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處荒山野墳,也不知道是什麼年代就埋在了這裡,裂縫之下,更是十倍於地上,一層層往下蜿蜒延伸,目光所及之處,竟是有許多洞穴隱藏在裡面,且這些洞穴顯然都是墓中存放棺槨的地方,密密麻麻,從上到下,好似山崖懸棺,原來還是一處合葬的大墓羣。
再往下看,黑洞洞,陰森森,只能看到那最下面的一處地方,隱隱有些亮光,無數黑漆漆的鬼氣一刻不斷地狂涌出來,匯聚了裂縫周圍洞穴間凝聚的陰氣,再被那從上面破土探入的長千上百根巨大樹根吸附,居然是變作了一種綠油油般的顏色。
“鬼木青煞?上面那棵老槐樹果然是成了精的,居然是以這墓地中的先民屍體爲傀儡,替它轉換陰氣鬼氣,然後再來吸收”
槐樹屬陰,乃是木中之鬼,即便是小樹,也最是容易招惹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惹來邪祟,因此從古到今,人死之後,入土爲安,最忌諱的就是在墳前栽桑,墳後種槐,怕的就是陰上加陰,引起屍變,何況還是種在墳頭之上。
槐樹根系發達,只有吸收了足夠的死人魂魄,才能慢慢生出靈性,化作精靈木妖。這墓地下面,陰氣鬼氣如此之重,經由屍體孕育轉化之後,被槐樹根系吸收,結合自身的乙木青氣,變成鬼木青煞,能夠做到這一步,顯然那墳上老槐早就成了妖怪,只是現在剛剛入夜,山中陰氣還不濃厚,這槐樹妖還在沉睡,一時半會也不會出來活動。
這些東西,本來都是王禪從黑雲道人那裡聽來的傳聞,先前還只當是旅途寂寞,當成故事來聽,如今和眼前一驗證,這才知道全是真的。那黑雲道人雖然法力一般,但行腳天下,見多識廣,出身的藍犁魔宮更是這世上三千魔道之一,自然對這些古里古怪的東西知之甚深,和王禪在一起,沒有幾天,類似的事情倒是挑挑揀揀,似是有意似是無意的講了不少。
不過到了現在,後悔也是晚了,這一番耽擱,再要轉頭出去,只怕立刻就會被沈雪衣發現。因此王禪思慮再三,也只得暫時安身下來,並不深入,就在裂縫中間地勢由窄轉寬的隱蔽處停了下來,只等一會兒,沈雪衣要不進來,追了過去,自己再出去也不遲。
就着地面盤膝坐了,王禪想了一會兒,只見左右黑暗中,盡是星星點點的陰磷鬼火,漂浮於陰氣當中,載沉載浮,突然感到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動了一下,伸手一摸,卻正是猛虎禪師念念不忘的那一顆千年妖丹。
“北斗天罡,七星倒懸”
王禪忽然一口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飛濺在妖丹表面,隨即五指搖動,放出一絲絲,一縷縷的七殺刀光,憑空交織成一張大網,裹住妖丹,滴溜溜懸在身前。
一時間直嚇得旁邊的猛虎禪師嗷嗷大叫,碩大的虎頭伏在地上,只用兩隻前爪捧了腦袋,朝着王禪一個勁的作揖叩頭,“主上……老爺,這是何故?但有吩咐,只管明言便是,白額侯萬萬不敢違抗莫要毀了我的妖丹…………”也知道是自己先前的一些作爲,惹怒了王禪,而今諸事過後,便來找自己算賬,猛虎禪師心肝亂跳,頓時有些後悔。
之前碰上永定侯幾人,他心中三心二意,未免有些出工不出力的表現,王禪自然不能容他。
突然,頸後猛地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鑽入了體內,猛虎禪師渾身一抖,這時候便也聽到王禪在他耳邊冷笑着說道:“勝者爲王,敗者賊,你既然奉我爲主,就要一心一意,在我手下辦事。方纔我已經將一道化血刀打入你的體內,若是再不聽號令,只需念頭一動,立刻將你渾身血肉,元氣精神抽拿一空,變成乾屍。”
伸手在白額侯的頸後輕輕一抹,王禪手上血光一閃,一股殺氣撲面而來,隨即逝去。
再用手朝前一指,面前妖丹滴溜溜亂轉如球,一層層的血光也無聲無息滲透了進去,將原本顏色發青的妖丹如同塗抹上了一層詭異的硃砂。
“這妖丹你暫且拿了回去,好生替我守着,老爺我要趁此時機,以此地陰氣祭練一門大法,那道人若是尋來,以你的本事當也能殺了他”
王禪一把妖丹往地下一砸,猛虎禪師頓時就地一滾,吞下腹去,轉眼又化作了一個滿面虯髯的昂藏大漢模樣。也不多說,只託着尾巴,朝着王禪拜了三拜,轉身就消失在無窮無盡的黑暗當中。
直到此刻,他纔是徹底打消了心中的不臣之心,對比於陰山上的那些和尚而言,王禪的法力本事雖然低微,但行事果決,更加叫他不敢違抗。只是不知道到底從哪學來這麼一門禁制手段,將刀光打入妖丹肉身,簡直歹毒到了極點。
先前王禪伸手一刀,便將百丈以外,法力遠在他之上的沈雪衣,劈的斷臂自保,那般模樣,猛虎禪師可是親眼所見,正是傳說中北斗天宮最歹毒的化血刀神通。
“想不到七殺化血刀裡,還有這麼多的變化技巧,隨着修煉日深,運用的法門也漸漸顯現出來了。”
王禪修煉七殺化血刀這一部的神通,剛開始的時候,還是練刀入體,催發無形刀煞刀罡,到了他結成內丹之後,神通大進,這一門功夫便也深入肌膚紋理之下,可以放出刀芒,任意縱橫於百丈之內。等到前一段時日,七殺刀的第二步法門化血刀練成,神通又是一變,不但出手更加凌厲,無堅不摧,且擅長吞噬元氣精血,滋補自身。
至於現在王禪以刀芒集結成網,凝而不發,打入猛虎禪師的妖丹和體內的法門,就也是他這一路上,臨時抱佛腳,從那半部《北極北斗紫薇經歌》中的一門“七星鎖魂大法”中,剛剛參悟出來的一門禁制之術,雖然還稍嫌有些粗陋,但也能在短時間內,叫白額侯這頭妖王不敢亂動,生出貳心。
此時正好拿來,解決眼前的困局。
否則猛虎禪師雖然心中萬般捨不得自己的妖丹,但一旦形勢無法控制,危機性命,這虎妖肯定也會兩相其害選其輕,關鍵時刻,跑路走人。
遣了虎妖,給自己護法,現在墓地之中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氣息,王禪立刻抓緊時間,繼續參悟神通。他所修煉的殺破狼三部法門,全都是這世界北斗天宮秘傳七大絕技之一,每一門都高深無比,有無窮變化,衍生其中,不過以他現在的修爲,七殺化血刀和太上滅情破軍殺法已經練到小成,再要繼續修煉,非要凝聚元神之後,纔能有所進步。
而三卷黃庭經中所記述的道家法門,又全都是建立在自身煉氣的基礎上的,煉氣火候不到,就算拼命修煉也是無用,且還要許多時間,按部就班的積攢,才能在日後發揮出巨大威力。因此對他目前的境況,根本沒有半點益處。
是以爲今之計,爲了應對眼前的危機,最根本的還是要最快限度的提升自己的實力。猛虎禪師雖然功力盡復,不在把那沈雪衣當成威脅,但這狼居胥山中,實在太過詭異,夜晚深沉,漫山遍野還不知道有多少巨魔大妖,千年老鬼,除外覓食,自己一個生人,血氣旺盛,就算現在有白額侯護着,離開這處地下墓地,肯定也會招來大批的鬼怪窺伺。
時間一長,只怕功力盡復的猛虎禪師也保不住自己。
沒看這虎妖,一剛纔一知道此地就是狼居胥山時候,渾身都嚇得發抖了。
思量再三,好在這地下墓地,危險與機遇並存,濃重無比的陰氣和鬼氣,正好適合他來修煉“貪狼神射”這部神通。
貪狼神射之法乃是殺破狼三部神通中最後一部,一旦練成,威力之大,無法描述乃是逆轉體內精血,以自身的氣息法力爲引,攝來天外貪狼精氣,存於雙眉印堂之中,與人身之精氣神強行融合,最後以秘法凝練,生成一副弓箭殺器,虛實轉化可以成就貪狼真身。
上古貪狼,乃是天地兇獸,能吞天食地,轉化一切有形無形的物質精神,化作自身元氣。一旦能將此法練到大成,則眉心之間自成一界,吞噬殺死的敵人,全部轉生其中,貢獻出所有的法力,真訣,予生予死,只在一念之間。
即便只是小成,也能將自身氣息凝練成弓箭法寶,上應貪狼星力,以之對敵,任意鎖定,雖千里萬里,也能殺人於無影無形之中,與人鬥法,簡直比什麼飛劍法器都要厲害的多。還能施展出許多厲害的兵家神通。
只是修煉這一法門,對修煉者自身有着極高的要求,最少也要先天武道大宗師的水平不可。但王禪此時境界有了,法力卻不夠深厚,強行修煉,就要波及自身的氣血精髓,對身體的損害極大。
人身是渡世的寶筏,未曾到了白日飛昇,元神不滅的最高境界,肉身損壞,就等於大海航行中,鑿穿了船底一樣,即便能夠在日後憑藉各種手段,加以彌補,也會大大的推遲他日後修爲的進度。
更何況人身精氣有限,法力不足,就要提前激發生命潛力,折損壽命,一旦修煉之中,潛力耗盡,馬上就會死掉。好在王禪自幼練拳習武,修煉十三太保橫練的兵家煉體法門,早就將一副肉身鍛鍊的強悍無比,加上這裡陰氣濃厚,無所不在,正好可以當成外力,彌補自身。
早就受夠了被人高高俯視,任意追殺,王禪一有機會,立刻就做出最後決定,要在這裡修煉貪狼神射,只把生死至於度外,不成功便成仁。
大不了練法不成,一命嗚呼,總也好過四處躲避,被人追殺。
昔日踏破天街公卿骨,樹敵如林,能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天下的神通者,今日就算換了一個世界,從頭再來,也要一心一意,破除一切阻礙,看看這世界的極限又是什麼
“四方幽魂,聽我號令貪狼破體,七星照命九地黃泉,入我泥丸天地無極,乾坤借法離婆離婆帝。求訶求訶帝。陀羅尼帝…………”
雙手在在小腹之下結成法印真訣,隨着口中念動真言咒語,王禪的雙手十指不斷變換,經由胸前膻中,一路擡至額前,隨即兩手糾纏,各自伸出一根中指,齊齊點在眉心之上,整個人立刻就進入了一種玄妙至不可測度的境界當中。
黑暗的墓穴中,似乎一下驚醒了什麼不知名的存在,一團團的鬼火呼的一聲放出大亮,一道道黑氣從無數的洞穴棺槨中被一股無形的大力牽引着絞纏在一起,在王禪頭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鬼氣漩渦。
“逆轉精元烽火狼煙”
轟的一聲大響,王禪瞬間晉入了一種奇妙的境地,他的心神似乎一下子穿越了無窮的時空,穿過了底層,飄到了狼居胥山外,一路向外,破開濃密的雲層,再往上,在往上,沒有盡頭……。
似乎一切都被這世上最深重的黑暗所籠罩住了,在王禪的心神之中,沒有光,沒有聲音,甚至連身體,和思想都完全消失在一片虛無之中
藉助着咒語激發出來神秘的力量,王禪將自己的所有意志全都沉浸在了貪狼神射這門法訣所構築的空間世界中。
盤膝坐在地上,整個人一動不動,就彷彿是一塊被風化了無數年代的石頭,但隨即在他頭頂越聚越多的鬼氣陰氣,開始瘋狂的旋轉起來,從上到下,一頭沒入無盡的黑暗中,一頭鑽入了王禪的眉心之間。
龐大的陰氣涌入泥丸宮,本來潔白光亮的皮膚,突然瀰漫起一道道黑色的波紋,這波紋越來越重,越來越多,轉瞬之間就從頭到腳,把王禪全都裹在了裡面。此時此刻,他的人好像失去了魂魄,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中都在全力吞吐着黑色的陰氣,一絲絲,一縷縷,出出進進,沒有窮盡。
漸漸的,王禪身上的肌肉開始慢慢的枯萎下去,就像是病死的老樹,樹葉發黃,樹幹變幹,四肢百骸所有的地方都瘋狂的蠕動起來,他的骨骼之中,皮膚下面,似乎正有無數的蟲子蜿蜒爬行。
而就在這時候,他頭頂天靈中也開開始往外透出一股蒸騰的雲氣煙柱,一分分,一寸寸,雖然緩慢,卻是十分堅定的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萌生出來。
這個時候,王禪的全部意識都已經融入了修煉的神通中,半點都感受不到身體上出現的巨大變化,他不知道他身體中每一寸的肌肉中的精氣都被生生的抽乾攝出,隨着全副的精神意念,逆轉精血氣息,一股腦的匯聚到了他的雙眉中間。
此時,王禪的腦袋就彷彿是得了最嚴重的腦水腫的病人,但頭部以下,五官乾枯,四肢軀幹,全部都如同皮包骨頭的乾屍一樣,五臟六腑都爲之枯萎縮水。
他身上所有的氣血力量,精神念頭,內家真勁,都被貪狼神射發動起來的吸力,抽水機一樣,抽攝到了眉心中間的方寸之地,與生生灌入中間的鬼氣,陰氣,強行糾纏,融合,隨後又按照一定的步驟和順序,將這種力量,倒灌到身體的每一處末梢,使他的肉身內外,發生着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
頭頂衝出的煙柱一寸一寸的增長,一分一分的擴大,濃烈的精氣氣血的味道,瘋狂的瀰漫在整個空間之中,慢慢的也中中間隱隱約約形成了一頭煙氣凝練的天狼模樣,遊走其中,飛騰變化。
這個過程,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到了最後,王禪已經和沙漠裡風乾了千百年的乾屍一樣,只有頭頂的精氣飛騰百丈,好似狼煙煙柱,時而化作一頭渾身漆黑,鬼氣森森的貪狼,時而化作一張通體漆黑,弓臂弓弦上都密佈着奇異符號咒文的大弓。
載沉載浮,隨形變化也越來越清晰,凝練,慢慢的透出一股子,冷冰冰,奇寒徹骨的煞氣。
“烽火狼煙,貪狼化形吞吐精氣,海納百川”
忽然一陣寒風吹來,身上的黑袍一陣嘩啦啦晃動,王禪突然殭屍一樣,張口說話,聲音艱澀無比,乾枯的手臂,咔嚓一聲,挪回小腹,猛地囁脣往裡一吸。
頓時整個墓地之下,陰風滾滾,鬼氣森森。
隨着他一吸之下,方圓數裡之內的陰氣鬼氣,立刻如同潮水一般蜂擁而至,被他一股腦的不管不顧,吞下腹去,眼見着乾枯幾乎馬上就要碎裂的身體,一點點的恢復了榮光,一分分的豐滿起來。
噼裡啪啦,骨骼爆響好似陣陣雷音,滾動在五臟六腑之間,轉眼過後,整個墓室中的鬼氣便一掃而空,王禪整個人才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只是皮膚顏色,慘白如紙,一雙眼眸之中,綠光點點,好像鬼火一樣,乍一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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