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今晚想和她在一起
晨瑤拉住她的手,笑吟吟地站起來,和她一起慢步往前走去。
“素簡教我煮茶吧,你煮的茶,王爺很愛喝。”她折了幾朵桃花,放在鼻下輕輕嗅着,又笑了笑說:“我也會教妹妹制這桃花露,抹在身上,甜香美妙。”
“夫人身上是什麼香?淡雅極了。”葉素簡好奇地問她。
“我長年和草藥打交道,身上草藥味太濃,任何香都遮不住,所以我用了清淡一點的木槿花的香,讓草藥味變得好聞一些。明月用的是我教她的梨花香,她爲人清雅,用這梨花最合適。熬好製成了,用冰鎮好,放在罈子裡,放進地窖,可以用一年。”晨瑤把手裡的桃花遞給葉素簡,又輕聲說:“妹妹你豔若桃李,最適合桃花香,只要有心,定能豔冠羣芳。”
“若有那一日,素簡定當對姐姐唯命是從。”素簡趕緊堆起笑臉,流露出滿臉期待畛。
晨瑤淺淺一笑,又折了一枝桃花,拉着她的手加快了腳步。
出了園子,只見御璃驍就坐在院中的木椅上,夜明月正俯在他耳邊說些什麼,神情溫柔。
秋玄靈在一邊聽着,素手裡捧着一隻盤子,裡面是各色鮮花,見她們二人過來,便笑眯眯地衝她們招手,脆聲說:“二位姐姐快過來,明月姐姐說,讓我們做百花宴來宴請城中富商夫人們。釧”
“王爺是要籌軍餉嗎?”晨瑤微微一笑,手自然地搭在了御璃驍的肩上,和夜明月一左一右地站着。
運糧的軍隊被御天祁給攔住了,雖然還沒奪走,但是也耽擱了行程,這麼多將士要吃要喝,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御璃驍輕一點頭,從椅上站了起來,轉頭看向了二人,淡淡地說:“籌糧之事,女子不要插手。若有心思,幫着做些衣裳鞋襪已是盡心。”
“王爺此話差矣,這也不是干涉您的政事,我們願意爲王爺分憂解難,不過盡份心思而已。都是家事國事,匹夫有責,女子只要有心,也能像男兒一樣爲國盡忠。”晨瑤笑吟吟的,說得挺順暢有理,轉眼看夜明月時,又抿脣一笑,“不過,池城民風純樸,並不是繁華之城,只怕也籌不到多少,吃光了鮮花,只怕也不行,還是另想辦法吧。”
夜明月臉色微變,這是她出的主意,正是爲了應對晨瑤又作衣衫,又去軍營幫忙的舉動。御璃驍戰戰大勝,問鼎天下指日可待,她可不想被晨瑤獨佔了光彩,將來滿身榮耀。
漁嫣扭着頭,正在看地上的落葉,一手搭在椅上,腳輕輕地踢開落葉,眼前的一切權當成什麼也沒看到,也不關心。
“好了,都下去吧。”御璃驍始終沒看漁嫣,直到這時,才輕輕揮手,沉聲道:“本王要靜靜。”
幾人不敢再聒躁他,趕緊行了禮,結伴往外走。
漁嫣起身時,頭髮被椅子扶手的裂縫勾住了,扯了兩下沒能扯開,御璃驍便過來,二指輕輕一扯,乾脆地斷掉了那幾根青絲,又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道:“戌時去後門處等我。”
漁嫣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夜明月正站在幾步之外等她,見她過來了,便狐疑地問:“王爺和你說什麼?”
“嗯,說我爲何像呆子一樣不出聲。”漁嫣胡亂編了句。
當日勸夜明月聯手,只是爲了自保,多少有利用夜明月的心理。這夜明月可是個較真的人,聽進了心裡,一心等着漁嫣爲她穿針引線。漁嫣有點兒悔意,可又覺得夜明月可憐。那樣一個清高的女人,爲了這情字,也顧不上清高自尊,眼巴巴地等着這男人來愛她。
“你不像呆子,我像。”夜明月盯着她,一字一頓地說:“漁嫣,不要騙我,你不會比我更愛王爺。如果你真的騙我,我不會饒你。”
漁嫣微微笑了笑,點點頭,慢步往前走去。
夜明月跟在她身後走了會兒,見她悶不作聲,有些不耐煩了,索性轉身走開。
漁嫣轉頭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罷了,且去問問御璃驍,對這二人到底是什麼情份吧。
回到住的小院,這衙門太小,只有東西南三個小院,御璃驍獨處一個,夜明月和晨瑤一個,葉素簡和秋玄靈又一個,還真的只有這以前不能住人的廢屋子給她,不過傅總管已經連夜讓人收拾乾淨,修補好了壞掉的門窗,漏雨的青瓦,又用檀香狠狠薰過,雖然陳舊,但足能讓她安靜獨享。
她今兒才知道,阿朗是出城的時候和守城的侍衛起了爭執,被投進大牢了。念恩念安是一直關着的,這時候還沒放回來。漁嫣猜想,可能打得不輕,只怕在養傷,不便讓她看到。
漁嫣心裡有個結,一直想不通,誰給她下了水銀的毒?
正想着,傅總管帶着大夫進來了,笑眯眯地抱拳行禮,恭敬地說:“王妃娘娘,這是徐大夫,醫術了得,王爺特地請來爲王妃娘娘拿脈。”
呵,稱呼都變了。
漁嫣在桌邊坐下,擡眼看徐大夫。
約摸四十多歲的年紀,皮膚細白,下巴留了一簇須,若非這黑鬚,還真讓人覺得他生得太過細緻了些。
“見過娘娘。”他跪下磕了個頭。
“起來吧。”漁嫣輕輕點頭,收回了打量他的視線。
“徐大夫是這附近五個城裡最有名的大夫,叔伯都在宮中,若非是家中獨子,家中老母體弱,他要守在身邊盡孝道,也會被徵進御醫院爲皇上效力。王妃大可放心,保證藥到病除。”傅總管樂呵呵的,一臉諂媚。
“哦,傅總管能做這保證?”漁嫣笑笑,擡眸看他。
傅總管噎了一下,乾笑着,退到一邊,讓徐大夫起來給漁嫣拿脈。
婢女搬來椅子,徐大夫就在漁嫣身邊坐下來,眼睛輕合,手指輕搭在漁嫣的手腕上,側耳聽了片刻,低聲道:“娘娘身子很弱,一定要避免有子,以免傷子傷身。”
“可有什麼不妥?”漁嫣小聲問。
“嗯,娘娘的脈像有些亂……”
“可有水銀之毒?”漁嫣又問。
聽到此話,傅總管飛快地轉頭看漁嫣,眼中閃過幾絲訝然。
徐大夫聽她有此問,趕緊又搭指上脈,仔細聽了許久,才搖搖頭說:“有些像水銀之毒,可又似乎不是水銀,娘娘且張開嘴,讓小人一看。”
漁嫣輕輕吐出舌尖,徐大夫湊近了點,傅總管趕緊往後扳了他一下,小聲提醒:“徐大夫不要靠太近。”
徐大夫有點慌,趕緊往後仰身子。
“傅總管,你能出去嗎?不要多嘴。”漁嫣惱了,衝着傅總管低斥。
傅總管擠出笑意,碎步退出好幾步,垂頭站着。
“徐大夫,你仔細看。”漁嫣又吐出舌頭。
張嘴後,有股奇妙的香從舌尖散發出來,讓人心神盪漾,徐大夫的額上和鼻尖泌出細汗,好半天才定下心神,盯着她豔色的舌尖看了會兒,這才低聲說:“娘娘,恕小人無禮,小人能否以銀針一試?”
“扎舌頭?”漁嫣蹙起了眉,那得多疼!
“非也,額上……”徐大夫指她的額角胎記。
漁嫣的心咯噔一沉,莫非這胎記的問題?夙蘭祺難道真知道這是什麼?她輕輕點頭,任徐大夫用銀針在額角上輕輕一挑,豔色的血在銀針上滾動着,滴進了徐大夫另一手託着的小白瓷碟,像一滴豔色的花汁,帶着和她舌尖上一樣的香味。
“王妃娘娘,小人把這血帶回去,弄明白之後,立刻回來稟報娘娘。”徐大夫的神色有些冷峻。行醫數十年,頭一次見到這種狀況,漁嫣的唾液和血都有着奇妙淡香,若非天生體質問題,或是經年服用丹藥,那便是毒了。
“徐大夫,跟我領賞去吧。”傅總管這時纔敢上前來,帶着徐大夫下去,向漁嫣拱手行禮時,雙眼中亮光閃閃的,活像個老狐狸。
漁嫣很反感,可又佩服他這樣的人物,在這樣的亂世裡,一個太監,混得如魚得水,在哪裡都受到重用,這實在是他的本事。
待二人出去了,漁嫣摸了摸額角,扭頭問身邊的婢女道:“這個很醜嗎?”
“不醜,很美。”婢女趕緊說。
漁嫣捂着額角,進屋照了照銅鏡,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多大的事呢,也有人長着痣,越長越大,也沒見死人的,只怕是最近太累,胎記纔跟着造反的吧。
桌子上擺着兩匹布,還有針線剪刀等等,給漁嫣分的事是做鞋襪。漁嫣不擅長這些,可這是善事,權當積德了。她把婢女們叫進來,讓她們做鞋,她自己做襪子。
倒不是她想偷懶,襪子容易做,即便是縫歪了,還能拆了重來,鞋子若做壞了,將士們穿着不舒服,倒是添亂、惹麻煩。
白色的布剪好了,一片片拼上去。漁嫣拿針線,可遠不如拿筆來得輕鬆,左右都彆扭,沒半盞茶功夫,十個手指都扎過了,不時把手指送進嘴裡去吮幾下,皺臉擰眉的,只覺得這是天下最難、最難的事……以後定要好好珍惜衣裳鞋襪,得扎多少手指,才能做出一套精細的衣裳啊!
幾個婢女在一邊看着,想笑,又不敢,有一個走過來,輕聲教她。
“娘娘,針這樣拿着,不會扎手。”
“我也會的,只是做得少。”漁嫣抿脣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娘娘的手金貴,是拿筆的手。”婢女大膽地說了句。
漁嫣擡眼看她一眼,認出她是常在御璃驍身邊伺侯的人。
“你叫什麼?”
“奴婢芳蘭。”
“名字挺好聽的。”漁嫣輕輕點頭,這芳蘭長得眉清目秀,又很機靈。看着她,漁嫣又忍不住想念安和念恩了,既不是水銀,是這胎記的原因,那兩個丫頭就沒什麼錯處,真想現在就看到她們!
“娘娘做上一兩雙就行了,夫人們都會這樣,只要名義上做過就好。”芳蘭又勸她放下針線,去休息。
漁嫣搖搖頭,小聲說:“反正是閒着,能做就做吧,你看我這速度,我也做不了多少。”
婢女們退開去,房間裡靜靜的,只有剪刀撕開布料時發出嘶啦的聲音響偶爾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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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總管引着徐大夫去帳房領了十兩銀子的診金,帶着他從角門出了衙門,笑眯眯地一拍他的肩說:“徐大夫,要好好的研究好,弄錯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徐大夫連連點頭,連聲說是。
“我好心提點你一下,不懂的,千萬別裝懂,沒把握的,也千萬別輕易去試,這不僅關乎你的名聲,還有你徐家上下十幾口人的性命。”傅總管臉上的笑更濃了,盯着徐大夫的眼睛,愈加像個老狐狸。
“是,小人知道了。”徐大夫又連連作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好了,你走吧。”傅總管一揮手,讓徐大夫離開。
徐大夫擡手抹了抹汗,微弓着腰,匆匆往回走。傅總管看着他的背影,眉頭輕輕皺起,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了,這才轉過身,慢吞吞地回了衙門裡。
徐大夫一路奔回了藥鋪,直接回了房間,關上門,扯掉了鬍子,雙手在臉上揉了幾下,慢慢地往下揭着面具,赫然露出夙蘭祺那勾着笑意的桃花眼。
“主子回來了。”男子閃身從暗處出來,抱拳向他行禮。
“拿晨時露水來。”夙蘭祺把裝着漁嫣鮮血的小瓶取出來,倒進了小盤中,低聲說。
侍衛趕緊過去,取來了鳳蘭祺一大早就採來的露水,夙蘭祺把這水倒進了小盤中,那鮮血在露水裡漸漸地淡了,不再那麼豔麗。
“果然如此。”夙蘭祺輕笑,坐了下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盯着鮮血不出聲。
“主子,這是怎麼了?”侍衛不解地問。
“我又能發一筆了。”夙蘭祺伸了個懶腰,走到榻邊去躺下,手指交叉扣在胸口上,懶洋洋地說:“阿泗,你覺得漁嫣美嗎?”
“若沒那胎記,還挺美的,那胎記有點兒……”侍衛阿泗小聲說。
“你不識貨。”夙蘭祺瞟他一眼,有些不悅。
“是,屬下不識貨。”阿泗趕緊說。
“下去吧,我睡會兒。”夙蘭祺翻了個身,手一揮,帳子便落下來。
“那個徐大夫要不要……”阿泗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你幾時看到我亂殺人了,不收銀子,沒錢賺,你還費這心思?”鳳蘭祺的語氣有些冷酷起來,讓阿泗不敢再多言。
玄泠國的皇族,無不嗜財如命,這夙蘭祺尤勝,斂財的手段讓人咂舌,家中財寶更是數不勝數。
“其實我還挺想得到漁嫣的,她很有味道……你們凡夫俗子,不識貨。”他合上長睫,又淡淡地說了句。
阿泗嘴角猛抽,抱了抱拳,退了出去。院中有棵高大的楊樹,滿樹葉片被風拂得嘩啦啦地亂響,院子裡的藥架上擺着數十個大籮筐,小廝們正在忙活,居然無一人發覺徐大夫和管家都換了人。倒是徐大夫的老孃有點嫌這兒子不太勤快了,都沒去給她洗腳,正在屋子裡嘟囔不停。
——————————莫顏汐:《皇上,臣妾要熄燈》—————————————
一輪月,靜悠悠地懸在枝梢頭,更聲已過了三下,已是戌時二刻。
漁嫣才走到後門處,御璃驍就不耐煩地從一邊閃身出來,盯着她質問:“你還得寸進尺了,讓本王等你這麼久。”
“忘了時辰。”漁嫣輕聲說。
“你還有理由?”御璃驍眉頭一擰,不悅地轉身往外走。
“還不是要做鞋襪,做不好呢。你想去哪裡,我很困,想睡了。”
漁嫣有些無奈,靠在一邊的樹上,低眉打哈欠。若不是他打發人來催,她真會爬上榻睡了,大半夜的,還要去哪裡折騰?她可不是他,有折騰不完的精力。
他轉過頭來,視線往下低去,她的雙手藏在袖子裡,低眉順目,一臉睏倦模樣。大手抓來,託着她的小手一看,手指根根都紅通通的,有細小的紅點兒。
“居然做個針線,也能紮成這樣。”他粗礪的指尖在她的手指上不輕不重地撫了一把,淡淡地說。
“啊,不會,不如她們心靈手巧,會捏肩揉背,也會百花宴,軍中行,我可以回去睡覺嗎?”漁嫣實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轉身要走。
“回來。”他恨恨地摁住她的肩,繞到她的前面看她。
“王爺,高擡貴手……讓她們陪你去吧。”漁嫣努力擡了擡眼皮子,無精打采地說。
“這麼累?明天別做了。”他擰擰眉,沉聲道。
“好。”漁嫣巴不得,只要別讓她再被針扎……
“漁嫣……真恨你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
御璃驍滿腔的熱情被她澆滅了一半,不免有些不喜,在她的手上稍重地抓了一把。
“王爺,我是女人,沒你那樣好的體力,不然等我學幾年內功心法吧,練出如牛一般強壯的體魄,再和你日夜廝殺不停……”
漁嫣愁容滿面地盯着他,努力往回抽着手。
御璃驍語結,呼吸漸重了,有些恨恨地把她的手甩開,冷冷地說:“若說得寸進尺,你漁嫣當屬天下第一。”
“王爺啊……”漁嫣真想磕頭求饒,只是想睡覺了而已,就有如此大罪嗎?
“回去睡吧。”御璃驍轉過身,不再理她。
漁嫣如遇大赦,一溜小跑,飛奔遠去,哪像疲憊的樣子?御璃驍扭過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會兒,輕輕搖頭。
明日是他的生辰,可他得去前方軍營,白天一直在忙,今晚想和她多呆會兒,哪知她就這樣跑掉了……
這女人的心腸,硬得很,也冷得很,最擅長陽奉陰違,假腥腥。
正在心裡給她定着各種不好,各種不妙,漁姨又急匆匆地回來了,他長眉微展,正以爲她回心轉意的時候,漁嫣已經拉着他的袖子,小聲說:“王爺,明兒把念安和念恩,還有阿朗還給我吧。”
“明日讓會讓你監斬。”御璃驍淡淡地說着,轉身就走。
“王爺……”漁嫣急了,伸手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她剛剛纔想到芳蘭說的,御璃驍明日要去軍營,現在不求他,那三人又得多吃幾日的苦頭。
御璃驍低頭看她,那滿臉急切的模樣,讓他心頭微微一澀,淡淡地說:“漁嫣,我自問待你不薄,你何時會給我幾分真心?不似這般陽奉陰違,有事求我時,便露出這副巴結模樣,無事之時,便恨不能躲我似躲洪水猛獸?”
“哪有……真的只是困了……”漁嫣媚眼圓瞪,急急解釋。
御璃驍一指托起她的小臉,心中一動,沉聲問:“那你的心裡,可曾裝進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