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伴我一生,任我折騰
院中人散盡,御書房的門敞開,轎中人才慢步出來,長披風從頭掩到腳,依稀看得出身形高大,但分不出男女。
書房的門窗已經緊閉,御天祁緩步迎上來,盯着這蒙得嚴實的人,低聲問道:“謀師,汰州已失,趙太宰獻計與天漠國聯姻,你覺得呢?”
“不可。”男子低啞的聲音響起,也沒取下披風。
御天祁看他一眼,點點頭,手一揮,露出滿臉疲態,“如今後青皇城就被堵在了絕境之中,商不通、糧不進,人心惶惶,長此以往,必定影響軍心。謀師每次的計謀都精巧出奇,可御璃驍爲何回回都能堪破?是不是謀師身邊有細作,走漏了消息?或者根本就是謀師你不想爲朕贏了這場仗。”“皇上怎會如此想,確實是他厲害,堪破了先機。”謀師沉吟一下,滿眼鎮定。
“那他難不成是神仙,步步緊扣,一步不錯!”御天祁頓時就變了臉色,怒聲反問釹。
“他深諳兵法,又久經沙戰,若那麼容易戰勝,就不是御璃驍了。”謀師還是笑。
“下一步如何?”御天祁漸漸冷靜下來,看着他問。
“等。”謀師沙啞的聲音從面具後透過來,像一把鈍掉的鋸,鋸着人緊張的心橋。
“如何能等?朕尊你爲謀師,是因你之前確實爲朕排憂解難,可若還是拿不出得勝的主意,謀師你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御天祁冷笑,手指輕輕地撫上還放在一邊的寶劍,眼中殺機漸露。
謀師起身,向他作了個揖,低聲說:“皇上息怒,半月之內,必見分曉。”
“那就半月,你也記着,你想要的東西,也只有朕能給你。”御天祁銳利的眼神緊盯着他,低聲道。
“臣謹記。”謀師點頭,轉身就走。
“把你的披風捂緊點,切莫讓他堪破你的身份,死無葬身之地。”御天祁盯他的背影,冷聲提醒。
謀師鑽上了轎子,看他一眼,放下了轎簾。
太監們快步進來,擡着轎子就往外走。並不走正門,而是經暗道出宮。御天祁走到書房門口,仰頭看着碧藍的天空,朵朵白雲柔軟的舒展着,它們可有焦慮?它們可看到了漁嫣?
太監見他久久仰頭,趕緊搬來長梯。
御天祁踩着梯子,站到了宮殿的頂上。站在這裡看去,偌大的後青皇宮彷彿看不到盡頭,琉璃瓦在陽光下的照耀下,華光萬千,花園,湖泊,宮殿,樹木,這裡就如同仙境一般。
“漁嫣,他到底哪裡吸引了你?”他低語着,風從耳畔過來,帶來黃鸝的啾鳴,他擡起手,想撫|摸風,卻只撫到了空無。
他呆怔半晌,轉頭看向汰州的方向,後青國傳至他的手中,他不能這樣拱手讓人哪,他不能輸。
————————————我是夜宴女主人的分界線,無人可搶我的光彩———————————
暮色降臨,汰州東南方的一棟大宅院前,車水馬龍,人潮涌動。
御奉孝把自己的另一棟別院晉獻給了御璃驍,以暫作王府。這裡雖稱別院,但規格比奉孝王府還要大,府中園林成蔭,湖泊鱗鱗,亭臺樓閣,飛館生風,堪比皇宮。
園中張燈結綵,歌舞已起,半個時辰之後,御璃驍將在此接受衆官朝賀,正式詔告天下,他將改國號爲建元,以示新朝來臨。
御王寢殿中,晨瑤親手給漁嫣用郝海沙漠蠶絲線來縫合肩傷,這種絲線會在一月之後自然融化,不必再忍受拆線之痛。郝海親手開的方子,念安正在熬煮,藥爐就支在殿中,滿殿藥味瀰漫。
“王上,谷主說,不願在衆人面前露面,所以已經回去了,請驍王放心,他會把另一批藥材準時送到,也請驍王記得承諾。”晨瑤身邊的婢女進來,給幾人磕了頭,小聲稟報。
“下去。”御璃驍掃她一眼,淡然地說。
手掌託着明亮的無煙燭,給晨瑤照亮,金針正小心地穿過漁嫣的傷口,雖然用了些麻藥,但對她似乎沒太大作用,依然痛得滿頭大汗。
“快好了,再忍忍。”御璃驍任她在自己的手臂上狠抓着,柔聲哄她。
“你刺我這一劍,我會記一輩子的。”漁嫣擡眼看他,咬牙輕怨,痛得聲音都碎了。
“嗯,我對不住你的肩。”御璃驍低低地回了句,他只穿着錦衣薄衫,而她的指甲用了全力,正死死摳着。
“王上在我們面前可沒這麼風趣,妾身又要吃醋了。”晨瑤微微笑着,拿過小剪,剪斷了線頭,擡眼看向御璃驍,水眸含情,脈脈有愛。
“好了,趕緊上藥。”御璃驍沒看她,形容淡淡,只放下了燭,仔細地打量漁嫣肩頭新縫合的傷口。
縫得非常精巧,針腳很小,而且這沙漠繭的絲線有種特點,遇上什麼,就是什麼顏色,所以現在和她的受傷的肌膚是一個顏色,現在還是暗紅的。
“晨瑤的醫術,真是高超。”御璃驍讚了一句,臉上終於有了幾分溫和笑意,“若到時不留疤就更好了。”
“不會有疤,妾身技拙,可父親的藥,王上難道不信?”晨瑤柔聲說着,慢吞吞收好金剪金針,把稀有的蠶絲收進了白玉小瓶中,又讓念安把藥端上來,給漁嫣上好了,用白布輕輕包好。
漁嫣已被痛疼折磨得大汗淋漓,這時候才覺得解脫,手輕摁在傷口上,輕嘆道:“我這到底是撞什麼黴星,連麻藥也沒作用。”
轉眼,看了看念安還戴在發上的銀釵,眼底閃過了些許笑意,起身站起,輕聲說:“念安,你主子這幾日不能進熱燥之食,你得看着她。”
“是。”念安趕緊福身行禮。
晨瑤又轉過身來,看着御璃驍,認真地說:“五日之類,不能沾水,更不能用勁,王爺可得悠着點了,不能顧着自己痛快,讓王妃難受,若再傷着,王妃又要多受一回罪。”
御璃驍點頭,扶着漁嫣站起來,左右看了看,笑道:“好了,我給你擦一下汗,晨瑤你也回去換一身衣裳。”
“妾身就這樣吧,王妃是女主人,況且妾也坐不了多久就得回來,王妃明日的藥,晚上就得備好,藥好了,趕緊喝一碗再去宴上。”晨瑤笑笑,大大方方地給二人行了個禮,讓婢女拿好她的東西,轉身出去。
賽彌就在外面,見她出來,從婢女手中接過了藥箱,緊跟她的身後。
“白城安呢?”漁嫣看着二人遠去,猶豫一下,小聲問他。
“明日應該就能到了,他要在池城先停一天,辦些事。放心,晨瑤不敢亂來。”他讀出她的心思,小聲安慰。
“當然不必亂來,反正……”漁嫣沒說完,笑笑,去看一邊備好的衣裳。
淡金色宮錦,裙襬有五色彩繡靈雀,外罩薄沙羅,長絲絛纏腰,上墜美玉佩環。
宮婢把熱水端來,御璃驍挽起袖子,浸溼棉織的帕子,一手輕輕拉下她的羅衫,在她微彎的背上輕拭。
薄汗覆在她明珠一般光澤的肌膚上,他擦拭過的地方慢慢染上一層明媚瑰色。
殿中還有婢女數人,都垂頭靜立。
漁嫣不敢動,害羞。
他的手又往前繞來,要爲她擦拭身前。
“我自己來……”漁嫣臊了,趕緊摁他的手,輕輕地說:“你會使壞的……”
他低聲笑,鬆開了帕子,繞到她身前看她,“我怎麼就會使壞?有我服侍你,你不高興?”
“不要你服侍。”漁嫣滿臉的小女兒嬌態,脖頸像白天鵝一般優雅地彎着,洗淨的長長的發,如最柔滑的絲綢一直垂到了腰下,入眼的肌膚都被明媚的瑰色覆蓋着,美極了。
御璃驍又一伸手,婢女趕緊又捧上了一塊帕子,他蹲下去,探進她的裙角里,手掌撫過她的腿,一直往上……
要出汗,自然是滿身大汗,這腿也是汗滲滲的,tun也是汗滲滲的……
可這樣也太羞人了,他蹲在面前,雙手都在她的羅裙下,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在她的纖腿上仔細擦拭。
御璃驍是一臉平靜,而漁嫣卻早已經呼吸急急,心跳快得厲害,心中藏的小梅花鹿撒歡地跑,像是一頭撞進了桃花盛開的園林裡,不管往哪個方向跑,都跑不出御璃驍的溫柔霸道手掌。
“要遲了。”她並了並修長筆直的腿,不好意思地說。
“你躲什麼……”他擡眼看來,雙瞳全是火苗兒亂竄。
“方纔你都聽說了,不要那什麼……”漁嫣往後退着,越加地羞。
“誰要和你那什麼,都汗透了,不擦乾淨,你不好過。”他啞聲說着,雙掌抓住她的腿,不讓她逃開。
“那我自己擦。”
漁嫣彎腰,手撐在他的肩上,嬌眸一低,聲音羞得發顫。
“我替你擦怎麼了?世間夫妻,難道不應如此?丈夫受傷,妻子服侍。妻子有疾,丈夫伺侯。少年夫妻,老來伴,你我既是夫妻,這些事我難道做不得?”
他一臂攬緊她的腿,另一手拿着帕子,細細給她擦淨那些地方,才放開她。
漁嫣是喜歡他這樣的,正是這樣的好,讓她動心,讓她不捨得去死,少年夫妻,老來伴——真好、真好!
“王妃,梳頭。”念安捧着花鈿過來,和婢們一起服侍她穿好了宮裝,再笑眯眯地扶漁嫣坐下。
“念恩醒了嗎?”漁嫣舉起小銅鏡照,小聲問她。
若御璃驍沒說謊,念恩就說謊了,但她不肯說,一見她就淚流滿面,漁嫣也無可奈何,又擔心作惡的人會殺人滅口,便讓御璃驍日夜派人看護着。
“哎,一直怏怏的……透氣也說心口痛,大夫說,只怕不好……”
念安瞟了一眼御璃驍,也不敢大聲回,給漁嫣仔細挽了個百合髮髻,露出她優雅纖美的脖頸,再戴了一隻金鎖圈在脖子上,金鎖圈上三隻魚形美玉,溫潤光澤。
“王上您看,王妃戴這釵,還是這釵……”
念安瞄了一眼她臉上的紅斑,佯裝無事,把首飾匣子舉起來,讓御璃驍挑選。
御璃驍仔細翻找了一回,只覺得都豔俗不堪,稱不上漁嫣,翻了好一會兒,纔拿了枝鑲着明珠的梨花玉釵出來,給她攢到髮髻上,幾朵雪色梨花,中間鑲着碧玉花蕊,正和她胸前的玉魚相輝映着。
漁嫣又照,好半天都沒放下銅鏡,若臉上無紅斑,她也是傾國色吧?只是委屈了御璃驍,要帶這樣的王妃去見羣臣。
御璃驍知道她在看什麼,於是輕輕抽開她手中的銅鏡,拉她起來,低聲說:“走了。”
漁嫣輕吸口氣,點點頭,和他十指相扣着,大步往外走。
只要他不在乎,全天下人皆笑她醜又如何?她的美,她的醜,從來勿需他人欣賞評判。她是漁嫣,她只爲自己和愛人而活,而爭,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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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重臣,美眷同行,濟濟滿殿。
一聲聲悠長牛號角聲響過,衆人齊齊跪下,高呼驍王萬歲,王妃千歲。
漁嫣跟在他身後一步遠的距離,隨着他的腳步往前。晨瑤和夜明月、秋玄靈緊隨其後。在雕着百鳥來朝的臺階前,那三女停下,御璃驍微微側臉,向漁嫣伸出了手。
漁嫣大方地把手放上去,跟着他走上了高臺,隨他一起坐於鎏金大椅上。
此是賀宴,百官來賀,那些賀禮一件件地呈上,琳琅滿目,富貴滿堂。漁嫣當然是最打眼的了,不僅因爲她的臉,還因爲她的父親。
漁朝思可是把這裡一大半的人都得罪過,他的女兒在這些人眼中,也是個厲害角色,不然怎麼會頂着如此醜顏,能把御璃驍擒下?放着與他同患難的兩位夫人不要,反帶着她坐於高臺之上呢?
“王上,今兒是大喜之夜,臣備下盛世歌舞,爲王上慶賀。”御奉孝拈着須,樂呵呵地說。
“一定有美人。”漁嫣俯過來,貼着他的耳根小聲說。
“有美人好啊,一飽眼福。”他笑笑,轉眼看高臺上,朗聲道:“就有勞皇叔,爲我建興新朝獻上這盛世歌舞。”
“改爲年號建興了?我還以爲你會叫什麼勇猛威武之類的?”漁嫣端坐着,笑着,小聲說。
“我就這麼俗?”他啞然。
“建興這詞也俗啊,不過,俗好!大俗大運,天下安寧,建興興旺。”漁嫣這才認真地說。
“你這嘴,說什麼都讓我舒心。”他越發笑得開懷了。
打仗打得辛苦,過去三年多也熬得辛苦,還未完勝,可如今勝勢在他這邊,打過河去,那是早晚的事,他只等天下歸一,他站於後青皇宮的高臺上,靜望繁華。
笙歌起,舞姬妙曼起舞。
領舞的是御奉孝晉獻的美人,這彷彿是慣例,送強者美人,就像送那些美玉金銀一般,在他們眼中,女人就是美袍,不喜歡了就換一件。
那美人確實美,扭腰甩手,如柳枝在春風中搖擺,眼波瀲瀲,看向御璃驍時,含情萬種。
“嗨,看上你了。”漁嫣偏了偏頭,小聲說。
“我也這樣覺得。”御璃驍轉過頭來,神態認真。
“我送你什麼爲禮呢?”漁嫣小聲問。
他盯着她,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說:“與我一生,任我折騰……”
“嗯……”漁嫣被他前半句感動得心中盛開繁華,被他後一句震得半晌作不得聲,臉上臊得發燙,也忘了自己得端莊穩坐,擡手就往他的身上打去,“讓你亂說,讓你折騰我。”
他低笑着,捉住她的小手,往懷中一拖,下巴抵在她的額上,低低地說:“大膽漁嫣,敢對朕動手,朕現在就得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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