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白衣女鬼死去,灼灼燃燒的白骨磷火由煊赫而至熄滅,只用了很短的時間。
幾朵殘存的火花在夜空下閃耀着最後的光芒,忽然一陣冷風掠過,火星跳躍着,掙扎着,但還是被無情的寒冷湮滅了餘溫,一點點黯淡下去。
一陣灰濛濛的霧氣被冷風吹拂着來到了秦修與無面鬼對峙的戰場,秦修目光如電,銳利的視線透過霧氣注視着無面鬼光滑的面龐。
鬼影藤種子內儲存的鬼氣已經消耗殆盡,僅存的十幾條藤蔓簇擁在秦修周圍,漫無目的地揮舞攪動着一團團霧氣,佈滿倒鉤的表面,暗青色陰森的色澤,宛如出沒在濃霧間的邪惡妖魔。
無面鬼沒有繼續攻擊,秦修也有足夠的耐心,保持着冷靜。
在白衣女鬼死後,他憑空生出了一種奇特的感覺。
他的精神力和魔力呈現出奇異的活躍狀態,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寒冬後的森林,迎來了和煦的春天,春風送暖,堅冰融化,萬物復甦,生機勃勃。
詫異之餘,秦修忽地明悟了。
連城和白衣女鬼,是他學習鍊金術,踏入神秘世界後遇上的第一和第二個敵人。
曾經,這兩人帶給了秦修極大的壓力,那種生命隨時受到死亡威脅的感覺,令他芒刺在背,惶恐不安,即使表面上保持平靜,歡聲笑語不絕,但內心深處,一直缺乏足夠的安全感。
那個時候,秦修內心就悄悄地生出了一個念頭,殺死連城與白衣女鬼,將這兩個危及自身安危的不安定因素,從根源上徹底抹滅。
一念生,就有一念執着。
因爲秦修的緣故,連城落網,被關押在國安六處針對特殊人員的監獄中,白衣女鬼也在今夜被秦修擊殺,於是,不知不覺,他心底的執念破除了。
一念滅,就如同蒙塵的靈臺拂去塵埃,綻放光明。
這一瞬間,秦修的精神好似寶玉放光,純淨澄澈,魔力彷彿泉眼涌流,生生不息。
《永眠長夜冥想法》第二層積蓄至極限,原本估計在完成自創魔咒之後才能突破的瓶頸,自然而然地就打破了。
秦修成功踏入了冥想法第三層的境界。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彷彿永眠之長夜降臨。
明月往雲層後面掩去了嬌柔的身姿,羣星次第退散,黯淡,黑暗籠罩了世界。
秦修進入《永眠長夜冥想法》第二層之後,覺醒了本命魔咒“無音之暗”,以自身爲中心,半徑十米範圍內,深沉黑暗降臨,吞噬光線,抹銷聲音,強大的能力曾經帶給他極強的助力。
現在,隨着冥想法進入第三層,“無音之暗”魔咒也隨之增強,不再是單純地倚仗黑暗和寂靜,而是具備了一種詭異的扭曲之力。
以秦修爲中心,半徑五十米的範圍內,黑暗籠罩,雖然沒有達到曾經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但在一片漆黑之中,無面鬼視野模糊,呈現在他眼前的一切,彷彿都罩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他看到,昏沉的夜色中,秦修的身影在扭曲着,一會兒拉長,如同路邊高聳纖細的電線杆,一會兒又變得矮小而肥胖,好像一個壓扁的鐵餅,無比的怪誕,詭譎。
他還看到,原本平坦的山路變得高低起伏,就像是一條無限延伸的正弦曲線,山巔下陷,變成了凹谷,反而是山腳拔地而起,高聳入雲。
山路兩側,一株株梅樹也呈現出扭曲的姿態,原本古拙別緻的花枝肆意彎折,乾枯的樹皮上浮現出好似人臉的痕跡。
無面鬼眼睛一眨,好像看到樹皮上的鬼臉朝着他露出了恐怖的笑容,然後,就有一聲聲桀桀的怪笑在耳邊響起。
“哈哈哈!又有東西看到我們了……”
“嚶嚶嚶……一直呆在這兒不能動,好孤單,好寂寞!來陪我們玩啊……”
“喋喋喋!這是一隻鬼,我吃過,冰冰涼涼的,吃下去很舒服……快過來,讓我吃了你!”
忽然,一股淡雅的香味飄了過來。
鬼怪般的梅樹花枝搖擺,枝頭忽然有嫩芽泛綠,花苞綻放,一朵朵潔白的梅花盛開,
黑暗與潔白,怪誕與純淨,這朵朵梅花,彷彿是罪孽的土壤中結出了聖潔的果實。
香氣飄散,就連身爲鬼類的無面鬼也嗅到了空氣中瀰漫的暗香,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沉浸陶醉的表情。
但是下一刻,無面鬼心中一寒,驟然回過神來,秋末冬初,又怎麼會有梅花盛開?!
而且,他還記得,片刻之前,那片梅林枝頭還是一片枯槁,生機凋零。
饒是無面鬼見多識廣,意志堅定,也不由爲這一刻怪誕詭譎的情景而心生慌亂,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他猛然搖晃着腦袋,低沉地咆哮道:“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術!”
秦修淡然一笑,臨戰突破,“無音之暗”的強化以及進入《永眠長夜冥想法》第三層後新的本命魔咒的覺醒,都令他信心大增,在魔咒“艾婕拉之怨”被破解後,重新生出了擊敗無面鬼的把握。
魔咒“無音之暗”,原本只有剝奪視覺和聽覺的能力,現在強化之後,雖然在極致的黑暗這一方面有所削減,陷入魔咒範圍內的人眼前仍然能夠看到昏暗模糊的景象,但卻具備了戈登先生最期望的那種能力——扭曲之力!
無面鬼所見的,並非是簡單的幻覺,而是扭曲世界降臨後,現實與虛幻交織的實景。
當初,戈登先生答應收秦修爲學徒,與他簽訂了一份契約,契約內容遵循等價交換的原則,戈登先生對秦修傾囊相授,而秦修,則需要在戈登先生爲他量身創造的《永眠長夜冥想法》達到一定層次後,幫助戈登先生取回一樣東西。
那樣東西所在的地方,就是扭曲世界。
秦修也不清楚扭曲世界位於何方何地,只是隱約知道,那是一個扭曲的世界,荒誕,怪異,一切常規的認知、道德、規則,都與現世迥然相異。
戈登先生說過,《永眠長夜冥想法》具有溝通扭曲世界的性質,只要秦修按部就班的修行,終有一天,能夠感應到扭曲世界的召喚。
事實上,就在秦修踏入冥想法第三層的瞬間,他的確在精神溝通的幽深無垠黑暗虛空中,“看”到了一扇封閉的大門。
但是,轉瞬之間,那座壯觀、厚重、古老、神秘,彷彿亙古如一的大門,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