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看來我又惹麻煩了。我以前是做技術的,後來自己開了個公司,做自己的成果,做着做着我不得不脫離研究室,人麼,一跑業務,這張嘴就油了,下了生意場,就很難取信於人。又加上兜裡有了幾個小錢,有錢男,這明擺着就是壞人。你要是一來就親近我,反倒是讓我輕視了呢。等會兒我直接送你去醫院,看樣子你今晚又得陪護整夜了。”
樊勝美不禁嘆了一聲氣,她自家的事兒還亟待解決呢,即使給她正常的牀,她今晚恐怕也得失眠,何況醫院那活動牀。但她還是給關雎爾打去電話,告知邱瑩瑩那兒的詳情。關雎爾也聽得眼睛直了,她看着眼前桌上如山的工作,吞了口唾液,道:“樊姐,我今晚……真沒法管小邱了,我眼皮都已經開始打架。”
“你回家睡吧,小邱今晚本來就輪到我。”
陳家康又看了樊勝美好幾眼,等通話結束,才道:“你看上去也很憔悴,雖然朋友很重要,但當心身體。”
樊勝美一愣,不由得扭頭看向陳家康。陳家康似乎有感應,也扭頭看了樊勝美一眼。兩人一時沉默了。
安迪焦急地等在候機廳,終於等來樊勝美的時候,也看到後面跟着的陳家康。她有點兒摸不着頭腦,看了陳家康兩眼。樊勝美忙介紹這是酒店的常客好心幫忙。安迪再不通世故也覺得不是這麼回事,但她也沒怎麼掩飾一臉的疑惑,拿了樊勝美交給的東西,客客氣氣說了再見,急着過安檢去了。
卻不料曲筱綃被迫於美好的週末扔下趙醫生出差。她急急趕到機場,正好一眼看到安迪與樊勝美分手。她被行李箱拖着,都來不及跑上前看個清楚,只好眼睜睜看着樊勝美領一個顯然不是王柏川的野男人匆匆離去。但她有辦法追上安迪。一追上安迪,別的都來不及說,張口就問:“樊大姐移情別戀?”
“胡說。朋友幫忙而已。”
“朋友?野男人!叫什麼?幹什麼的?”
“我統統不知道,我不管閒事。你去哪兒?”
“哈哈,去警察哥哥的老家。你時刻關注我的微博,我每天發佈即時消息。
對,先掃一下登機牌。”
“你可以別惹小關嗎?起碼別實況直播,出差回來跟我商量後再發。”
“給我什麼好處?”
“不在趙醫生面前說你壞話。”
“切,現在,還有什麼能阻止老趙跟我黏一起。”
“走着瞧。”
曲筱綃一個冷顫,確實,她都不知道趙醫生究竟聽了安迪哪句話,就主動迅速回歸,可見安迪殺傷力不小。但她嘴裡不依不饒,“不行,你偏愛小關,你不愛我。”
“只是不想看到你們傷心,提前做好預防而已。我登機了。”
“啊,別拋下我啊……”曲筱綃飛快跟上,“還有件事,我們王柏川打算買大房子的事兒都在圈內傳開了呢,大家都說他有錢得真快,年輕人有前途,哈哈哈。他跟樊大姐真是一對兒,都愛充闊佬,又真能矇混幾個人。”
“實話啊。”
“即使實話也得收斂着,多少人買了不知多少房子,從來都不哼一聲的。你看我哼了沒有,我賺得比王柏川多得多,我還開着小破車呢……”
“放開我,我登機。”
曲筱綃哈哈哈大笑,“好吧,放開你。其實我最想跟你說的一句話是:謝謝你。我現在好開心好開心,一輩子記得你的幫忙。”
“收斂着點兒。”
“不!我也登機去。”
曲筱綃舞之蹈之地走了,安迪在她背後發呆了好一陣子。她想到她的包子,她要不要向曲筱綃學學,在包子面前少點兒理性?
樊勝美與陳家康在醫院門口分別,樊勝美站原地揮手送走陳家康。等車尾看不見,樊勝美才慢慢往醫院裡走。但走幾步,站在大柱子後面,樊勝美想了想,不走了。她拿出手機給邱瑩瑩打電話。“小邱,我……真沒法脫身了,沒法去看你。你早點兒睡,回頭明天我再去看你。這兒朋友多,不說了。”
“樊姐,我……”
樊勝美當沒聽見,斷了通話。等下小邱電話打來,她看看,又按了結束。轉身出來,外面是車水馬龍,華燈燦爛,海城正絢爛。但樊勝美完全沒有平日裡的顧盼生姿,她垮着臉什麼都懶得看,只想儘快找到地鐵站,鑽進去,回家,上網查怎樣打官司。
王柏川打電話來,本想安慰陪護病人的女友幾句,卻聽到嘈雜的背景聲。樊勝美面不改色,“我在醫院外面買點兒水果給小邱,你一個人玩吧,別內疚,我有小邱陪呢。”
王柏川道:“那家小區裡面有幼兒園的房子,傳消息來,明天內部認購。我託朋友幫忙,拿到進門券。我興奮得不行。勝美,你扔下小邱吧,或者請誰接手一把,我們一起喝一口。明天,就要交錢籤合同。”
樊勝美欲言又止,呆了半天,才道:“好,你來接我。”
樊勝美又拖着身子往回走,站醫院門口等王柏川來。
安迪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醒來正好下飛機。她生龍活虎地趕到包奕凡住處,刷卡進去,卻見只有保姆在。當然,她也不指望包奕凡週末能待家裡。她拿起包奕凡家的座機給包奕凡打電話,可接通就被包奕凡掛了。安迪這才鬱悶了。她拿自己手機再次接通,好歹這回包奕凡賞光接了。
“早點結束活動,回來接駕。我在你家。”
“呃……我在公司,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你路上辛苦,早點兒睡,我這邊一結束就回。”
“加班?我去看你。我坐旁邊不說……什麼聲音?”
“我在大廈這邊開會。回頭再跟你講。別擔心我這邊。”
包奕凡很乾脆地結束了通話,安迪卻舉着手機回憶剛纔的聲音,明明是猛拍桌子的聲音。究竟怎麼回事?她正好沒事,到窗口看看包奕凡所說的大廈,那幢他們家自己開發的商業地產,包家房地產公司正位於此大廈,她第一次來,也是在大廈與衆人開會。她看了會兒,便與保姆說一聲,只帶了手機、信用卡和零錢,趕去大廈。
樊勝美終於等來王柏川,她連忙伸手揉揉自己的臉,盡力擠出一個笑臉,掛着這麼僵硬的笑容鑽進王柏川的車子。
王柏川早奮力開始道歉,“勝美,昨晚我實在沒辦法,小命都拽在李總手裡,即使他連白開水都不喝,直接命令讓我們喝酒,我們也都不敢不喝一口。讓你受委屈。我今天一直提心吊膽,怕你不理我。”
樊勝美斜睨王柏川一眼,“哼,所以拿房子的事兒來下套,騙我出來?”
“纔不,纔不,房子的事兒是我跑一天跑出來的,好消息一定要與你分享。”
“其實我昨晚沒怪你,原是我這幾天照顧小邱累了,做事不經大腦,說話魯莽。幸好你機靈,沒站出來認領我,否則害你前功盡棄。沒給你留下後患吧?”
“還好,還好,後來李總不好意思,喝了真酒,沒幾口就醉了,還能記得什麼。洗澡出來還抱着我們不肯走。沒事的,只要你不生氣就好。”
“也不問問我昨晚怎麼回家的?”
“勝美,我特別放心你的能力,你一個人一定能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這點兒小事難不倒你。真的。”
“呵呵,確實。”樊勝美有點兒哭笑不得,“可我真想做個嬌滴滴的女人,十指不沾陽春水。罷了罷了,暫時不指望。你準備好明天的首付了?”
“明天先付定金,我已經準備好。我們這裡吃點兒?慶祝一下。”
樊勝美點頭認可。王柏川將樊勝美放路邊,他去找停車位。樊勝美又垮下臉,茫然地看着人來人往。發了會兒呆,才進去飯店裡面。過一會兒,等王柏川匆匆趕來,冷菜已經上桌。王柏川手裡拿着套型圖,興奮地坐到樊勝美身邊,道:“我們最終選定哪一套?今晚得拍板。你喜歡哪套?”
樊勝美熟門熟路地取了三室二廳的套型圖,攤開來看,隨口問一句:“明天就籤合同?怎麼籤?要帶上身份證嗎?”
“沒問清楚,朋友也搞不清。反正我都帶着。”
樊勝美果斷地道:“我要求合同上有我的名字。”
王柏川一愣,脫口而出:“好。”
樊勝美也異常驚訝,愣愣地看了王柏川好一會兒,撲入王柏川的懷抱,“你竟然答應我,而且如此乾脆。”
王柏川猶在發愣,擁抱着樊勝美,眼睛卻是茫然看着牆上壁畫,遲疑許久,才道:“等下吃完飯,我連夜去排隊,務必站在隊伍最前面,挑最中意的。即使內訂,人也不會少,肯定多的是關係戶。我們拼不過人家的關係,只能拼排隊了。你明天一早趕去,與我會合。”
“是。”樊勝美答得異常溫柔,伸手輕輕撫摸王柏川的臉,“真想不到,這一天竟然成真了。從中學開始看你,真想不到我們會有這麼一天。”
王柏川聽了心裡一震,將樊勝美緊緊抱住,“這只是開始。”
兩人幾乎是食不甘味,眼裡只有套型圖。嘰嘰喳喳議論好半天,終於確定第一選擇,第二選擇,第三選擇。
樊勝美滿足地嘆一聲氣,累得支着腦袋微笑地看着王柏川將選擇記錄下來。
她整顆心是溫暖的,安寧的,她的一隻手輕輕放到王柏川的肩上,嘆息地道:“本來今天心裡不開心,我哥要跟我打官司,討還我賣了他房子的錢……”
“呃,又出幺蛾子?”
“不怕他,我已經開始蒐集資料。最不怕的是上法庭。”
王柏川猶豫了會兒,才道:“你哥會不會打我們房子的主意?這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啊。”
“他夠不着。”
但王柏川已經犯怵了,想到千萬種的可能,他時不時地走神兒。
安迪摸到開會的所在,她在很遠就聽到會議室裡的吵罵聲。她在走廊靜靜站了會兒,偶爾聽到包奕凡大聲發話,但似乎作用有限,裡面似乎分成好幾派,吵得不可開交,桌子拍得砰砰響,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肯低頭。
安迪偷偷推開一絲門縫,見裡面煙霧騰騰,大家吵架正酣,都沒人留意門的動靜。安迪卻見到最狼狽的包奕凡。不僅是包奕凡此刻頭髮凌亂,襯衫皺成抹布狀,更是全身透出的筋疲力盡。安迪震驚地看了會兒,又將門悄悄掩上。此刻,裡面每一句話每一絲動靜,她都能在腦袋裡模擬出激烈的場景,以及包奕凡焦頭爛額的反應。
她不忍心,一步步地退出去,退出去,退到電梯口,幾乎聽不見了,才倚牆站住,直着眼睛發呆。從沒想過包奕凡還有這種樣子。
屋內正發生什麼,安迪一清二楚。她從最底層的實習生一步步爬上來,經歷的工作會議不知萬千,說到底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誰壓倒誰,完全取決於實力。包奕凡顯然是掌握不住場面,被手下同事們反水了。想到當年自己拍桌子鎮壓上司時候心頭充滿的對上司的鄙夷,安迪將一張臉擰成大核桃,心裡異常痛苦:如今坐那兒被大夥兒鄙夷的卻是她的包子。
安迪又回去走廊,清晰的吵罵聲再次傳入她的耳朵。她聽得心潮澎湃,胸悶氣喘,爲了不致撕下臉皮衝進去做出不可收拾的事來,她只得下樓去買兩瓶水上來,慢悠悠地喝着水,冷着臉聽。聽大約半小時,她便將手中水瓶一摔,狠狠按下電梯鈕。但回頭見到地上突兀的水瓶,只得又撿起來,咬牙切齒走進電梯。
她立刻接通老包的電話。但接通後,卻卡在怎麼稱呼的問題上了,爸爸?不;伯父?對老包這樣的人還是不;包先生或者包總,又顯得不對勁。
卻是老包接通後沒聽到聲音,又拿下來看了顯示,沒錯,是安迪,於是疑惑地問:“安迪?”
“唔。我來看包子。”
“你找我有事?”老包雲裡霧裡的,不知安迪什麼意思。
“唔。”安迪又猶豫了一下,這個電話實在有違她一貫理直氣壯聲稱的不插手原則。
老包不得不小心地問:“你究竟是不是安迪?”
“我是,我在大廈樓下,剛剛在樓上聽了會兒他們開會,下來。”
安迪說的語速很慢,字斟句酌。老包則是很有耐心,耐心聽安迪說完,才問:“然後呢?”
“然後很氣憤,包子平日裡看着不賴,關鍵時刻這麼掉鏈子。氣死。”
“這個不能怪他,一幫老臣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跑出去自己開公司的話,個個是響噹噹的老闆,我兒子年輕,剛全面接手,壓服他們需要時間。不能說他沒用。你不答應從中斡旋,我回來後只能全面交權,到現在他才接手不到三天,能把大家叫齊了開會已經不錯。你還在大廈?”
“是啊,我還在生悶氣。因爲剛纔又回去聽了半小時,又給氣下來了。我要跟您談判。”
“你擡頭望東邊看,打綠光的房子,我在六樓會所。你如果打算插手,可以找我面談。”
安迪道:“我很快到。”
會所裡,老包放下手機,笑着對一起打桌球的老友說:“我兒媳立刻過來。
又漂亮又聰明,跟我兒子非常配。”
“這麼快投降了?”
老包撫摸球杆,微笑。但轉而憤憤想到安迪說他兒子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可不能容忍。
沒多久,安迪便拎着新買的兩瓶水走進來。老包招招手,安迪便過來坐下。
老包非常大度地道:“生氣就跟我說嘛,別忍着忍到話也說不利索。冷水也別亂喝。”他招呼服務員拿熱水來。
安迪道:“我中文表達不利索。”
“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你中文好不好我還不知道?別找藉口啦。說吧,儘管說。”
安迪不禁一笑,她回國後便一直將中文不好的幌子扯出來用,發覺挺好使,但今天還是被老包給不客氣地戳穿了。老友過來打招呼,一聽也都笑了。老包不急着談事兒,先高調地將安迪介紹給老友們。等老友們散去繼續打球,安迪才得以坐下,喝了一口水,憂鬱地看着老包道:“包子剛纔的樣子很頹,硬撐着坐主位上,看上去分外外強中乾。”
“磨鍊磨鍊,人都要經歷一下。”
“我不喜歡。”安迪頓了頓,又慢悠悠地強調一句:“我很不喜歡。”
“你……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一個向來強悍的人不太需要假話做掩護。所以我來找您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