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臉色沉重,意識到問題已經不是一點點的嚴重了。兩人當機立斷,給邱父打電話要主意。
邱父很果斷,“什麼都別說別做,當不知道。等我過去處理。”
放下手機,邱瑩瑩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又沒做傷天害理的壞事。應勤也不阻止嗎?他就不怕我難過嗎?我傷纔好,我還是爲他才受的傷啊。”
邱母看着女兒發呆。這事兒,恐怕不那麼容易挽回了。
車廂裡寂靜無聲,紅燈停車時,包奕凡看向安迪,見她翹着嘴角似在微笑。
忍不住問:“笑什麼?想到什麼好玩的?”
“唔?”安迪睜開眼,恍惚了一會兒,才笑道:“我有在笑?啊,我在笑你的想法。像我這種天天考慮各種變量以求絕無遺漏的人,怎麼可能空想。”
“什麼,晃點我?假設也不行?”
“就是假設啊。想來想去,想來想去,好像除了要跟你在一起,也沒什麼別的大願望了。其他的,可行性分析一下就沒必要多想。但不敢跟你說啊,這答案肯定不符合你要求。”
“好吧,總算是想到我了。”包奕凡有些哭笑不得,“想到我的時候,怎麼想的?”
“不能告訴你,很花癡。剛纔誰電話找我?”
“多花癡?你先告訴我。”包奕凡立刻眼睛亮了,總算有門。
“你先告訴我。我餓了,IQ只夠BBQ。”
“小曲說她媽關門不讓她和趙醫生進去說話,她想請你出面,她媽肯定看你面子。我看順路……”
“欸,掉頭。這傢伙想騙我大肚子施苦肉計,這忙不幫。她有的是辦法,隨她去。”
“這傢伙真做得出來。我們吃飯,順便告訴我你怎麼花癡了。”
“包子,別問了,我編的。”安迪停頓了會兒,才道:“剛纔按你的說法,當我去掉眼前我最大的人生目標——那個萬一——之後,我忽然發現很輕鬆,很多事都無所謂了,甚至工作都可以不做,我積蓄夠用。我很輕鬆,懶得動腦筋,反正你在身邊,你會帶我。但睜開眼睛,我又覺得這種感覺有些可怕,像個黑洞,讓我感覺不到存在。”
“嗯,這樣。”包奕凡飛快開動大腦,可開着車子,實在不可能深入思考。
安迪也在思考,她又閉上眼睛,想了會兒,道:“可能我原先的存在意義在於對那個萬一的處理,如果不用再考慮那個萬一,我的存在又依附於何處?我明白了,你提示我,讓我創立新的存在。”
包奕凡一拍方向盤,“對!這一想,是不是有突破瓶頸的感覺,眼前頓時開闊天空?”
“是的。謝謝你,包子。這下工程大了,人生規劃需要重新編寫。哇噻。”
包奕凡一愣,停好車子,看安迪摩拳擦掌,再次啼笑皆非,“我建議你,最舒服的辦法是,以我和孩子爲中心,其他隨心所欲地任其發展。你知道嗎,人們管這叫境界。人生的至高境界。反正有我在你身邊。我們飯後去你弟弟那兒,一起去看他,你陪他,我找工作人員瞭解一下他的近況。安排好他,讓你放心明白,我會管你。”
安迪只要自己有安排的,從不相信別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但此時她願意放手,或者,她真的應該尋找新的存在,直到,找到包奕凡所說的希望,那個給人生存活力的希望。
曲筱綃與趙醫生坐在媽媽家門口臺階上。春天的陽光好得曬人,她當然有辦法,就是一頭紮在趙醫生背後的陰涼處。只是趙醫生鍛鍊中途被她抓出來,一身汗臭。曲筱綃雖然愛嗲趙的每一部分,卻沒法熱愛嗲趙的汗。
等了好一會兒,曲筱綃打電話催問安迪到了沒有。安迪一看是曲筱綃的,立刻遞給包奕凡,“你乾的好事,你解決。”
“那你點菜?”包奕凡將菜單交給安迪,順便滿懷深情地跟服務員道:“她可真美。她是我太太。”
安迪渾身一個寒戰,但心中極其受用。服務員立馬一個閃身,躲到安迪身後去。
曲筱綃得到回覆,急得從趙醫生背後鑽出來,“不行,說好來的。我都等你們半天了。”
“孕婦有特權,來不了。”
“這兒有醫生。包總,包大哥,包老大,您一言九鼎的人,說好的怎麼能反悔?”
“已婚男人的話怎麼能信。現在聽老婆的,老婆最大。”
曲筱綃差點咣噹倒地。趙醫生聽了偷笑,“男曲曲勇鬥女曲曲。早讓你別出這種損主意,讓識破了吧,人家不點破你而已。趕緊去道歉,別再失去朋友。”
曲筱綃道:“安迪不會生這種氣。”
“連你媽媽都被你氣得不見你,甚至不見我,你還不反省說話做事方式?說到偷聽,上回對我媽那次,印象分大跌。該汲取教訓了。”
“以前我不也這樣,我媽什麼時候跟我生氣過,怎麼忽然跟我生起氣來,又不讓我好好解釋。我真的不是有心在她手機裡裝這個,我對天發誓,那次買手機時候我讓店裡服務員給裝的,他問我裝什麼,我就說好,好像還裝了幾個遊戲。你也知道的,要不是你,我還不會用那些功能呢。我冤枉啊。”曲筱綃一邊說,一邊眼睛偷偷溜向身後的門,指望她的話從門縫兒鑽進去,被她媽媽聽到。
“水滴石穿。”趙醫生簡單四個字說完,起身。“我給院子澆水,你坐裡面去些。”
曲筱綃眼珠子一轉,“嘿,你過來。”她拉住趙醫生,附耳道:“我媽最喜歡那簇芍藥,就是那邊,你死命澆水……”
趙醫生瞪她一眼,不理她,走開了。曲筱綃只能無聊地坐地上,時不時衝着門號一聲。有趙醫生在,她無法像往常似的使壞,以求把媽媽嚇出來。可又不願讓趙醫生走,總覺得這回禍闖大了,媽媽沒那麼容易原諒她,需要趙醫生夾在中間做緩衝。
不料,卻有曲父的電話進來。曲父不知家裡正鬧矛盾,開口就問:“你媽手機怎麼沒開?家裡電話也沒人接。”
“幹嗎,查崗啊?你手機也一早上沒人接了,媽媽一急就買張飛機票飛過去了,飛機上當然只好關機。正好你來電,趕緊安排人去接吧。”曲筱綃故意開成免提,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瞄門縫。趙醫生聽得頓腳。
“什麼什麼?你媽飛過來?我手機在醫院被偷了,正要告訴你們用這個臨時號碼。你媽幾點的飛機?”
“幹嗎,想半路把媽攔回去?沒門。就不告訴你。你趕緊把該清理的人清理走,別讓媽看見生氣。”
“胡說八道,快說是幾點飛機……乖,爸爸送你一隻愛馬仕包。”
“不要,大是大非面前,我纔不接受賄賂。”曲筱綃見趙醫生扔下水槍過來,她連忙跳起身逃走,繞着屋子跑。“反正你趕緊清場吧,不清就只能媽媽來清了。她可是合法的哦,鬧起來警察也幫她。啊——老趙你讓我說完。”
曲父一聽說趙醫生在場,立刻在電話裡大喊:“小趙,小趙,你跟我說……”
但不等曲父說完,曲筱綃就擅自切斷了電話,昂首對着趙醫生笑。“幹嗎,幹嗎,你想幹嗎。”
“你還嫌不夠亂?”
可趙醫生話音剛落,大門開啓,曲母站裡頭面無表情地道:“小趙,你進來坐,外面曬。筱綃,滾進來。”
趙醫生目瞪口呆,曲筱綃卻一臉瞭然,推着趙醫生進去。等媽媽背過身去,她立刻衝趙醫生做鬼臉。她真想不到有這種意想不到的轉機。
曲筱綃壓着趙醫生坐下,這回她很勤快地冒充小媳婦兒,動手給在座的倒茶。曲母淡淡地接了曲筱綃奉上的茶水,卻很和善地對趙醫生道:“對不住,讓你也在外面曬了那麼久。喝點水。”
曲筱綃趕緊將另一杯茶往趙醫生面前一放,立刻膩到媽媽身邊,“媽咪媽咪,我的好媽咪,乖媽咪……”
“臭氣熏天,快去洗臉。”
曲筱綃卻不急着走,抱着媽媽膩一會兒,見媽媽沒推開她,才放心地歡跳上樓,找她的房間去洗臉。
曲母憔悴着一張臉,對趙醫生道:“筱綃讓我很傷心。她爸這樣,她竟然也這樣,這家不成家,一家人不像一家人,我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做人做成這樣,還有什麼意思。哪天我死了,恐怕都沒個給我收屍的,都是等不及先分我家產。”
“筱綃這回真的不是有意在您手機裡裝應用,她當時買了三個,她自己手裡也一個。後來給我也買了一個,都是請店員幫忙安裝許多應用。但她裝了都不會用,有需要了才找我幫忙。我也沒往別處多想。想不到這回……”
“小趙,你說的是你的理解,我相信你。但筱綃是我女兒,我瞭解她,她往我手機裡裝那玩意兒的時候,腦袋裡在想些什麼,我知道。”這時候,曲筱綃匆匆洗把臉下來。曲母聽見樓梯聲,只擡起眼角了一眼,依然不理她。
趙醫生微笑道:“筱綃有時候無法無天。還是謝謝您放她一馬,這麼快原諒她。”
曲母又斜曲筱綃一眼,但眼睛裡有厭惡。“看她還有點良心的分兒上。可是……她就這麼往我心裡戳一刀,唉……”曲母閉上眼睛,不看湊上來的曲筱綃,也不理會曲筱綃再次膩上來。
趙醫生一臉困惑地看着母女倆,想來想去,還是說出來。“伯母,筱綃剛纔電話裡惡意捉弄的是她爸爸。”
“是啊,我知道。總算她還偏心我。”
“不僅僅是偏心,我這是打抱不平。爸爸怎麼能這麼對媽媽。”曲筱綃趕緊表功。
趙醫生抑制住搖頭的衝動,依然平和地道:“剛纔伯父來電只是說一下手機被偷的事,筱綃不該這麼捉弄她爸。伯母今天認爲筱綃做得對,但萬一哪天她也用同樣一套對待您,您一定生氣,認爲她錯。就像手機上裝應用,如果這回筱綃只在她爸爸手機上裝了,而沒在伯母手機上裝,可能伯母還會認爲筱綃幹得好。我覺得,伯母以兩套行爲準則衡量筱綃,要求筱綃,是製造今天矛盾的根源……”
“嘿,老趙,沒這回事,你不瞭解我家,別指手畫腳。”
“曲曲要不出去走走,我跟你媽說話。”趙醫生卻並不退卻。
曲筱綃撲到趙醫生身邊,低聲急道:“別,你想說也等以後,別今天。今天我媽已經氣瘋了,爸爸的事,媽媽的事,全加在一起,我媽哪還承受得起。我媽是女人欸。拜託,別說了。”
趙醫生依然大聲道:“你愛媽媽,我理解。但攤開了說,才能解決今天的矛盾,解除伯母今天的心結。你放心,伯母也請放心,請相信我的善意,聽聽我一個旁觀者的看法。”
“小趙,你說。筱綃別攔着。筱綃啊,我養你二十多年,到今天,我反而更相信小趙。你想想這是爲什麼。”
趙醫生道:“我替筱綃回答:就是因爲筱綃做人有兩套標準。既然有兩套標準,對誰使用哪套標準,心裡就有個權衡。筱綃就很明確,她對誰好,看得起誰,她就對誰什麼都好。反之,她就事事針對。但筱綃這麼做,她自己很吃虧。看她千方百計針對人的時候,總令人忍不住擔心:她能對人如此惡毒,心地可想而知;她如今不對我惡毒,是不是因爲我有利用價值;哪天我失去利用價值,她會怎麼對我;此人不可全信等等。只要有一個環境因子被觸發,筱綃的行爲就會被懷疑上了。比如說,伯母把許多財產轉移給筱綃之後,正好出了您手機被筱綃裝敏感應用的事,我相信您心裡有什麼被觸發了。”
“我……”曲母豎起身子,離開沙發背,試圖反對趙醫生的說法。但趙醫生當仁不讓地道:“請聽我說完,呵呵,您先別偏聽偏信。”趙醫生以真誠的眼光注視着曲母,曲母竟然忍住了,她做個手勢,讓趙醫生繼續說下去。“我說筱綃很吃虧,因爲她不可能嫺熟運用兩套標準,而界限分明。她難免在行爲中搞混。大方向不會錯,小方向經常錯。尤其是在做壞事上,做壞事比做好事容易,一順手,就做出了。”
曲筱綃一直提心吊膽地聽着,她完全是憑着對趙醫生的信任,才任其胡說八道,但聽到此時,她連忙點頭認可,“對的,對的,我經常做點小壞事,其實沒壞心,也不會把壞事做大。特別是對媽媽。裝那個應用吧,好吧,我可能有壞心眼,可我真的不會對媽媽使壞。”曲母白曲筱綃一眼。曲筱綃看到卻鬆口氣,因爲媽媽是白眼,而不再是厭惡的斜眼。於是她投奔到趙醫生的身邊,膩到趙醫生身上。
曲母靠沙發背坐舒服了,道:“小趙,唉,別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你爲難,我心裡清楚了。謝謝你,你這麼懂事,我以後也可以放心了。”
曲筱綃貼着趙醫生耳朵問:“我媽清楚什麼了?不冤枉我了?”
趙醫生對曲母道:“伯母請別自責,那時候您還年輕,都不比我們大吧,又是遇到最大的不順心,不必苛求自己完美。筱綃說了,您是她最愛的人。能讓她說出這話來,說明您是最愛她的人。”
“到底你們清楚什麼?”曲筱綃大聲問。
“唉,你還很小時,我自己不順心,就讓你對我好,對你爸玩小心機,幫我捉弄你爸,是我從小培養你不同標準待人。媽媽有錯。”
“不對,那錯也錯在爸爸身上,媽媽也是被逼的。行了,媽媽,我愛你。你再拿眼睛白我,我就跟老趙跑了哦。”
“跑吧,跟小趙,我放心。小趙,你爸媽怎麼管教你的,你也怎麼管教筱綃吧,筱綃還年輕,還拗得過來。”
“媽,你不知道老趙有多風流,他說他想念讀研究生時候的……”
趙醫生不得不捂住曲筱綃的嘴,滿臉尷尬。曲筱綃原本一直處於弱勢,這才覺得扳回一局。但曲母又內疚又擔憂地看着女兒,才知道自己對女兒起了壞影響,不知會不會影響女兒未來的幸福。她反而爲曲筱綃深深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