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晃動着。
林姍姍慌忙抱住我。
我的頭歪在她的胸前,酥軟的,柔滑,彈性適中,我覺得我將要被一種不知名的暈眩擊中,暈,是一個好詞,博大精深,我現在才知道,我暈了。
“蔣未生,你,你醒醒,快醒醒!”
她的喘息也如此精妙,我打算迷失一會,再迷失一會。
“未生,你快睜開眼睛。”她的嗓音帶着哭腔。
我微微睜開眼睛,面無表情,此刻這樣子應該像一個剛爬過雪山的紅軍小戰士嗷嗷待哺。
“水,水!”我有氣無力地把臉貼過去。
“好,水,我給你拿水。”林姍姍把我扶在座位上。
她出了教室,片刻又返回,兩手空空,臉色焦慮。
“水!水。”我舔了舔嘴脣,媽的,服不服?還從小習武?小樣,等着瞧吧。
“未生,這樣好不好?我帶你去醫院,出了校門,我就給你買汽水喝。”
“好吧。”我說着頭耷拉了下來。
“別!你挺住!挺住!”林姍姍喊道。
聽她說挺住,我的脖子如彈簧一般,把腦袋彈了起來。
“好樣的,我扶你去醫院。”
下了樓,林姍姍把我扶到車棚。
她去車棚推車,我手抓着欄杆,像一個東亞病夫,霍元甲那個年代裡的。
等她推車出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嘴歪向一邊,翻着白眼。
“我的天哪!這怎麼辦?我給你叫救護車。”林姍姍說。
“別,不用,”我把頭彈起來,像個好人,“你扶我起來。”
林姍姍快哭了,她抱着我的胳膊拽着,看她這麼費勁,我索性站起來。
“未生,你坐前面吧!”林姍姍上了自行車。
“啊?不能坐後面?”
“坐後面,我怕你掉下去。”林姍姍說。
“不會的,我抓着你就可以了。”
“不行,你坐在前面。”林姍姍語氣凌厲。
“這讓人看見了不好。”我說。
“你先坐後面,我先推你出校門。”林姍姍說。
出了校門,林姍姍給我買了瓶汽水。
“你,你車技怎麼樣?”我問。
“車技還可以,這你放心。”林姍姍說。
林姍姍屁股對上了車座,“來,你坐好。”
我坐上自行車大梁後,林姍姍的胳膊就開始晃悠。
“你確定能搞定?”我喝了口汽水。“哎!你,你別緊張,你什麼時候學會騎車的?”
“上個星期。”林姍姍說。
“等等,我還是坐後面吧。”我說。
“你怕什麼?我從小習武。”
我的親孃啊,習武和騎自行車有毛關係?
“老師, 我跟後面跑行不行?”我說。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林姍姍說,“上來。”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那就上吧,我坐到後座,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拿着汽水喝。
“你挺重的。”林姍姍回頭看了我一眼。
“老大,你看前面的路。”我說。
“你說什麼?”林姍姍問。
“老師,你看前面的路。”
“你好點了吧?”
“哎呦,頭疼了,哎呦,我想吐。”我吐了一口汽水。
“你堅持住,很快就到醫院了。”林姍姍說。
“你慢點騎。”我說。“慢點,慢點!哎,你怎麼越騎越快了,我暈,我暈!”
“蔣未生,你少說話,你抱好我。”
我把汽水扔到一輛卡車裡,然後雙手抱着林姍姍的腰,頭貼着她的後背。爲什麼?我它孃的是爲什麼?爲什麼哭着喊着非要娶蔣慧她媽陶葉子這個黃臉婆,而放着這麼一個大美人不要,啊?你說?這麼一個大美人讓別的野豬一次次去糟蹋,林姍姍的婚姻,打一個雨果的小說書名:《悲慘世界》。哎!我嘆息着,好在你現在命好,遇到了我。
車很快就翻了,在我的預想之中,就在翻車的前五秒鐘,我已經預感到這車要翻了,但我的頭懶得從她後背拿開,溫柔鄉,乃英雄冢,她一個急轉彎,我從車上飛了出去,我的大腦袋和小腦袋都保住了,大腿外側緊挨着一根木頭,大腿和木頭之間,有一顆鐵釘在自由馳騁,真他(媽)的自由。
我擡了擡腿,還好,腿沒斷。
林姍姍撲過來,跪在我腿邊。
“出血了!出血了,怎麼辦?天哪!”她大叫着,像一個瘋子,不,像魯迅筆下的祥林嫂。
我看到站臺後面第一人民醫院的大牌子熠熠生輝,“終於到了,林老師,你沒事吧?”
“從小習武,我沒事。”
我扶着牆站在醫院的走廊裡,聞到一股藥味。
“真對不起你,哎!”林姍姍擦着眼淚。
“藥是香的!是香的!”我說。
“蔣未生,未生,你怎麼了?我是林老師,你看着我。”
“藥是香的,真的,我現在才感覺到藥是香的,老師,你聞聞,我怎麼以前沒發現呢!”
林姍姍拍着我的臉頰,“腦子不會壞掉了吧?”林姍姍喊道,“醫生!醫生!”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接待了我。
“皮外傷,小姑娘,別擔心,擦點紅汞就可以了。”老頭還挺淡定。
“醫生,他的頭有問題。”林姍姍說。“就是頭被撞了,好像精神有點那個。”
“怎麼撞的?”醫生問。
“牆撞的。”我說道。
醫生笑了笑,“現在感覺這麼樣?”
“頭暈,頭疼,想嘔吐。”我說。
醫生皺着眉頭,“撞的時候,有沒有昏過去?”
“有!有!”林姍姍說,“他昏迷過去了,有好幾分鐘,還,翻,翻白眼。”
“孩子,你能說一下怎麼撞牆上的嗎?”醫生說。
“我,我剛纔,在教室,站桌上擦玻璃對吧,牆就過來了,轟一聲,牆就砸我頭了。”我說。
“你們教室的牆倒了?”醫生問。
“沒有啊。”林姍姍說。
“孩子,你站桌上,是不是從上面掉下來了,頭先碰着地了?”醫生說。
“是,好像是掉下來,地板就轟一聲砸我腦袋了。”我說。
“蔣未生,你剛纔不是說牆砸你頭嗎?”林姍姍說。
“不,不是牆,是地板砸的,我更正。”我說。
“孩子,你耳朵呢?”醫生問。
“我耳朵?”我手摸了摸頭兩邊,“一個也不少啊?”
“我是說聽到什麼聲音嗎?耳朵有雜音嗎?”醫生聽診器放在我胸上。
“耳鳴。”我說。
“這就對了。”醫生說。
“醫生,什麼這就對了?什麼意思?”林姍姍問。
“腦震盪。”醫生收起聽診器。“確定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