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
蒙嶼蘭破碎穹頂
中國
“情況不妙。”蘇雷什說,“我們來了還不到一週呢。糟透了。”
蘇雷什總是一副杞人憂天的樣子,至少金海認識他的這幾天他是如此。現在他愁得眉頭都要擰在一起了。
可現在,金海的心情和他一樣。和陌生人待在一個新地方已經夠難了,但在彼此認識之前就要面對災難——並沒有讓事情變得簡單。
還有一件雪上加霜的事,他找不到部隊發放給自己的存儲器了。和部隊發的其他東西相比,存儲器只是個小玩意兒,但現在弄丟了,他就不得不向部隊申請再要一個,這會讓他看起來像連自己的物品都保管不善的怪人。
“我喜歡布拉加。”梅林說道。她也是中國學員,身材高挑、四肢修長、美麗動人,雖然金海覺得她的劉海讓她看起來太嚴肅了。“他很幽默,也很熱情。”梅林說道。
“他真笨。”維多利亞暗自嘟囔着。這可能是她心中的話,但現在所有人都聽到了,也許除了塔依瑪,他要麼是睡着了,要麼是假裝睡着了。
“維多利亞,你爲什麼要說這麼傷人的話呢?”梅林問道。
維多利亞皺了皺眉,說:“請你不要這樣叫我。請叫我‘小維’。”
梅林似乎不太想陷入爭執,但雷娜塔現在正專注於這場爭執中,他代替梅林向維多利亞發難。雷娜塔是智利人——說話直白,並且有點兒自以爲是。他喜歡梅林。當然,他一開始也喜歡維多利亞。
“好的。‘小維’,”雷娜塔說,“你爲什麼說布拉加笨?我們洗耳恭聽。”
小維把自己的牀鋪摺疊起來,擺好架勢準備與雷娜塔打鬥。俄羅斯人比智利人要高上幾英寸。
“布拉加以爲這個世界是溫柔的,”她說,“就像個大枕頭,讓他在上面盡情撒野。他沒有尊重世界的本來面貌。所以丟了性命。”
一時間,雷娜塔竟無言以對。
“這真是我最喜歡的睡前故事了,”蘇雷什說,“你能再講一個嗎?”
“太苛刻了吧。”金海說,“你跟布拉加並不熟悉。”
“有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出來,歐陽。”
“唉,糟了。”金海心想。
“你想怎麼樣?”雷娜塔說,“現在又找金海的麻煩?”
“歐陽,”小維重複了他的姓,“不跟大家說說你是怎麼來這兒的?”
“就跟你們一樣,”他說,“我努力付出了才進來的。跟我父母毫無——”
他意識到大家都在盯着他看,便不再說話了。
“等等,”蘇雷什說,“我還以爲只是個巧合——中國到底有多少姓歐陽的?”
“你父母就是‘那一對’歐陽夫婦?”雷娜塔問。
“沒錯,”金海嘆了一口氣,“就是‘那一對’歐陽夫婦。”
問題是,他覺得這個俄羅斯女孩兒似乎是對的。就算父母沒有從中周旋,他依舊能得到優待。
他打賭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至少他現在知道小維爲什麼不喜歡他了。
“那麼……”過了一會兒,蘇雷什開口,“你們覺得到底發生了什麼?有人說說嗎?”
金海聳了聳肩,只覺得換了個話題真是太好了。
“我是說,我們都聽到沸天震地的聲音了,對吧?就像打仗一樣。”
“很明顯是機甲出事故了。”雷娜塔說,“但我沒有聽說海灣內有人因此死去。一定出事了。”
“‘一定出事了’。這就是你思考得到的結論嗎?”小維說。
另一位俄羅斯學員伊利亞用家鄉話對小維說了些什麼。她也炮語連珠地用家鄉話回覆她。她點點頭,閉上了嘴,看起來很羞愧。
“好吧,小維。”雷娜塔說,“如果你非要深究的話,我認爲這是一次蓄意破壞。所以他們才什麼都不告訴我們。可能出現了**什麼的。這樣說夠具體了嗎?”
出乎金海的意料,小維點頭表示同意。“我也這樣認爲。”她說,“我覺得這不是意外。”
雷娜塔剛想開口,小維突然肅立。
“駕駛員來了。”她說。
金海從牀上跳下來,表情認真。蘭伯特長官在門外停了一下,給他們幾秒鐘時間整理着裝。他認真審視了每一個人,神情凝重。
“我知道你們都聽說了布拉加和烏的事,”他說,“我們將爲布拉加舉行追悼會,明早九點。希望你們全員出席,並且精神抖擻。你們中的大多數人和布拉加不太熟,但我告訴你們,他在我見過的學員中是相當優秀的。他是個好人,我們不會忘記他。”
蘭伯特說這番話的時候是不是在看着小維?他是不是偷聽到學員們的聊天兒了?
很有可能。金海提醒自己今後要謹慎開口,就從此時此刻開始。
“至於烏,”蘭伯特接着說,“醫生表示她很快就會康復的。她現在不在基地裡,她去接受更好的治療了。我會告知你們她的最新狀況。”
“駕駛員,長官,”雷娜塔說,“您能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蘭伯特搖頭:“我們已經對事故正式展開調查了,在蓋棺定論之前,我不能透露任何消息。你們也不要過度關注。你們是來這裡訓練的,現在繼續訓練。等所有訓練結束了,你們也許會留在這裡,成爲駕駛員,也可能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還有一種可能”,金海暗自想,“像布拉加一樣,被裝在屍體袋裡拖出去。”
過了一會兒,金海找到伊利亞,問她和維多利亞說了什麼。伊利亞只是搖了搖頭。
“朋友,聽我一句勸,”她說,“別惹俄羅斯姑娘。”
駕駛員沒有開玩笑。他帶他們去了格鬥訓練室,花了一小時帶他們簡單練習了一遍,然後進行配對。彷彿老天爺也在跟金海作對,他第一次配對的人竟是小維。
他們以前從沒進過格鬥室,但是他聽過很多關於它的故事。它就像一間健身房,或是日本道場,學員和駕駛員們在這精進他們的格鬥技巧。畢竟,機甲的格鬥能力不會比它的駕駛員優秀。若駕駛員無法揮出一個漂亮的拳,或使出一招完美的過肩摔,那麼機甲也不可能做到。
“今天我就要測試一下你們。”蘭伯特說,“當然,我已經看過你們的測試結果了,但是我想親自考察你們。從無武器搏鬥開始,你們可以使用任何格鬥招式或自由組合格鬥招式。我想看到出彩、實用的招數,同時我還要看到你們的自控能力。我不想看到有人鼻子掛彩、掉牙或是骨折。聽明白了嗎?”
“明白,長官。”他們齊聲答。
“很好。雷娜塔和伊利亞,你們先開始。我——”蘭伯特突然拍了拍手,提醒我們注意,“秘書長,早上好。”
“早上好,駕駛員。早上好,學員們。”
沒人說話。大家只是盯着秘書長。
那可是森真子,是參與關閉蟲洞裂縫的駕駛員之一。在那場兩架機甲同時對抗三隻怪獸(其中兩隻四級,一隻五級)的戰鬥中,她是那支戰鬥隊伍中唯一的倖存者,那支戰鬥隊伍是對抗怪獸的人類最後的支柱。金海的父母曾在怪獸戰爭中立下顯赫功績,即便如此,他親眼看到森真子的時候,還是大爲吃驚。
“您怎麼親自來了?”蘭伯特問道。
“我只是來看看,”森真子說,“請繼續吧,就當我不在這兒。”
怎麼可能呢?
雷娜塔和伊利亞開始搏鬥了——一開始兩人僵持不下,在伊利亞取得首勝後,雷娜塔開始大展身手了。他看得出伊利亞學過一點兒松濤流空手道和拳擊。她喜歡出拳,並且腳下功夫也了得。她喜歡踢腿,這就給雷娜塔帶來麻煩了。伊利亞對雷娜塔做了兩次相同的動作——在雷娜塔使出高踢腿時,伊利亞馬上一隻手橫臂抓住他的腳,另一隻手反身出拳朝他臉部打去——當然沒有真的揍下去,但是幾乎貼到臉了。
然後是蘇雷什對陣塔依瑪。蘇雷什表現得意外出色,但是塔依瑪——不僅塊頭大——動作還很敏捷。
然後輪到金海了。
小維來勢洶洶。當然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接連擋下了她好幾拳,但這樣一來就無暇顧及她的腿了。她一腳踩住他前腳掌,讓他失去平衡,然後趁機掐住他的脖子。蘭伯特喊停,讓他們回到原位,再來一輪。
這一次,金海先佯攻然後迅速退後,打亂她的招式。他反身出拳,小維側身閃避,向下出拳攻擊他的腹部,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一把甩了出去,然後趁她掙扎起身時快步跑到她身邊。她差點兒——但沒有完全——防住了金海朝她頭部打來的一拳。
本輪金海獲勝。他開始自我感覺良好了。
第三輪開始,小維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她只是站着,甚至沒有認真防禦。
“來吧。”她說,“我知道你想贏。來呀。”
這有點兒刺激到他了。他練習過擊劍和幾種近身搏擊術,但是所有教練都明確反對在打鬥時說廢話。在擊劍中,這是明確禁止的,違者可能會被禁止參賽。
他踮着腳,小幅度跳躍前進,縮小與小維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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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是站立不動。
他出拳,那本只是作爲佯攻的,卻被小維一把抓住,小維順勢將他手臂扭轉,給了他另一邊臉一巴掌。她下手極重,打得金海眼冒金星。
“我早該看出來的。”金海心想。
“停。”森真子說。她聲音輕柔,但每個人都能聽見。
“對。”金海晃了晃腦袋,心裡想着,“快喊停吧。”
森真子走到格鬥室裡。她看了金海好一會兒。
“你可以坐下休息。”她說。
金海點點頭,鞠躬,坐下了。
然後她看着小維。
“你叫瑪麗科娃,是嗎?”
“是的,秘書長。”
森真子伸出手。
“攻擊我,”她說,“全速,但不能碰到我。只能讓我感受到空氣流動。”
小維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擺好姿勢,然後出手了。
她的動作極快,並且如森真子的指示,沒有碰到她。
“很好。”森真子說,“現在再來一次,用力打我的手。我要感覺到它能直擊我的心臟。”
小維猶豫了。這是金海第一次看見她猶豫。
“秘書……”
“照做。”
小維伏下身子,擺好姿勢,然後給了森真子的手一拳。發出“砰”的一聲,聽着就覺得痛。
森真子沒有眨眼。
“這麼說,你知道這之間的區別。”森真子說。
小維點了點頭,滿臉通紅。
“要求你控制的時候,”森真子說,“你就要展示出控制力。明白嗎?”
“明白,秘書長。”
“我想你以前也聽過這些話。”森真子說。語氣更輕柔了。其他幾個學員偷笑起來,就連小維也展露了一點兒微笑。
“是的,長官。”小維承認道。
“坐吧。”
然後,森真子對所有學員說:“在格鬥室訓練有兩個目的。第一個是確保你有贏得戰鬥的必要能力。同樣重要的另一點,就是要掌握與他人的適配能力——這個人日後有可能會跟你進行同步——不管你有沒有機會同步。你會學習格鬥技巧,你會進行相關訓練。但你們在和其他學員打鬥時,不要把他們當成對手,要視他們爲搭檔。”
金海完全理解了森真子的意思,這一點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有的學員似乎還覺得困惑,而小維的表情像是剛吃了什麼酸東西。
他們那一天剩下的時間都在格鬥室裡度過,超過七個小時。訓練結束時,金海幾乎無法走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