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對,就是天台,我上去了,電梯自動上的39樓,這不是我的意思,這個樓的電梯就是任性,忽上忽下,爛電梯,狗日的開發商。不就是炒點股嗎?不就是借錢炒股嗎?多大的事?房子明天就歸王八蛋了,那又怎麼樣?老婆又私奔了,那又怎麼樣?至於跳樓嗎?跳樓砸坑是最沒技術含量的死法,就是抱着煤氣罐跳下去,坑也不會太大。奶奶的,連下半個月的雨,今天晴了,狗日的天氣,接着下啊,下啊,把這個日了狗的城淹了吧。
上帝,你知道嗎,最大的坑在醫院。
大腦萎弱加重,麻煩了。*醫生拿着片子,用手指着我的前額,旋轉了一下。
還有救嗎?
基本沒有。按照你大腦這種萎縮速度,唉!醫生嘆了口氣。
以後呢?
呆傻,行走困難,需要攙扶,常臥牀不起或呆在座椅中,各種定向能力均喪失,不能主動進食,大小便失禁,不認識家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極端多疑,有被害妄想,幻覺等,行爲匪夷所思,直至智能與體能全面癱瘓,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夠了,夠了,還有沒有新鮮點的,你腦子進水了吧,我叫蔣未生,我爸姓蔣,我媽姓未,我是他們倆合力打造的,沒錯吧?我靠。
錯不錯,我不知道。
醫生,你別跑題了,我這病怎麼治?我沒錢,這你早就知道的,今天掛號的錢,還是我在公交車上收的。
公交車上能收錢?
能啊,那輛無人售票車上缺了個售票員,這你能理解嗎?
行爲匪夷所思,理解,非常能理解。
什麼叫費你姨所思?沒錢,然後有錢,這邏輯非常清晰,你能別跑題嗎?求你了,我這病怎麼治?
舌頭伸出來。
好吧,我再信你一次。
舌尖向前儘量伸出,使舌根有拉伸的感覺,當舌頭不能再伸長時,把舌頭縮回口中,這樣伸出與縮進各10次。然後舌頭在嘴巴外面向左、向右,對,就這樣,各擺動5次。
什麼意思?我屬狗的?你拿我尋開心?
這是舌頭操,舌頭是大腦的先行器官,舌神經就是從大腦出發,與舌頭相聯接以後,促使舌頭能動的神經,人的味覺也是通過面孔神經而傳到大腦的。因此爲了防止大腦萎縮,應該經常使舌頭活動,這就可以間接地對大腦進行有力刺激。
這管用?你這是坑爹啊,你什麼醫生,你快想辦法,你豬腦子?
對,就是豬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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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千萬不能跳啊?爸,快你過來。”
女兒蔣慧來了,女兒長得像我,像我就意味着美貌和善良。
“爸,多大的事,不就是炒個股嗎?你至於去跳樓?”
“借的高利貸,房子沒了。”我說。
“多大的事,不就是房子嗎?”
“你媽私奔了。”
“什麼私奔?我媽是去旅遊了,你趕緊給我過來。”
“我活不長了,無藥可救,我要死了。”我伸出舌頭。
“你伸舌頭幹什麼?寶貝,你過來,我給你做了紅燒肉,你最愛吃的。”
“我不想活了。”我掏出手機。
“爸,爸爸,你死了,我怎麼辦?你不能死啊。”
“我也不想死啊。”
“那就過來。”女兒走近我。
“別過來,你要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爸,求你了,千萬別跳。”
“你走吧,我想靜靜。”
“我不走,你要是跳了,我也跳下去。”
“我想靜靜,你能別煩我好不好?”
“你別那麼蠢,爸,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棒的。”
“你上個星期還說我是華麗的造糞機器。”我用手機拍着腦袋。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我媽說的,我只是轉達給你,爸,我永遠都愛你,永遠。”
我朝樓下看了看,“都上天台了,不跳說不過去,下面有好多觀衆呢。”
“好吧,你跳吧,你跳我也跳。”
“你別威脅我,我從小就是被人威脅長大的。”我說。
“我就威脅你怎麼了?你跳我看看,我說話算話。”女兒一臉憤怒。
“好,我不跳了。”
“真的不跳了?真的?”
“你什麼意思?我從來就沒有想去跳樓。”我說着把手機朝遠處扔去。
手機被我扔得很遠,很遠。
我回到家裡,看了看這房,這房子可惜了。
“爸,人家網上說上天台,你居然也上,這太可笑了吧。”
“現在流行,你不懂。”
“我真不懂,我也不想懂。”女兒抱着枕頭笑了。
“紅燒肉呢?”
“什麼紅燒肉?”女兒說。
“你騙我?你說有紅燒肉,我纔跟你下來的。”
“爸,紅燒肉有這麼大的魅力?想吃紅燒肉,冰箱裡有,你自己做去。”
“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做紅燒肉,我就再上天台。”
“你去吧,我不會再攔你的,去吧。”
“我真不活了,我這次是真的,我現在就去死。”
“有勁嗎?有勁嗎?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天天要死要活的?太幼稚了吧?”
“離40歲還差好幾年呢。”
“趕緊的,上去吧,走遠點,我不送了。”
“好吧,下輩子見,下輩子我還會當你的父親。”
“別,你老千萬別這麼想,我可不想下輩子還會有一個下崗待業的父親,你走遠點,最好投胎到太平洋上的一個孤島什麼的,拜託了,求您了。”
“我是下崗工人?我告訴你,下輩子,你還會是我的女兒,你跑不了的,我帶着你的相片,我遊也要游過來。”
“爸,那你的意思是下輩子,還娶我媽?”
“這,這,這需要點技術。”
“真是日了狗了。”女兒說完捂着嘴。
我笑了笑。
“你還坐着?走,趕緊去天台,麻利點,跳你的樓去。”女兒吼道。
“等我吃完紅燒肉,吃飽了纔有勁跳樓。”
“滾!滾吧!”
“我不想死啊,我真的不想死啊,我還沒活夠,”我抱着靠枕趴在沙發上,“我還年輕,現在就死,我不甘心啊。”
“我真的很瞧不起你這樣的人,你還不如剛纔跳下去呢,可惜那個手機了。”女兒說。
“誰讓你攔我的?”
“好,我走,你上天台吧,我到樓下給你加油。”女兒說着摔門而出。
“蔣慧,我不會死的。”我開門衝樓道吼着。“永遠也不會死,我不會放棄的,等着瞧吧。”
我的手機?我滿腦子都是手機。
下了樓後,看到還有兩三個人擡頭朝天空瞄着。
“什麼事?”我問。
“剛纔有人要跳樓。”一個老太太說。
“是嗎,人呢?在哪了。”我朝樓上看着。
“等會,說不定一會還要跳呢。”老太太胸有成竹。
“哎呦,那你別等了,那個人早就跳了。”我說。
“跳了?跳哪去了?”
“樓都有正反面吧,像硬幣一樣,你趕緊去樓的反面看看。”我說。
老太太快步朝前走去。 wωw. Tтká n. c ○
過了馬路,是橋,橋下流淌着黑色的河水,波光粼粼,發出紫色的光,有兩個男的光着腳在河邊找什麼東西。
我脫了鞋下去,“大哥,找什麼呢?”
一個男人擡頭看了我一眼,沒搭理我。
“是找手機嗎?”我接着問。
“是啊。”另一個男人說。
“就是那個要跳樓的人扔的手機?”我說。
“是啊,都等了好幾天了,今天才他孃的扔。”男人說。
在一個荷葉旁,我撿起插在淤泥裡的手機。
“你怎麼一下就找到了?”一個男人問。
“廢話,我自己扔的手機,我當然知道在哪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