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離坐在牀上,看着慕容徹貼在地面,撅着屁股側耳傾聽的樣子,忍不住噴笑。
不是她想笑,只是他這個樣子,實在太滑稽了。
“有大批人馬正在往這邊趕來,離這裡有一里路的距離。”慕容徹從地上站起來,嚴肅道。
“那怎麼辦?”青離一下子慌了,“怎麼會突然有兵馬追來了呢?我們不是已經把他們甩開了嗎?”
慕容徹淡淡道:“應該是王嬸去告的密。”
“爲什麼?我們又沒有害過她!”青離覺得無法理解。
慕容徹淡淡地笑了笑,世道險惡,你不害別人,不代表別人就不會來害你。
“大約,是爲了一點衙門的賞銀吧。”
世人大多蠅營狗苟,爲了一點小利就能出賣身邊的朋友,何況,他們與王嬸並無交情,出賣他們也是情理之中。
正在這時,小屋的木門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青離一下子繃直了身體,緊張地盯着那扇破舊的木門。
“怕嗎?”慕容徹輕聲問道。
青離沒有說話,眼中卻閃爍着驚懼。
“就算真的擋不住,大不了一死。別怕,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總會護着你的。”他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目光溫柔。
青離心中一陣悸動。
他說,別怕,只要我有一口氣在,總會護着你的。
她忽然覺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什麼刺了一下,酸酸的,漲漲的,還有些疼。
慕容徹忽然低頭,在她眉心落下一個輕盈的吻。
青離並沒有躲,或許是爲了即將面臨的險境,生死未卜,又或者,是爲了心中那一絲悸動。
“跟在我後面。”慕容徹牽着他的手,拿着佩劍,朝木門走去。
開門的瞬間,青離只覺得心都吊起來了。
她屏住呼吸,蓄勢待發,準備拼死殺出一條血路,然而,木門敞開,見到的卻是王嬸黝黑的圓臉。
青離鬆了一口氣。
慕容徹卻沒有懈怠,目光在門外掃視一圈,不動聲色道:“王嬸回來了?”
“藥都買回來了,外面可真是熱!”王嬸一邊用衣袖擦着汗,一邊快步進了屋子,從茶壺裡倒了一大碗大麥茶,呼嚕呼嚕喝了下去。
慕容徹依舊牽着青離的手站在門邊。
王嬸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她掩飾地笑道:“你們兩個在屋子裡呆了這麼久,也渴了吧?再喝碗茶水吧。”
說着,她又倒了兩大碗大麥茶,背對着他們從胸口取出一個紙包,打開將裡面的粉末抖了進去,然後又將紙揉成團塞進懷裡,纔將兩碗茶送了過來。
“喝點茶水吧,消消暑氣。”
青離正要接過茶碗,卻被慕容徹擋住了,他看着王嬸,目光冷得像冰,道:“不知王嬸在這茶水裡加了什麼好料?”
“哐啷”一聲,王嬸手臂一抖,兩隻茶碗已摔碎在了地上。
“我,我並沒有……”
慕容徹冷冷地抽出佩劍,架在王嬸的脖子上,道:“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
“老婆子只是一時糊塗啊,貪圖那點賞金,求你饒了我吧!”王嬸嚎哭着,開始自己扇自己巴掌,“你就可憐可憐我吧,我當家的吃了官司,沒有銀子打點只怕會死在牢裡,我的女兒……”
“他們讓你做什麼?”慕容徹打斷她的哭訴。
“他們派了幾十個兵爺,現在正守在東邊一里路外,因爲怕你們武功高強,拿不下來,所以讓老婆子先回來,給你們下蒙汗藥,等一刻鐘後,他們過來拿人。”王嬸說完,又開始哭求,“老婆子只是一時糊塗,求你們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啊——”
伴隨着一聲壓抑的慘叫,鋒利的寶劍已刺穿了她的胸膛。
青離問:“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追兵馬上就會過來,我們要趕快離開!”
慕容徹快速進屋,收拾了一下東西,帶着青離騎上紅馬,朝西邊的向日葵花田飛奔而去。
身後傳來一陣喧譁聲,青離知道,是追兵追來了。
慕容徹駕着馬,朝花田深處走去。這連綿的向日葵花莖長得極高,將他們的行蹤都掩蔽了,追兵一時也無法找到他們。
忽然,身後吹來一陣濃煙。
青離訝異的回頭,發現遠處一片火光,急道:“不好了,他們打算放火!”
慕容徹勒住了繮繩,讓馬停了下來。
他看着遠處的火光,微微蹙起眉頭。追兵打算用火攻,他們如果還躲在向日葵深處的話,只怕會被燒死。
“下馬。”
青離從馬上爬了下來,焦急地問:“我們該怎麼辦?”
慕容徹沉默半晌,直到青離急得抓耳撓腮,恨不得衝出去跟追兵拼命,他才嘆息一聲,寬大的手掌摸着紅馬的鬃毛,道:“老夥計,只能對不住你了!”
他迅速折了幾棵向日葵莖幹,將它們彎曲成奇形怪狀的模樣,再將他們之前換下的衣服拿出來,套在上面。
青離驚異地看着他將套好衣服的向日葵莖幹綁在馬背上,從後面看,還真像馬上騎了兩個人。
他是想用這招障眼法,將追兵引開嗎?
完成後,慕容徹摸了摸紅馬的鬃毛,在它耳邊道:“去吧,老夥計,朝着南邊一直跑!”然後拍了拍它的屁股。
那紅馬居然真的聽懂了他的話,嘶鳴一聲,踢踏了兩下馬蹄,便朝南邊奔去。
慕容徹看着紅馬消失在向日葵花田裡,目光異常難過。
“你很喜歡那匹馬?”青離試探着問。
慕容徹垂下眼眸,道:“赤影已經很老了,這些年跟着我上了無數次戰場,我本想再打完這最後一仗,便讓它回去養老……”
赤影就是那匹馬的名字吧?
青離能明白他的心情,人養動物養久了,總會有感情的。
記得她小時候養了一隻波斯貓,碧綠的琉璃眼珠,雪白的長毛,她喜歡的不得了,可是養了一年後,那隻貓便病死了。當時,她對着貓咪的屍體哭了一天,後來還爲它刨了個墳墓,將它埋了。
軍人和戰馬的感情,就更不一般了。
她曾聽說,最優秀的戰馬和它的主人總是心意相通的,有時在戰場上,關鍵時刻甚至能救主人的命。
慕容徹在這個時刻不得不犧牲他的戰馬,心裡的難過可想而知。
一匹紅馬從向日葵中飛奔而出。
追兵們看到馬背上那兩道人影,大叫道:“人在那邊,快追!”
於是,一大羣追兵嘩啦啦跟着紅馬追去。
等追兵離開了好一陣子,慕容徹和青離才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慕容徹都揹着手走在前面,一言不發,青離知道他心裡難過,也不打擾他。
直到出了向日葵花田,青離才發現,他們竟又回到了王嬸的農舍。
“我們回到這裡,你難道不怕追兵追上紅馬,發現上面的人是假的,然後再殺回了嗎?”青離忍不住問道。
“不會,我對赤影有信心。”
多年的相伴,讓他對自己的老夥計充滿信心,可心頭卻止不住一陣傷悲。
“今天天色不早了,就在這裡將就一晚吧,等明天到鎮子裡買一匹馬,再趕路。”慕容徹嘆息一聲,進了屋子。
王嬸的屍體還橫在屋門口,青離幫着慕容徹,將王嬸的屍體處理了。
等一切都忙完時,天已經徹底黑了,青離在牆角找到一盞煤油燈,點燃了放在八仙桌上。
“我們晚上吃什麼?”青離問。
他們昨天剩下的烤兔肉都包好了掛在馬背上,現在紅馬不在了,烤兔肉自然也沒了。
慕容徹道:“這個屋裡應該會有糧食,我們自己生火煮飯吧。”
他們在廚房的角落裡找到一缸高粱米,牆上還掛着一串臘肉,木板釘的小碗櫥裡還放着一碗子青綠的豆子。
慕容徹看着這些食材,道:“只能做臘肉蒸飯了。”
青離不會做飯,只能自告奮勇地到竈上燒燒火添添柴。
慕容徹用水將高粱米淘了,又將臘肉切成片,等水沸騰後,將高粱米並着臘肉、青豆一起倒了進去,然後撒上精鹽,一起攪勻了,便蓋上鍋蓋,囑咐青離再添把柴,將水燒滾。
一刻鐘後,青離聞到了誘人的香氣,不禁吞了吞口水。
“應該可以吃了,小饞貓!”
慕容徹揭了鍋蓋,果然飯已經熟了,便盛了一碗給青離送去。
青離看着這紅白綠相間的蒸飯,禁不住口水直流,卻忍不住辯駁道:“我纔不饞呢,只是一天沒吃東西,餓死了!”
慕容徹笑笑,也不揭穿她。
他又在茶壺裡裝了一壺水,架在煤爐上燒着,纔回來盛了碗飯,自己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