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北辰怎麼會跟駱無殤在一起?一定是我眼花了。
我心跳略一停滯,本想一笑置之,卻還是忍不住又扯着脖子往回張望了過去,可是因爲園子裡的假山堆疊的錯落有致,我又離得太遠,就只能偶爾見着一兩片飛飄而過的衣角。
一前一後,一紫一白,分明就是駱無殤與韋北辰無疑。
我本能的提了裙子就要去追,不想腳步才起就被身後身邊那內侍一把拽住了袖子,催促道,“姑娘,快些走吧,陛下該等急了。”
“我——”我心煩意亂,就只想撇了他追上去看看駱無殤與韋北辰要去哪裡,可風北渡那邊又無法推脫,一時間只猶豫着不知何去何從。
那內侍見我不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了片刻便強行拽了我繼續往前走。
前面又走過一道不長不短的迴廊,遠遠就見着一座載滿梅花的院落,院牆很矮,裡面事兒有花枝從圍牆上面探出來,映着冬日裡的蕭索景物顯得十分搶眼。
下了臺階,那內侍就適時的止了步子,恭敬的給我讓出路來,“主人就在園子裡,姑娘請吧,老奴就不過去了。”
他不再往前相送,自然是得了風北渡的暗示,我也不勉強他,只點頭回他一禮,“那我去了,有勞公公了。”
“姑娘客氣,是老奴的本分!”他笑笑,不再多說往回退回到迴廊裡的柱子底下,目不斜視的站了。
我看他一眼,也不再遲疑,舉步進了園子。
那園子其實不大,成東西走向細長的一條,似乎是有人有意爲之,剛好將前面的三座偏殿跟後面那座烈火焚燒的廢墟隔起來。
這日風北渡只傳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肩上一件素白的大氅,看不到他的臉,只看那個孤身負手站在梅林中的背影確實恍惚襯出些文人雅士的意境。
我走過去,在他身後五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恭順的衝他拱手施了一禮,“不知主上召屬下前來所爲何事?”
彼時風北渡正單手壓下一支花團錦簇的花枝在玩賞,聞言便是回過頭上,手上力道一鬆,枝條彈起,就跟着飄落幾片花瓣。
他的眸色很淡,看不出怎樣太深的情緒,單從表面上看心情似是還不錯。
信手將落在廣袖中的一片花瓣抖落,他這纔不緊不慢的擡頭對我道,“聽說昨日北辰忙了半宿,他還好麼?”
不提駱無殤,也不問許如雲,卻單單要打聽起韋北辰的情況來!
呵,風北渡,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早就把人心算透,有些話永遠都不必去提,只等你心驚膽戰主動向他坦白。
“謝謝主上關心,他今日的精神不太好,該是還睡着吧。”我道,想起方纔在路上見到的一幕就有點心不在焉。
“嗯,那這兩天就讓他先歇着吧。”可能就只當我是在爲韋北辰的身體傷神,風北渡沒在這事上與我周旋,頓了一頓又是漫不經心的仰天呼出一口氣道,“早上清漪園又送了帖子來,說是明日過午要請朕過去一趟,你怎麼看?”
行宮這邊剛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不管幕後黑手有沒有揪出來,作爲東道主,凌颺會邀風北渡他們二人過去作個交代也是應該。
“也請了南野王?”雖然心裡已有九成把握,我還是問了。
“是啊!”風北渡悠悠的吐出一口氣,不甚在意道,“不過他那邊孩子雖是暫時保住了,王妃的肚子不還是甚爲穩妥,去不去就兩說了。”
風北渡的意思我明白,其實以他的謀略算計,這種事情哪用得着由我來指手畫腳,他這樣問並不是想聽我對這件事的看法,而是想看我對駱無殤的態度。
“他去不去與主上無干,蒼月城主要盡地主之誼,我們只管客隨主便就是了。”我道,也不多加掩飾,“不管怎麼說,昨日他妻兒的性命得以保全也都是仰仗主上的恩德,不管他心裡怎麼想,這個情,他不想領都不行。”
雖然是因爲我的一時私心才求了韋北辰去做了這個不討好的好人,也不管駱無殤願不願意接受,這個人情都已經擺在那——
往小了說是韋北辰醫者仁心,往大了說則是夜瀾對他南野的恩典。
“呵——”我不是有意要恭維風北渡,風北渡聞言也不過是不置可否的淺笑一聲,片刻之後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便是霍的斂了神色,對我道,“你那邊查的怎麼樣了?有線索顯示是何人所爲麼?”
有韋北辰公然去唱了這個反調,不管風北渡之前的動機如何,表面上,夜瀾的嫌疑也就洗的差不多了,此時那個隱藏幕後的真正主使纔是各家提防的大問題。
“明楠正在抓緊追查,整個行宮不過這麼大一塊一方,想來很快便會有消息了。”我道。
“嗯!”風北渡點點頭,回過身去緩緩踱了兩步,終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覺得——這會是蒼月城的禍水東引之計嗎?”
凌颺這個人,表面上看放蕩不羈說話顛三倒四,但從這幾次的接觸中來看,他在骨子裡絕不能是個善碴兒。
許如雲的那個肚子裡裝的可是南野未來的儲君,非同小可,現在全天下都認定他不能往自己的身上潑髒水,以他的爲人,會利用了這個漏洞鋌而走險的動些手腳也不無可能。
“這個不好說,”我搖了搖頭,想着不禁莞爾,“既然此事與我們無關,主上又何必想那麼多?就算我們不查,當事人也總會揪出他來要一個交代,我們看着便是。”
“坐山觀虎鬥?”風北渡嗤笑一聲,瞳色幽深的望着我,牽了牽脣角道,“你倒是沉得住氣。”
我心下一驚,恍然發現自己今日確實是有些多話了,只是話已出口就沒了反悔的餘地,只做無所謂的垂眸道,“主上不是已經這麼做了?是屬下多言了。”
風北渡又盯着我看了片刻,終究還是重新迴轉身去,思量着好半天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惦記着駱無殤與韋北辰的事,隨着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心急如焚。
但見着他一時半會兒也實在是沒有回神的打算,不得已就先開口打破沉默道,“主上還有別的吩咐嗎?沒有的話我想去明楠那裡看看。”
“嗯!”風北渡沒有回頭,只淡淡的應了聲,停頓片刻又道,“既然北辰那邊身子不適,這兩日就讓他暫且歇着吧,明日清漪園的宴,你隨朕去吧。”
“是!”我也心情再跟他在這種事上計較,只強作鎮定的應道。
“那你去吧!”風北渡擺擺手,我如蒙大赦,趕忙施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因爲怕他察覺出異樣,我強壓着心裡的焦躁款步往外走,守在迴廊處的內侍見我出來便迎出來招呼我道,“姑娘這便回去了?”
“嗯,我那邊還有些事情,皇上這裡公公好好陪着吧。”我道,衝他牽了牽脣角就錯過他身邊離開,待到往前面的拐角處一轉,便是什麼也顧不得的拔腿就跑。
雖然駱無殤與韋北辰的身影我都不會辨認錯,但是存着一絲僥倖,我還是先回了一趟房間。
推開門,屋子裡果然是空空如也,這時候我也才終於忍不住的慌了,轉身奔出門去。
駱無殤對韋北辰的態度一直都不友善,雖然沒有什麼大的衝突,我總覺得他二人湊在一起不妥。
我心中焦躁不安的沿着之前望見他二人的方向一路找過去,最後一直順着守門侍衛的指點尋出了宮門。
因爲是前朝所留的老舊宮殿,這座行宮所處的位置較偏,後面不遠就是一處風景清雅秀麗的柏樹林。
怎麼說大家也都是蒼月城的客人,我料想他二人也不也會明目張膽的走太遠,沿着兩側長滿灌木枯枝的小徑一路尋過去,不過其然就見着他二人立於立於樹林入口處的身影。
駱無殤會找到韋北辰,不過就是因爲我,雖然我一直死抓着韋北辰不放,卻完全不想把他牽扯到我與駱無殤的舊事之間。
我本想直接上前拽了他離開,想了想又覺得不妥,腳下遲疑片刻便往旁邊的樹叢中閃去,藉着樹木遮掩又往他二人所站的位置移近一些,也好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因爲怕被駱無殤察覺,我也不敢靠他們太近,離着二十步之外就在一株合抱之粗的老樹後頭止了步子。
他二人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之前還說了什麼我無從探究,此時入耳的第一句是韋北辰的聲音。
“王妃現在身子虛弱,南野王陛下若是沒有別的事,我也該告辭了。”韋北辰道,聲音平靜,完全聽不出平仄起伏,只是他雖這樣說,卻又像是料定了駱無殤必定還有話要說一般,並沒有先行一步離開的意思。
此時他是背對着這一方,我就只能見他一個清冷的背影,駱無殤負手站在他的側後方,身子稍稍偏錯往另一方,我卻是能隱約的見他半個側面輪廓。
兩個人仿似是達成了一種天然的默契一般,駱無殤並沒有馬上表態,而是看着他的背影片刻才鄭重的由脣齒間送出一句話,“離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