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奕凡開車,載安迪與嚴呂明去指定的鑑定中心。嚴呂明幫包奕凡一起找路,安迪只能乖乖地但心有不甘地一個人坐在後面。包奕凡的手機從八點開始便叫聲此起彼伏,包奕凡解釋,他平時八點上班,有工作聯繫一般都八點開始找他。包奕凡電話太多,安迪索性接手了方向盤。安迪正取笑包奕凡電話多,她的手機也冷不丁地響了。她抓出來一看,上面顯示“包太”兩個字,“你媽找我有什麼事?”
“準沒好事。你小心着點兒。”包奕凡捂住話筒提示一句。
安迪想了想,又問:“我該怎麼稱呼她?我不懂。”
“還是包太。別讓她膨脹。”嚴呂明在一邊聽着笑了。
安迪這才接通電話,“早上好,包太。不好意思,我正開車,接電話晚了。”
“哦,安迪,早上好啊。好幾天沒見了,挺想你的。嘿嘿,還叫我包太嗎?
該改口啦。”
“我對家庭的事兒不大熟悉,真不好意思。剛剛詢問了包奕凡,他說不用改口。他就在我車上。”“什麼,他不是在河北轉悠嗎?原來跑海市去了……呃,好吧,兒大不由娘。我讓人捎了點兒自家農場種出來的草莓蔬菜給你,算是有機蔬菜吧,樣子不好看,吃着放心。你看送到你公司還是家裡呢?人剛下飛機,問我要地址呢。我看你公司空調太熱,蔬菜水果放着很快就蔫,不如你給我你家地址吧,我讓人放保安那兒,天冷,不礙事,你下班取一下。”
“謝謝包太惦記。我正好也在北方,不在海市,太辜負您的美意了,很對不起。”安迪發現很難應付那種熱烘烘貼過來的盛情,覺得自己的回答很見外,可又不知該如何微調。
包奕凡聽了問:“我媽什麼美意?”
“你媽委託人捎給我一箱蔬菜瓜果,很可惜我正好不在海市。”
包奕凡聞言皺眉,“我來接聽?”安迪連忙將燙手山芋交出。包奕凡在後面很不耐煩地道:“媽,你想借故套出安迪的地址?可以問我,……嗯,暫時不給你。沒別的事了?……嗯,她跟我在一起,當然。好了……再見。”他將安迪的手機遞迴,笑道:“我媽熱心壞了,試圖越過我找你培養親情。”
安迪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見包太的時候,包太擅自插入她和包奕凡中間,拉着她說個沒完。若不是嚴呂明在車上,安迪真想問問包奕凡,包太是不是對他每一個女朋友都這樣,是不是得了兒媳飢渴症。可一個管着公司的企業創始人兼高管不應該如此有閒。或者是她正中包太的下懷?“你媽……對我很好。”
“誰會不喜歡你呢?我媽有些越界,戀愛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安迪停好車,回眸一笑,但這一笑不長久,因爲她看見魏國強和昨晚在酒店大廳注視她的那個男人一起走出車來。她指給嚴呂明看,“老嚴,那是魏國強,他旁邊那個人昨晚盯着我們入住。”
嚴呂明往後看,包奕凡也跟着往後看。他看到一個氣宇軒昂中流露出一絲儒雅的中年人,包奕凡感覺此男人似曾相識。他下意識地看向安迪,見安迪已經戴上墨鏡。但他對安迪的臉多麼熟悉,他回頭之時已經意識到,安迪與那男人長得有那麼點兒相似。上次與安迪一起出門時,有電話來騷擾安迪,安迪曾說起有人自認是她爸。包奕凡感覺到,秘密開始在他面前展開。此時,他眼前的安迪一臉嚴肅,全身緊繃,似乎蓄勢待發。
包奕凡先下車,他打開駕駛座車門的時候,見到安迪明顯嚇一跳,看清是他,才勉強笑一下鑽出車門。包奕凡沒問,昨晚安迪已經說過,她不知從何說起。這種時候,他只看不說,以免安迪分心。
安迪皺眉看魏國強走過來。魏國強道:“昨晚得知你入住順利,就沒去打擾你。”魏國強說話的時候,看看嚴呂明與包奕凡,最終眼光落在包奕凡臉上,深深看了會兒。那眼光,包奕凡感覺是照穿他的五臟六腑了。魏國強隨即拿出名片,一張給包奕凡,一張給嚴呂明。安迪當即想到剛剛車上時候包太對她使的花招,但她沒伸手阻止,她眼前只有一條路可走,她做任何努力都是弄巧成拙。包奕凡也立刻想到了,但在魏國強與他反常地緊緊握手之際,他還是將自己的名片拿了出來交換。而嚴呂明只是微微一傾身,介紹自己是安迪的保鏢,便作罷。
一行往裡走,沒再說什麼。尤其是安迪一張臉被大墨鏡遮住一半,誰也不知道她的七情六慾。但包奕凡看清魏國強的名片後愣了一下。而魏國強則是摘掉眼鏡,邊走邊仔細看包奕凡的名片,一點兒都不掩飾。包奕凡看在眼裡,魏國強的舉止幾乎就是他媽媽剛纔的翻版。
安迪很討厭魏國強與包奕凡接觸,但她昨天已經知道事態發展由不得她了。
她走在包奕凡身邊,直到在大廳裡面看見魏妻,纔再次給包奕凡與嚴呂明介紹:“那位魏太太。魏國強目前的太太,正辦離婚。”
聞言,魏國強不得不尷尬地看安迪一眼。包奕凡輕道:“你顧自己做事,不用管我們。”
魏妻身邊也有兩個男人,見面都對安迪面色不善。
安迪心說幸好身邊有兩個大男人,要不然她得犯怵。女人在某些場合,總是遇到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麻煩。她不顧他們冷冷的寒暄,徑直插話,“我們趕緊取樣吧。回頭你們盯着結果,我直接去機場。”
魏妻冷冷地道:“對。不耽誤你。感謝你專程來一趟,取完樣應該沒你的事兒了。進去吧。”魏妻的眼光也在安迪身後的包奕凡與嚴呂明身上打了一個旋,但隨即將此兩人認定爲安迪的隨從或者陪同。當然,誰敢在鉅額遺產重壓之下單刀赴會呢。
一行人紛紛擁簇着自己人進去,八雙眼睛齊齊盯着工作人員給安迪取樣。等樣本脫離安迪,六雙眼睛的目光跟隨樣本而去,只有安迪與包奕凡對視一眼。安迪起身道:“行了嗎?”魏國強回過頭來道:“行了。結果出來我通知你。”
魏妻的一個同行者走過來,道:“我送一下。”
嚴呂明不經意地擋住那男人,道:“不客氣。安迪,你們先走一步,我留下等結果。”
安迪想到老譚昨天跟她說的話,“不用跟他們客氣,是你的就是你的,理直氣壯地拿着,凡事我會處理”。她估計嚴呂明正忠實執行老譚的吩咐。她看看魏妻的反應,見魏妻臉上略帶意外,她不禁心中一樂,但只與嚴呂明說了再見,轉身就走了。
回到車上,安迪才道:“你問吧。唉。”
“不問。我想你。剛纔你沒看着我,讓我非常想你。”包奕凡沒問,只是擁抱親吻。他覺得其中關係太過錯綜複雜,而且看上去有些關係並不足爲人道,他不打算勉強安迪,勉強沒好處。雖然他心裡很想了解。
安迪被這出乎意料的反饋驚住,又是想了好一會兒纔想明白包奕凡這句話的意思。“謝謝你。”
“我早說了,我們,就是我跟你兩個人。其他什麼人什麼事都不會影響我們,我們也拒絕他們插足。安迪,我想劫你去河北,好不好?”
“我心裡很煩,對不起。我想自個兒靜靜。對不起,對不起。”
“安迪,我經常擔心,我對你朝思暮想,你是不是沒在想我。我有時覺得我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當然你是我軟磨硬泡追上的,但我得寸進尺,你告訴我,即使我在你身邊,你依然想我。”
沒等安迪回答,車窗被敲響。包奕凡不耐煩地降下車窗,見外面站着的魏妻不懷好意地看着他們。魏妻等車窗稍微降下,就冷笑道:“做戲給我看?小夥子,你頭頂帽子綠油油了。你女朋友憑什麼搶遺產你知道嗎。”
“再綠也不會找你,你這把年紀已經過期作廢。”包奕凡將車窗升上,懶得看外面魏妻的嘴臉。魏妻則是一個冷笑,既然扔下炸彈,那麼功成身退即可。
“你看,我這人麻煩不斷。”
“你跟那種女人認真什麼。離婚女人智商基本歸零,如果找得到小三,別的正經事都不顧,只知道追着小三打,打完了才發現人財兩空。如果找不到小三,就到處找假想敵,誰被她們惹到誰悲劇。碰到你還要跟她虎口奪食,你在她眼裡就是典型小三,其他什麼都不是,殺之而後快。今天幸好有我們兩個人陪着你。
不過我看魏先生也有備而來,他帶着人可能就是爲防止衝突。”
“看,這就是我的麻煩。”
“你真是逼我說我家陰暗面,誰家不是一地雞毛呢。我留學那陣子我爸有外遇,我媽想拉住我做後盾與我爸對抗,我當時不知內情,一心要走。結果他們兩個在家裡鬧得雞飛狗跳,最終奔離婚。你現在看我媽挺能幹一個女強人吧?那時昏招迭出,怎麼錯怎麼做。我本來畢業留在美國長見識,被他們鬧得不得不回來擺平。最終人算不如天算,我爸得結腸癌,以爲自己要死了,頓時什麼想法都沒了,立馬迴歸家庭。我媽也跟着恢復正常。你現在看看我們一家三口很和美,是吧?”
安迪驚訝得無言以對,好容易才喃喃地道:“你頭頂綠帽子的說法不正確。”
“看得出。魏先生是你父輩。只有智商歸零的纔看不出。”
安迪再度咋舌,又不知說什麼纔好,哼哼了兩聲。可更大的“驚喜”等着她,只聽得車尾一聲悶響,兩人齊齊地向前方撞去。包奕凡最慘,肋骨撞方向盤上,痛得他“嗷”了一聲。安迪回過神來,回頭見一輛車子撞上了他們。她當即跳出去,一看,後面駕車的正是魏妻。魏妻胡亂倒車,退出好幾米,又衝着安迪而來。安迪想都沒法多想,趕緊跳到另兩輛車的縫隙躲避。但魏妻的車只是虛晃一槍,歪歪扭扭地擦着別的車揚長而去。
回頭報警,去醫院拍片,幸好包奕凡只是撞痛,並未撞斷肋骨。包奕凡卻是趁所謂受傷之際,黏着安迪大撒其嬌。只要警察轉身,他就要求安迪以吻以抱來安慰。安迪本來見了魏國強就心煩,被魏妻一頓攪和更心煩,這下子被包奕凡黏得只知道笑,甚至都拿不出正確對待傷員的態度來,想假裝一下都不能。等檢查結果出來表明只是虛驚一場,安迪欣慰之餘,扭頭問包奕凡:“你要不要臉,一路裝得跟斷了所有肋骨一樣,嚇死我了。”
“你一路笑得沒點兒同情心,我不是肋骨碎,我是心碎。這往後日子該怎麼過啊。”
包奕凡在那邊做揮淚狀,安迪又很沒同情心地笑。陪同來的交警接了許多電話,見兩個當事人眉開眼笑的似很好說話,就趁機來問兩人對此事的處理結果。
安迪當即轉爲嚴肅:“停車場錄像已經顯示,那女人故意撞車,又蓄意撞人,明擺着喪心病狂。請你們秉公執法,若不,我們聘律師送她坐牢,花多少錢都堅決把官司打到底,沒商量。”安迪補充,“考慮到我個人安全一再受其威脅,律師已經趕赴醫院處理,很快就到。我們沒有商量。”
包奕凡奇道:“你什麼時候請的律師?”
“你進X光室的時候,老譚在這邊有御用律師。剛纔被你攪得都忘了跟你說。”
“下手比我更辣。好樣的,我喜歡。”
交警無奈,只能向上司彙報。一會兒,律師便到了。安迪簽字委託,交接後與包奕凡離去。
路上,安迪告訴包奕凡,“我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DNA驗證結果將保證我全收何雲禮的遺產。目前魏太僅僅是以爲我與魏國強串通謀財,而又認定我通不過DNA驗證,她唯一的擔心只是有人串通驗證人員作弊,僅僅是這些,她就能肆無忌憚地撞車撞人。很快等驗證結果出來,她發現她人財兩失,我會更危險。只能先下手爲強,把她送進監獄裡去冷靜頭腦。即使暫時送不進去,也得在她腳邊放塊絆腳石讓她清醒清醒,不能放任她爲所欲爲。魏國強把這燙手山芋扔給我,我沒辦法,只能自衛。”
安迪開車送包奕凡。即使包奕凡肋骨沒斷,她也不能此時離開被撞出一大塊烏青的包奕凡,包奕凡因禍得福。但包奕凡想了會兒,“從昨晚盯梢的人是魏先生派來保護你這件事來看,我懷疑所有的事背後都有魏先生一雙手在操弄……”
“我不會聯絡他,即使可以事半功倍也不聯絡他。尤其是如果與他聯手,讓他達成什麼目的,我會噁心一輩子。”
“我相信魏先生不會沒考慮到你的這個心態。我還有一個懷疑,他這種身份的人,如此高調地離婚,不合常理。所以你離他越遠越好是正確的,而且你最好,起碼是近期,不要承認與他的任何關係。但又一想,以你的態度,即使你從不去想與魏先生合作,你也肯定離他遠遠的,而且是死活不願承認與他的關係。
他設計一件事可真懂得順勢而爲。”
安迪只是稍稍地一前思後想,立馬毛骨悚然,“他想幹什麼?”
“不知道。但就我目前觀察,他對你不會有惡意。”
“嗯,你別觀察了,你也最好別理他,我一點兒都不想見他,看見他我就眼前一黑,所有眼前美好完全消失。我對他深惡痛絕。”
“好。我也不再提起他。”
安迪也只能如此。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反應都逃不過魏國強的設計,安迪心裡一陣涼。唯一好在,她身邊有包奕凡,跟包奕凡在一起,她連苦悶的時間都沒有。那傢伙總是拽着她“墮落”,墮落得像個自由落體,最終摔碎身上所有的硬殼。她相信總有一天她也會如包奕凡那般憊懶。
但包奕凡問了安迪一句,“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爲什麼愛你。”
“咦,有必要問嗎?”
“OMG,我還真多此一舉。”
“不好意思打聽一下,你以前女友都問?”
“你是唯一例外。”包奕凡心中則是嘀咕,此人得有多強大的自信啊,尤其
是已過三十的女性,有幾個還敢如此自信。
譚宗明來電告訴安迪,魏妻已經被交警找到,正在處理,估計逃不掉罪責。
安迪忍不住問一句:“有沒有覺得處理得過於順利?”
“我也有這感覺。你別打聽了。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包奕凡受傷,我得送他到他同事手裡。”
“藉口。他只是一點兒皮肉傷。”
安迪本來說得理直氣壯,被老譚一說,笑了出來。果然,包奕凡其實在她身邊生龍活虎的,看上去可以上山打老虎。“明天早上上班一定準時。”
老譚“嗤”的一聲,不予評價。安迪自覺地臉紅到了脖子。徹底墮落,連一向最引以爲傲的自律都打破了。包奕凡雖然不知老譚在那邊說什麼,但聽到“明天早上”這四個字就笑了,他都還沒來得及提要求,正在盤算着如何挽留安迪過夜呢。安迪的臉更紅了。即使在高速路上,她還是必須咬牙切齒地騰出手去,擰得包奕凡哇哇叫。都是他害的。
樊勝美下班前,陳家康正好從外面回來。她又整整地站了一天,依然是站得腰痠背痛腿抽筋,恨不得立刻仆地。見到陳家康特意衝着她走來,樊勝美盼望地上忽然冒出一粒石子將陳家康絆倒,省得她還得迎上去扮笑臉。當然酒店大堂不
可能冒出石子,樊勝美只能勉強打起笑臉,迎接陳家康。
“一天下來很辛苦啊。依然這麼美麗。”
樊勝美只能微笑說謝謝。
陳家康卻是頓了頓,才慢騰騰地道:“早晚都見到你一次,這一天算是圓滿了。”
樊勝美依然微笑,但抿嘴不答了。陳家康又看了她會兒,微笑離去。她都不等陳家康轉彎,就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同事一起嬉笑,有個同事道:“我們班的班花前年爲了到頂級奢侈品旗艦店應聘,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據說那些店的美女店員最終都落到來逛店的大款手裡。”
另一位同事道:“我們每天看着這幫人換着女人地進進出出,還會甘心落到這幫人手上?”
樊勝美但笑不語。這不關甘心不甘心什麼事,這關係到那幫人下的籌碼夠不夠大。旗艦店的店員又何嘗不是看着那幫人換着女人地進出。
她終於下班,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邊走邊打開手機,查看來電記錄。
當然有王柏川的。可樊勝美更喜歡王柏川此時在眼前,駕車接她回家。一天站下來,想到還要在地鐵車站上上下下人擠人,她不寒而慄。不理他,先回媽媽的來電。知道肯定與哥哥有關,媽媽的電話無事不登三寶殿,可她不能不回。
“阿美,你把下禮拜的錢先劃給我,我要用。”
“還沒到時間啊。有什麼意外開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