不幸,這些老人家們成長的年代正是惡沒有底線的年代。歷次的政治鬥爭激發出人性中最惡的因素。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父母師長都可以批鬥,連同牀共枕的夫妻之間都可以相互揭發,還有什麼可以信任?還有什麼壞事不可以作?
無論他們之後還經歷過什麼,在價值觀形成期所經歷的一切已經足夠影響到他們中的很多人了。人,是看着父輩的背影長大的。品行的教育,很大程度上依賴家庭和周圍的長輩言傳身教,靠的是耳濡目染。恰恰是這一代人,成長期間有許多空白,也有很多盲點,最該接受道德哺育、情操導引、汲取文明的時候,不是浩劫,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結果,等到當了父母輩或者祖輩,以身作則,也就無從談起了,而爲老不尊,則更成了一景。
毋庸贅言,每個時代都會有爲老不尊的老人家,但這個時代尤甚。這不是說這些長者更壞,而是說,他們成長的烙印使他們無法擺脫一些侷限。雖然他們後來經歷了痛苦的幻滅覺醒和更新知識,但喝狼奶長大的痕跡是根深蒂固,這沉重烙印,不是他們所能去除的。
其實並不是因爲社會多元化和氛圍的變化而使得原來淳樸、善良的老人變壞了,恰恰是成長階段存在着嚴重缺陷的那一代人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再加上越來越發達的媒體,老人變壞也就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大衆的眼前。”
陸鑫、蔣豔芳、劉瑤、李晴晴都極爲贊同周霞的論斷,紛紛點頭稱是。
蔣豔芳想起她曾經遇到過的那些爲老不尊的老人,苦笑道:“當年揮舞紅寶書那批人老了。但他們的壞並不會因爲老去而減弱。他們的價值觀是不講規則,不擇手段,沒有人性。前幾年有個老頭爲了到帝都唱紅歌出風頭,連親媽死了都不去送葬;最近這幾年屢屢從報道中看到有些老年人侵犯留守幼女,在現實生活中,在擁擠的公共汽車上喜歡佔女孩子便宜的基本上也是那些上了年紀的騷老頭。至於那些大媽們更不用說了,不管是乘車,還是到超巿購物,很少見到她們有排隊的習慣。那些每天慌得不得了而橫穿公路的基本上也是那批人。
前段時間我去參加一個活動,身旁坐的是個精力很旺很健談的老頭。席間他自我介紹組織了一個唱歌隊天天到某處練歌。當時我問他周邊居民意見大怎麼辦?他很得意的告訴我:我們不怕,因爲他們鬥不贏我們,他們越干涉我們就把音量開得越大,後來就沒得哪個敢來干涉了。對這種無恥之人,簡直無語。”
周霞繼續望着窗外。嘆息道:“這些老人多是崇尚叢林式的價值觀,並且缺少基本公共意識以及辯論的規則和知識,這就導致在糾紛解決時社會的底線會向下拉平。剛纔那些中學生們耐心禮貌地抗議廣場舞對正常教學秩序的騷擾,換來的卻是那些老太太們言語的羞辱;而幾個月前,帝都一男子用鳴槍和放藏獒的方式驅趕廣場舞,效果明顯,當然該男子也受到了法律懲處。如果解決問題的方式。不是辯論、協商,而是以暴制暴,那麼對於整個社會運行無疑是非常危險的。”
陸鑫笑道:“孔子是不是有句話,叫做老而不死是爲賊?”
李晴晴笑道:“孔子確實說過那句話,在《論語-憲問》中有這樣一處:‘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爲賊!’以杖叩其脛。’意思就是說:原壤叉開雙腿坐着等待孔子,孔子罵他說:‘年幼的時候,你不講孝悌,長大了又沒有什麼可說的成就。老而不死,真是害人蟲。’說着,用手杖敲他的小腿。可見咱們華夏國傳統的尊老和孝道,也是有條件的,就是老人要象個老人的樣子,不然不但得不到尊重,還給痛罵‘老而不死’。”
劉瑤看看她媽媽和陸鑫,意有所指道:“在當今華夏國社會,對於老人所存在的問題,該糾正的還是要糾正,不能因爲在尊老之下,就近乎無條件的服從。”
蔣豔芳故意不理她女兒這一茬,她是不可能放棄陸鑫的,轉言道:“他們那一代都老了,離火葬場可能都不太遠,即使有點從那個時代帶過來的戾氣,即使醜陋一點,似乎也關係不大。問題在於他們的下一代。下一代是他們的子女,是他們培養出來的,他們身上的戾氣、醜陋,肯定或多或少傳給了他們的下一代。還有再下一代,也就是他們的孫輩,說不定他們也正在通過種種渠道,把自己的戾氣、醜陋也傳給了他們,所以現在這個社會有那麼多問題,歸根結底是一代傳一代的不良社會風氣啊。這個社會的部分悲劇在於,一幫文化素質低下,成長過程經歷在沒有任何道德信仰年代的人正步入可以倚老賣老的階段。”
周霞嘆道:“浩劫開始時15歲以上的那一代人現在60有餘,在他們人生觀形成的最重要的時候趕上一個全無禮義廉恥、以高尚名義出賣親友、 道德淪喪的時代,心中沒有真理、沒有信仰,那些自己跌倒再倒打一耙的老人們估計多是那一時代的產物。當然,那一代人也是最悲催的一代,鬧完革運動後就被趕到農村接受再教育了,好不容易熬到77年,一部分上了大學,絕大部分回城的儘管參加工作進國企,但好景不長,下崗的下崗、待業的待業、進局子的進局子,也不是怪他們。就讓那一代帶着歷史的印記慢慢地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