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9半仙鬥老虎
較量,從互不相讓的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了,就連經過血水洗禮的羅鐵貴,都能感到倔強的鬥志充斥在屋內,沉默而壓抑的氣氛中,孕育着陣陣敵意和殺氣。
蔡正祥的個子不高,頂多在一米七,但十分的壯實,黝黑的臉不怒而威,據說是在南疆前線被燃燒彈薰的,後來就變得難以磨滅,以致於在有了“蔡老虎”這個綽號的基礎上,又多了個“黑炭頭”的稱謂,有好事者善於歸納,來了個合二爲一,現在大夥都叫他“黑老虎”了,當然,敢當面以此歌頌的人並不是很多。
相比之下,常寧的個子雖然蠻高,但顯得過於的單薄了,挺着胸膛不甘示弱的樣子裡,有着四分不倔三分戲謔和二分輕蔑,和十幾年軍齡的人相比,更多了一分滑稽可笑。
羅鐵貴沒敢離開,他得首先打破這難堪的沉默,“兩位領導,你們,你們可以坐下說話了吧。”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蔡正祥紋絲不動,常寧連眼皮也不眨。
站在蔡正祥身後的羅鐵貴,使勁的衝着常寧眨眼。
終於,常寧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緩緩的伸出右手,嘴角微微的一歪,淡淡的說道:“歡迎白水公社的領導光臨水洋公社指導工作。”
“不敢,感謝水洋公社的熱情接待。”蔡正祥幾乎同時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冷冰冰的聲音極其滲人。
兩隻大小不一的手握在了一起,只見蔡正祥雙肩一沉,暗自突然的發力,一股兇猛的力道剎時傳將出來。
幸虧早有準備,幸虧曾經在大青山裡胡亂比劃過幾年,常寧心裡輕哼一聲,暗自運氣於手,一股綿綿而渾厚的力量,恰到好處的反撲過去。
“小半仙。”
“黑老虎。”
兩隻手終於不再“親密”的接觸,一邊的羅鐵貴總算鬆了口氣。
蔡正祥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廢話不說,公私分明,先公先私?或公或私?”
常寧微微一笑,“懶得嚕嗦,公私分明,先公後私,可公可私。”
“哼,一天一千擔水。”蔡正祥口中說的一擔,是當地人的重量單位,約合一百市斤。
“一天一萬擔。”常寧來了個獅子大開口。
“常家的人黑心腸,二千擔。”蔡正祥一邊還價一邊罵。
“蔡家的人全身壞,九千擔。”
“常家生兒沒雞雞,三千擔。”
“蔡家生兒不長把,八千擔。”
旁邊的羅鐵貴聽得心裡直樂,常蔡兩村人的吵架他當然見過,但從這兩個堂堂的公社書記口裡聽到,還是開天劈地頭一遭。
“去你媽的,四千擔。”
“去你孃的,七千擔。”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五千擔。”
“大人不計小人過,五千擔就五千擔。”
“呸,給個五千擔的理由。”
常寧微笑着吟道:“同一藍天同片土,一千擔水不算多,遠親難比近鄰親,一千擔水萬重情,百年恩仇似水深,一千擔水洗個清,當年曾是常家地,一千擔水算利息,常家外甥上門來,一千擔水見面禮。”
蔡正祥瞪着常寧,“蔡家人言出必行,一根蘿蔔一個坑。”
“呵呵,常家人沒有孬種,一口吐沫一根釘。”
“好好,常家晚輩裡總算出了個能站着說話的人,”蔡正祥點點頭說道,“小半仙,我不和你攀私人交情,割我電話線,伏擊運糧隊,將來我們再到縣委縣政府評理。”
“我的帳我不賴,黑老虎,白水潭的地是你們的,嘿嘿,可白水潭的水,都是一滴一滴從大青山裡流出來的,”常寧頓了頓笑道,“如果你們不和我們訂立一個永久的協議,我就是脫了這身皮,也要把大青山的水庫建起來,到時候,咱們再看看你的白水潭裡還有沒有水。”
蔡正祥的身體,不易察覺的一顫,嘴裡卻冷笑道:“小半仙,你別不自量力,先讓你家常大仙好好掐指算算,免得讓青陽人笑話你。”
“呵呵,”常寧朝羅鐵貴擠擠眼,咧嘴一樂,“黑老虎,咱們走着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誰活着誰就能看得見,呵呵,到那個時候,我們水洋公社十分樂意和你們兩個公社簽訂供水協議,一天五千擔。”
“好,我等着,”蔡正祥狠狠的頓了一下腳,話音一轉,忽地一板一眼的說道:“小半仙,公事已了,現在該理理我們之間的私事了。”
常寧慢慢的點點頭,收起笑容說道:“爽快,擇日不如撞日,帳不算不清,欠你的,我一定還給你。”
羅鐵貴有心阻攔,卻被常寧的眼光制止了。
“我黑老虎明人不做暗事,你們水洋公社的人來白水潭偷水搶水,是我下令抓人打人的,這筆帳我認,但是我們只抓常姓人,也只傷常姓人,你們常家人有本事可以衝着我來,可你們欺負一個女孩子算什麼本事。”
常寧一震,急忙問道:“黑老虎,這裡沒有外人,有話說在明處嘛。”
蔡正祥隔着辦公桌,盯着常寧說道:“那個常衛國,綽號常六子,算起來應該是你的親表弟吧,在幾天前的夜裡,他偷偷的溜進我們莫家莊,不但偷走了我三哥的兩隻雞,還企圖調戲我的侄女,小半仙,這筆帳怎麼算?”
“證據,請拿出證據來。”常寧嘴硬,可心裡一陣發虛,別人幹那事他不信,六子這傢伙就難說了。
蔡正祥哼了一聲,倏地從腰間摸出一把刀扔到辦公桌上,“這是你們常家專用的刀,是在我三哥院子裡撿到的,你小半仙堂堂的大學生,該不會認不得上面的名字吧,你常大書記明察秋毫鐵面無私,回家一問便知。”
不用細看,常寧也認得那把九寸刀,正是常家流傳的防身刀,形如竹籤,名亦竹籤,又細又薄,鋒利無比。
常寧拿起竹籤刀,惦了惦瞧了瞧,點點頭,正色說道:“黑老虎,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哼,你還得給我一個交待吧,小半仙,常德春常老爺子,你的鄰居,我的親孃舅,不說他解放前就參加革命,當過十六年區長,論輩份你得叫他叔公,這些年他也算幫過你們家吧,他反對你和常常談戀愛,這是他的不對,矛盾歸矛盾吵架歸吵架,可是你,竟然作爲一個晚輩動手打他,他爲了你的前途,大人不計小人過,在你高考政審時也沒使絆子下暗招,但是,我做爲他老人家的外甥,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討個說法,我表哥表嫂不在家,這一家老老小小的,也不能任人欺負。”
該來的終究要來,常寧心裡一嘆,擡頭瞅了羅鐵貴一眼後,目光停留在蔡正祥的臉上,咬咬牙苦笑着說道:“黑老虎,謝謝你的提醒,你說的這兩筆帳,我認了,呵呵。”
話音未落,常寧的右手已經揮了出去。
一道閃光之後,羅鐵貴一聲驚呼,近在咫尺的蔡正祥也呆住了。
小小的九寸竹籤刀,穿過常寧的左手掌,生生的釘在了辦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