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郭小強家出來，然後去飯店偷偷騎自行車去三十七中學。
7168兵工廠門口，賣紅薯的，賣冰糖葫蘆的，還有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擺地攤賣拖鞋。37中斜對面的路口，長頭髮的男青年拖着一臺破音響，放着老歌崔健的《花房姑娘》：
我獨自走過你身旁／並沒有話對你講／我不敢擡頭看着你的臉／噢，臉龐～～你說我世上最堅強／我說你世上最善良／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在老路上／我已知我已離不開你／噢，姑娘～～
林姍姍推着自行車從大門出來，她穿着黑色短裙，長筒／絲／襪，白色蕾絲裙子。我屏住了呼吸，她比從前更有女人味了，像綻放的紅牡丹，像歌聲中嬌豔無比的花房姑娘。
她從我面前經過，目光輕輕掃光我的臉龐，卻沒有認出我。二十多年過去，從前的青蔥少年已是滿臉風霜的大叔。
我騎着車跟着林姍姍後面，像進村的洋鬼子。
林姍姍把自行車停在工會大樓門前，然後小心翼翼上了臺階，進去。
我緊跟着過去。
她進了電梯，我也一腳踏了進去。
她用手攏着秀髮，嘴裡咬着髮夾，我側身站在邊上，既興奮又緊張。
電梯停在九樓，我跟在她後面。
范蠡婚姻介紹所。林姍姍挺胸走了進去。
我朝後，左右看了看，發現這一層就這一家公司。
年輕女孩招呼林姍姍進了一間辦公室。一個脖子上圍着絲巾的中年婦女微笑着迎接我。
“先生，這邊請。”她作出一個請的手勢，一臉職業媚笑。
我跟着她來到一個辦公桌旁。
“你們這婚姻介紹所很大呀。”我說。
“全市最大，最悠久，最正規的婚姻介紹所，您是第一次來嗎？”她說。
“第一次來，噢，今天上午才離婚成功的，非常不容易。”我說。
“你很幽默。”
“不幽默，怎麼稱呼你？”我問。
“我姓範，你叫我範老師吧，您呢？”
“我姓蔣，一代偉人*的蔣。”
範老師笑了笑，“也是蔣門神的蔣吧。”
“那是遠親。”我說。
“對了，蔣先生，范蠡您知道嗎？”
“聽說過，是個名人，才華橫溢，人中豪傑，名聲直追孔明。”我說。
“看來你是個文化人。”
“范蠡的老婆是西施，後來，他把老婆西施送人了。”我說。
“你聽誰說的他把老婆送人了？”範老師皺着眉頭。
“那就不是送人，他把老婆賣了，拿錢換了個官當。”
“怪不得你和蔣門神是親戚，你說的這些都是訛傳，我是范蠡的後代。”範老師微微揚起下巴。
“失敬！失敬！言歸正傳，既然來你這裡，就是想找媳婦的，想找個溫柔賢惠的。”
“不會找到媳婦後，再賣了吧？”範老師笑着問。
“那是不會。”
“你想找什麼樣的姑娘？”
“我想，我的理想愛人應該是人民教師，四十歲多點，一米62的身高，離異有一個女兒最好，漂亮，皮膚白皙，最好在博愛街那一片住，因爲我住在博愛街，我以前就在三十七中上學，對了，三十七中的女老師優先。”
“您多大？”
“我三十六七歲。”
“你要找個姐姐？”
“對。”
“比你小的呢？”
“比我小的不會考慮，小的事多，任性，心智不那麼成熟，我想找個成熟的，能知冷知熱的。”
“蔣先生，我這邊有個55歲的比較符合您的要求，這女的有兩套房子，孩子在國外。”
“55歲的那就不是姐了吧，我得喊姨，你乾脆給我介紹一個七十的吧，我還缺一個奶奶。”
“您這人很幽默。”
“不幽默。”
範老師咬了一下圓珠筆帽，斜眼看了看我，“我這邊還有一個比較符合您的要求，年齡也符合，只是這女的要求很高，她正好今天來了，不巧的事，她今天和一個男士在這裡見面。”
“你說吧，她什麼要求？”
“男方必須是成功人士，有自己的公司，有房，房子不能太差，不說必須竹園小區那種，但最少要有類似解放裡花園小區吧，車的要求不是很高，一般就可以，男方離異帶孩，也可以接受。”
“她這要求也不高呀，我竹園小區有兩套房，我現在車有兩輛，一輛差點，奧迪A6，另一輛路虎，我打算今年再買一輛奔馳，做生意的，你應該能理解，別人對你的第一印象就是看車，哎，這個年頭吧，人不如車。“
範老師從頭到尾打量了我一下，“看不出你是個大老闆呀。”
“也不是什麼大老闆，生意不是太大，但都是跨國小生意，前兩天剛纔法國回來，法國的盧浮宮和我簽了一個維修協議，沒想到就這點小生意，還驚動了中國駐法國大使，大使還專程請我喝茶，哎！大使很平易近人。”
“蔣老闆，我有個小小建議，像你這樣的成功人士，必須得辦個金卡會員。”
“金卡怎麼辦？”我問。
“十萬人民幣，終身服務，離了，還可以再服務，就是一輩子服務到老死，也得給你找一個暖被窩的。”
“不錯，十萬還真不多，範老師，您等一下，您剛纔說的那個女的很符合我，她不是來了嗎，等她談完，我再接着見個面。”
“可以，但你要先付費。”
“你不是說普通會員500嗎？我這就給你，成不成就這500塊，一次性的。”我說。
“好吧，那就500，不過，你要把你竹園小區房產證拿給我看看。”
“房產證我沒帶，下次一定帶上。”
“那可不行，我們是正規婚姻介紹所，你不出示房產證，怎麼證明你有房產呢？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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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對，但現在讓我回去拿，我怕時間來不及，這樣行不行，這500塊你先收着，我和她見完面後，不管成不成，你去我家好不好，我拿房產證給你看，這總該行了吧？”
“好吧，那我就跟你去見見世面，看看你的豪宅。”
“好啊，我這就安排車，我打個電話，讓車來接。”
“你沒開車來嗎？”範老師問。
“我步行過來的，等一下，我打個電話，拍路虎來，路虎聽說過嗎？”
“當然聽說過了。”
“便宜，不到200萬，您就將就坐坐吧。”我拿起手機，撥着郭小強的手機。
“大哥，你說。”
“小強，你把路虎給我開過來，一個小時後，在工會大廈。哪個工會大廈？工會大廈還有兩個？什麼？你找抽啊，工會只有一家開的，沒有第二家，開第二家那就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