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洪水氾濫。
大江之東,沿着東海的某個漁村正一片惶恐和喧鬧。
“把肉全部都交上來。”
“村長,我家孩子重病,就指望着一口肉湯...”
“海神發怒了,倒黴的可是大家。”
村長揮揮手,他身後的兩個壯漢直接搶了肉,又如強盜一般,看到這家能用作祭品的東西就全部搬走。
啪。
門扉關上。
屋內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在這水災嚴重,官府混亂的年代,餓殍遍野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景象,易子而食也並不罕見,洶涌的洪水從東南而來,海嘯幾乎席捲過一切又一切的海邊村鎮城市。
按理說,年輕的男女應該最有力量,但在這場浩劫裡,越是年輕似乎就越是容易被海水捲走,剩餘的老人孩童更加不用說了,一場海嘯來,幾乎是死傷大半,親人失散,生死永隔。
“爲什麼,我們做錯了什麼,纔會引發神靈降怒。”
“這麼多年,從沒有如此大的海嘯,怎麼會這樣。”
“爹...我快不行了。”虛弱的聲音傳來,“肉,我想吃肉。”
“爹...爹去像神靈祈福,讓他降福給你。爹這就去。”那剛剛還哀嚎哭泣的老人猛地推開門,再不管家中重病將死的孩子,往外衝去。
遠處的海邊廟宇外,人頭攢動,
內裡是祭祀的臺子,
上面擺放着豐盛無比的祭品。
衆村民開始虔誠叩拜,
他們已經飢餓到了極致,但沒有人敢去碰祭品。
“神啊,請息怒。”
“我們願意每年都給您最豐盛的供奉。”
一陣聲音後。
忽然,有一個巫師打扮的老嫗正在祭壇前跳來跳去,
如同打擺子般搖着鈴鐺,
老嫗身側有四名女弟子,都是恭敬地叩拜着。
忽然,那巫師身子一頓,如是靜止了一般,周身瀰漫起一股煙霧。
巫師的四名女弟子忙說:“海神的一縷氣息上身了。”
村民們頓時惶恐地拜下,不住的磕頭。
巫師聲音變得嘶啞而怪異,猛地一指遠處,遠處跪着的正是一個村裡漂亮的少女,“她!!”
衆人聽到聲音擡起頭來,側頭看向那少女。
少女面色驚惶,而此時那巫師也是一個踉蹌,重新坐下恢復了精神,雙目一亮道:“海神需要侍女,她被海神選中,快,快將她丟入海中!!慢了,海神就走了,就看不到你們的虔誠了。”
村長忙道:“快,她能去侍奉海神,是她的福氣,快快快。”
雖然是認識的人,但衆人一陣手忙腳亂,就去追那少女,要把她抓起來。
少女四處跑而無法逃脫,只能悲慟而無助地大哭。
有人在哭。
自然有人笑。
巫師在笑,“抓住她,海神就能平息憤怒。”
忽然還有更大的笑聲傳來。
巫師側頭一看祭壇,只見祭品旁正坐着個年輕人,年輕人隨意抓着一顆作爲祭品的水果在嚼着,又拎着作爲祭品的酒在喝,而遠處還有個人影在遠遠喊着“師父,等等我”。
巫師還沒說話,
年輕人笑道:“我看那姑娘不美,不如你再去和海神確認一下。”
說着,他直接拎着巫師往外丟去。
嘭。
巫師如同炮彈一般,廟宇的牆壁被砸開了大洞,
而巫師已經飛出了數百米,慘叫着落入了海中。
少年側耳聽了聽,海中居然還能傳來遊動聲,好像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海底...
有個巫師的女弟子急忙道:“這是老師在和海神交流,你們還不速速...”
少年道:“太慢了,你去催催。”
說着,直接抓起這女弟子又丟入了海中。
其餘三個弟子,被他直接一併丟飛了,“一起去催。”
衆村民,還有那原本要成爲“海神侍女”的人都震驚地看着這少年。
少年正是夏極,而遠處安尋終於趕來了,氣喘吁吁地站在他身側,面對着數千村民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這時,
遠處忽然傳來巨大的潮浪聲,
透過廟宇破洞,可以看到遠處怒潮黑壓壓一片,鋪天蓋地洶涌騰來,魔影重重,帶着末日般的威勢覆壓而來。
村民們驚了,
有人準備說話,準備質問、責備。
但話還沒說,
夏極已經拔刀了,
黑刀一轉,一道誇張無比的電弧化作純粹的能量,成爲一道瞬間急速擴散的鋒利銀環,將整個廟宇的上半截給炸飛了。
他縱身而起,一腳踩踏在半截廟宇上,向海邊直飛而去。
左手白刀,右手黑刀,
村民們永世難忘這一幕。
濃霧瞬間擴散,淹沒了那少年的背影,而濃霧之中,紫電如蛇,紛從天河滾滾而下,碾壓一切的力量,降臨在了海上。
從外看,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隱約聽到不少奇異的咆哮和哀嚎,藍黑的浪潮裡忽地多了許多殷紅的血,不少屍段從海水裡飛射上天,似乎是村口那六抱大樹寬度的肉段兒,段口還鮮血狂涌。
未幾,
霧氣裡,
那少年身影又飛退了回來,他站在懸崖上,看着遠處雖然小了、但依然在撲來的浪潮,忽地深吸一口氣。
“哈!!!!”
狂風從他口中吹出,迎面對上那撲來欲要湮滅村莊的潮水。
潮水逆風,竟漸漸平緩了。
而此時,村民們裡又有人發出驚呼。
懸崖上,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一些幽藍的怪物,那些怪物閃爍着幽藍的目光,正掃過村民們。
夏極從懷裡一抓,一揚,
不少紙人兒便是發出“嘻嘻嘻”的笑聲飛上了天,待到落地時,一個個開始膨脹,拿着刀槍棍棒向那些怪物追趕而去。
怪物們不敵,紛紛落海。
而這功夫裡,夏極幾口氣已經吹完了,海浪終究沒有能夠拍上懸崖。
他盤膝坐在海邊,看着紙人在和怪物們廝殺,似乎在考慮着如何提升紙人的戰鬥力,看了一會兒,他又猛地抓出一把“各種紙”。
頓時,紙牛、紙老虎等等紛紛出現,加入了和海妖們大戰的陣營裡。
原本還準備質問的村民,急忙跪下,看着那活在眼裡的神話。
“仙人!”
“拜見仙人!”
“救苦救難的仙人!!”
安尋鶴立雞羣站在跪倒的衆人中間,看着那灑然於人世間、縱橫無敵與人世之間的背影,她眼中生出一抹無比崇拜的情緒。
也許,原本她還有着一抹“這仙人這麼年輕,我也挺漂亮,說不定他會看上我”的想法,而這想法早就消失殆盡了,在她心底,老師已經上升到了一種極高的地位,根本不是她能配的上的,這簡直連想都不要想。
此時,她竟也悄悄地跪下了。
夏極看了一會兒紙人的戰鬥力,揮手擡袖,
那袖中如藏着日月乾坤,
瞬間,
一股清風蕩起,
那海邊的紙人們紛紛嚷嚷着,被卷吸回少年袖中。
夏極黑刀出了三分,指尖一點,
璀璨的雷光在便是出現了。
他隨手一舞,
哧哧哧,
雷電如連鎖一般,在衆海妖之間跳躍個不停。
夏極五指一抹刀身,
五道璀璨雷光出現了,
他手掌一壓,
五束粗壯的雷光從他手中如枝椏般激射而出,到了海妖之間,又是跳躍不停,雷弧不斷。
沒多久...
海邊上的海妖們不見了,剩下的是一些已經半熟的魚蝦。
夏極看向下游那到處肆虐的海濤,隨後一轉身,看到安尋也跪着,奇道:“別跪了,趕下一場。”
安尋急忙從懷中掏出了三十張符籙,放在桌上,道:“用火點燃了,符灰入水給傷者喝,可以續命。”
這些符籙她畫了一大半,最後一步則是夏極續上的,她花的符籙十張裡可能有一張管用,而符膽卻是從來不行的。
那作爲符丹的“罡”字,上開天門,橫開人路,再開鬼路,豎殺鬼卒,再開地戶,最末一橫則是破開鬼肚,鎮壓一切邪祟。
這符請的是生死薄的閻羅,閻羅在哪兒不知道,但祂的力量,祂的生死薄、判官筆都在夏極手中。
所以,辛苦活兒都由安尋做了,他只需要最末添上一個“罡”字,即可讓生符生效,效果弱了不少,但勝在量多。
夏極走過,抓起一顆作爲祭品的桃子,咔擦咬了口,點點頭:“甜。”
“還愣着做什麼,走吧。”
安尋急忙追趕他而去。
只留下村民們面露喜色,看着懸崖邊上那許多半熟的深海大魚大蝦,流着口水。
村長在後高喊着:“請仙人留下名諱,好由我們供生祠,永世爲您祈福。”
沒有回答,
再看,
兩人已去遠。
夏極腦海裡傳來很認真的聲音:“我佛,最近爲什麼你用的,都是,道家的,法門。”
夏極想了想,迴應道:“小友,大道可分佛還是道?”
“應該不分吧?”
“那我何必要分?”
“啊...”雷火裡的雷雲恍然大悟,急忙低頭,似乎去做筆記了。
如此的場景,在極多地方都重複地上演着。
大半個月的時間,
未來的帝師,帶着年輕的弟子從北往南,沿海而行,不知斬殺爲禍人間的妖孽幾多,不知拯救了蒼生多少。
他的名諱不爲人知,漁民們只能想着的模樣,雕琢成像,祈福叩拜,神話之名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擴散而出。
這一日,兩人在南方的一處破廟歇息,廟中炎熱,但山裡清涼,兩相對衝,勉強能過。
星河漫天,燭光月色裡,安尋趴在一處破敗的乾燥木桌上畫着符籙,不時伸手“啪啪啪”地拍着蚊子。
夏極坐在廟宇角落,閉目不知在想些什麼。
廟宇外的山道上,一個無比氣勢的金袍男子正闊步而來,待到距離廟宇百丈處,他微微一拜,恭敬道:“見過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