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就在距離水榭幾十裡外,原本王禪休息的房間中。
此刻,已是夜半三更,月黑風高,厚重的雲層遮住冷月,天穹下伸手不見五指。偌大的野豬林中,除了一兩處還有燈火搖曳之外,到處都是古樹斑駁,陰森樹影,偶爾隱隱間還在遠方的大澤深處傳來淒厲的夜梟低吟,愈發使得房間四周鬼氣深深。
雲夢澤方圓數萬裡,大多數所在都是泥沼水澤,龍蛇並生,八百里野豬林已是這裡不小的一塊陸地,被鳩摩家族經營了十幾代後,早已清除了周圍幾千裡內的妖魔鬼怪,是以平常時候,林子裡面倒也清靜。加上這野豬林外圍所在,遍佈機關陷阱,鳩摩什親手佈下許多法陣,林中除了幾座院落之外,便在沒有別的人息,所以一到黑夜,萬物寂寥,猶如死地一般。
王禪原本休息調養的房間,是這處莊院中最靠北的,孤零零一座,小院的門廊上,兩三盞氣死風燈發出昏黃的光亮,映出四周不到丈許方圓的空地,先行一步返回的白素貞已經進了屋子,卻沒有發現王禪的蹤影。
隨着,王禪的離去,遮住這房間屋外所有虛空的陰靈大網就已經恢復了原樣,再不能擋住白素貞出入。王君謨就是在這時候,緊跟着白素貞一前一後,到了這裡,呼的一聲風響,人似乎一片落葉,從盤旋的靈禽背上,輕輕的落在了院落中央。
野豬林是鳩摩家族的禁地,除了少數幾人以外,就連家族中許多核心成員都不知道,鳩摩什又走火入魔,專修魔道,經常拿活人煉法,因此院落之中,景緻衰敗,黑夜之下,似乎連圍牆地面上都漂着一層淡淡的黑氣,時不時就有一道黑影閃過。只有白素貞進去的那間房子裡面,還有油燈閃爍。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鳩摩家的老不死,還是賊心不改,妄圖連夜逃竄,好獨佔那元屠老祖的傳人要不是我多個心思,駕馭靈鷲,暗中返回來,只怕這一走,真就給了那老東西機會,一走了之。不過現在,有這小妮子帶路,我乾脆就先下手爲強,直接把那小子擄走,也省的日後麻煩,到手的好處還要分給別人一杯羹吃。”
這王君謨身爲落日宮門下五曜弟子,名列赤烏山主司空赤焰麾下三十六天罡,年紀雖輕,卻也是威震東夷,自然不會是個傻瓜。先前鳩摩什一番話,逼得他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不得不離去,但隨後馬上就殺了一個回馬槍,掉頭回來,卻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而且他也知道,鳩摩什法力深厚,離得近了,怕被發現,正好半路上,窺見白素貞與小青雙雙離去,王君謨駕馭靈禽,盤旋在萬丈高空,暗中施展秘法,能夠借用座下鷲鳥的視力,於黑暗中視物,虛室生白,果然就隨着白素貞一路,找到了王禪休息的房間。
當下,王君謨一面心想,一面施展神通,腳下如同青煙翻滾,無聲無息靠近上前,隔着門縫往裡觀看,便只見一身素白的白素貞,正站在房間中央,看着面前雲牀發愣。
“怎的不見那小子的蹤影?不是說此人被元屠老祖破開空間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身負重傷了麼?”王君謨目光在房中一掃,眉頭頓時一皺,一面心中暗暗起疑,一面也四處梭巡,尋找王禪的下落。只是這房間原本就那麼大,方圓不過十幾丈,根本也沒有什麼遮掩視線的死角,一目瞭然之下,王禪明顯就是早已離開了。
“屋外是什麼人?膽敢擅闖禁地?”剛剛還在屋中發愣的白素貞,突然猛一回頭,擡眼朝着門外望來:“藏頭露尾,非奸即盜既然來了,就乾脆不要再走了”感受到屋外虛空中,陰靈大網上傳來的一陣騷動,白素貞頓時臉上寒霜一片,口中說罷,用手指朝外一指,登時陰風怒號,憑空現出了無數陰煞魂靈,朝着王君謨身上就撲。
這陰靈大網又叫陰煞都律御靈網本來是鳩摩什拿來封鎖虛空,軟禁監視王禪的,此時王禪離去,沒了震懾,諸多陰煞便又返本歸元,恢復原樣。籠罩在房屋之外,除非是這莊院中人,否則不論人獸,都是許進不許出。
是以剛剛王君謨靠近房屋,立刻觸動禁制,陰煞報警,白素貞這才能馬上發現不對,出言何破他的行藏。
王君謨一驚,見對方居然發現了自己,只道自己走眼,看錯了白素貞的能耐,又見這女子伸手一指,便喚來無數陰魂圍殺自己,應變之快,已是大出意外。
“既然行藏已然敗露,王某自然不會再躲。倒是這位姑娘,當真是好生狠辣,這多鬼怪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也罷,上天有好生之德,王某便替天行道,除了這些穢物,也省的髒了我的眼睛。“
雖然剛一靠近,就被人發現,王君謨卻也毫不慌張,只慢慢站起身來,推門便走了進去。任是他身後數百陰煞,大網一般籠罩下來,他也不聞不問,只是身上那硃紅大弓猛的一亮,房間屋外,頓時紅光一閃,照的滿堂皆赤,滾滾熱浪衝天而起,一下便將那撲的最急的幾頭陰煞,捲入其中,哧的一響,化作青煙消散。
他身上這一副大弓,乃是赤烏山中的寶貝,通體都是由山中採集出來的太陽神鐵祭練而成,生來就能匯聚太陽真火,至陽至剛,正是剋制陰煞之類的鬼魅。
頓時間,那漫天陰煞紛紛亂飛如麻,向後就躲,藉此時機,王君謨便已一腳踏入了門裡,施施然走了進去。
“你是王君謨?你不是已經離開了?“一眼看到王君謨身上的硃紅大弓,白素貞便知道來人是誰了。這野豬林中,她與小青私交甚好,之前種種,自然已經聽小青說過。
“走了,自然也能回來如果王某這一去不回,豈不是就無法和姑娘相識了?”房間中燈光明亮,王君謨一眼看清了白素貞模樣,不由心中一動,有些失神。不過他到底也是出身名門,修爲不淺,只是一瞬,便也從白素貞混若天成的內媚之術中,清醒了過來。
“這位公子,真是有些奇怪。我只不過是這裡的一介婢女,身份低微,你認不認識我,又有什麼打緊?”白素貞突然咯咯一陣嬌笑不已,直笑的胸口起伏,隱約間春光外泄,雪白一片,“公子也是名門出身,想來是知書達理的,既然如此,就也應該知道,孤男寡女不可共處一室的道理,何況現在已是夜深人靜,爲何甘冒這天下之大不韙,闖進人家的房中,莫非是心懷不軌,想要做什麼非禮之事麼?”
白素貞一認出王君謨,立刻就知道這人來意爲何,有心示警,卻不知道王禪身在何處,心中雖然焦急,臉上卻是不敢顯露出半分來,只暗中施展出來小寒山陰蛇吐息術中的魅惑之法,加以迷惑,想要拖延一下時間。
落日宮乃是天下神道之地,王君謨出身其間,當然不會好惹。白素貞眼見方纔他寶弓放光,一下就逼退了外面無數陰煞侵襲,便也知道自己難是對手。
“姑娘說的是,不過今時今日卻是例外,王某一路尾隨姑娘到此,爲的卻是另外一人,何況我等修士,修煉神通,早就不是凡胎,世俗禮法如何約束得了呢?”王君謨呵呵笑了一聲,目光閃爍不定:“只要姑娘告訴我,這房間中的那人哪裡去了,王某自然就會離去”
“我也是剛到此處,哪知道那人哪裡去了”白素貞見王君謨雖然已有些被自己迷惑的跡象,但心智仍然從容不亂,目光閃動,精光四射,心中不由就是一陣猶豫,暗自思忖道:“到底是落日宮門下的,心性修爲遠超同輩,只是不知道主人哪裡去了,還會不會回來?外面的御靈網乃是老祖宗親手祭練,一有變故,肯定知道,我且和他虛與委蛇一番,到時候幫手一到,自然無事”
想到這裡,頓時又把法力不動聲色催動幾分,臉上笑靨如花,豔光四射:“公子既然知道那人的存在,當也明白此人正是我家老祖宗的寶貝,外人是絕難插手的。我看公子,年輕氣盛,到底還是失了幾分鎮靜,何不就此離去,回山報信?否則,片刻之後,我家老祖宗發覺,雷霆之怒,豈還有你的活路”
“多謝姑娘關心不過,王某敢到此地,倒也無懼生死。倒是我見姑娘你,仙姿冰清,可否能聽得進去我這一勸?”王君謨突然正色說道。
“哦”白素貞存心拖延時間,根本不想動手,見面前這男子已經漸漸落入自家觳中,不由掩嘴一笑,“公子但說無妨,只是時間不多,公子說完之後,還是快快離去吧,免得遺恨終生”
“鳩摩什那老鬼,人面獸心,不但豢養妖物,吸人精血,自己也拿人生魂煉法自肥,若是再被他得到那人身上的東西,只怕天下又要平添一尊大魔頭,荼毒生靈,爲惡人間。姑娘何必非要助紂爲虐,現在回頭,與我合作,豈不更好。”王君謨兩眼之中,神光熾烈,直直盯在白素貞臉上,感受着這女孩兒驚心動魄一般的美麗,“在下雖然不認識姑娘,卻也猜得出來,姑娘必然就是那老鬼作惡,幼年就從別出擄來爲奴做僕的,雖然修煉妖法,卻也是逼不得已,時至今日還算出淤泥而不染。姑娘若是不嫌棄,我王君謨願意帶姑娘離開,投入我落日宮門下,以姑娘的良材美質,日後成就定然遠在王某之上”
落日宮傳承神道,雖然弟子男女都有,但歷代以來,九座金烏山上實是男多女少,這王君謨半生苦練,都在赤烏山中,實在也沒見過如同白素貞這樣美貌的女子。眼見白素貞巧笑嫣然,目光如水,一時間便只覺得心中癢癢,好似貓撓,正要開口再來規勸,說服白素貞棄暗投明,最好能和他雙宿雙飛,合籍雙修,說不定陰陽交合之後,還能叫他功侯大進一番。
殊不料,就在此時,突然屋外一陣風起,院子之中驀地傳來鬼聲啾啾,之前被他寶弓光芒逼退的漫天陰煞齊齊一動,立時就化作了一道陰風,穿牆過戶,直吹得門板粉碎,瓦片飛揚,屋中牆壁如被刀刮,整整齊齊吹起一層泥沙,憑空便掀飛了滿屋門窗,如同惡鬼降臨,將兩人中的氣氛壞了個乾淨。
陰風中,白光滾滾,只見一道白氣閃過,便從中走出一條人影,戰袍飛舞,陰氣四溢,正是手提了大槍剛把鳩摩什降服的王禪。
之前他在水榭,突然感到陰靈大網傳遞警訊,頓時知道白素貞有難,這才立刻提了鳩摩什一路趕來。他太陰法體,聚散形骸,速度快如鬼魅,幾十裡距離只是兩三個呼吸功夫便跨越而過,在門外聽到兩人對話,頓時猜出王君謨的身份,當即便衝進屋內。二話不說,身形一閃,大槍凌空,抖手就朝王君謨扎來。
王君謨見屋中生變,突然闖進一個人來,心中大驚失色,以他的修爲,竟然沒能實現有任何察覺擡頭一望,就見對方虛空一步,槍如狂龍鬧海,分心便刺,來勢簡直猛惡到了極點,連忙驚叫一聲,人隨槍走,往後就退,一下撞穿了身後牆壁,間不容髮落在院中。
王禪冷笑一聲,槍勢不減,憑空一震,好似流星趕月,瀝泉槍帶動身子,隨後便追了出去。
“白素貞,你敢反抗於我?”
“你是主人?”白素貞突逢大變,也吃了一驚。她修爲不如王君謨,反應也慢了一拍,還沒有回過神來,王禪已破門而入,出手抓人,連帶着戰袍飛舞,化作道道白氣,也將白素貞整個人裹在中間,白素貞正要反抗,便聽到王禪說話,這才知道來人是誰,渾身一懈,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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