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街串巷,跟蹤那個老婦人走到了巷子尾的轉角處,容水正準備往前邁步,君離卻突然拉住了她,然後尋了一塊遮掩物藏身,才悄悄的往巷子那邊的街道看過去。
然後兩人就見到了比較震撼的畫面,只見一條不算太窄的街道,角落到處都是裹着破棉襖的流民,他們個個臉上髒污,唯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充滿防備的,緊緊盯着有無過往的路人。
他們三五成羣,或是一家人,圍坐一團,話也不愛說,就身體緊緊相帖,估計着是想靠着取暖的。
其中有老弱婦人依靠着路邊牆壁、嗷嗷待哺的嬰孩抱在母親懷裡,哭泣都沒有了力氣、也有骨瘦如柴的壯年男子看着全家老小唉聲嘆氣,甚至......她能在垃圾堆旁邊的幾卷草蓆裡看到隱隱露出來的白骨。
他們表情都是悽苦的,這幅畫面慘烈,讓容水和君離心裡大爲震驚。
君離悄悄附在容水耳旁說話:“水兒......儘量別發出聲音。”
容水明白君離的意思,這塊街道已經被窮兇極惡的流民佔領了,要是他們兩個被發現,流民們一擁而上搶奪身上的東西,他們是招架不住的。
而馬上兩人的視線又被剛剛的老婦人吸引過去。
只見那個婦人老態龍鍾,蹣跚踱步到一處角落,那裡有一個癱倒在茅草蓆子上的乾瘦老頭,老頭在那裡苟延殘喘,身邊還放着一個裹布包着的嬰兒。
老婦人偷偷摸摸的從懷裡掏出半個饅頭,許是怕其他人哄搶,然後放在嘴裡嚼碎,容水此時以爲她要自私的將饅頭吃下去。
拿知接下來看到了讓她畢生難忘的一幕,那婦人將饅頭嚼了許久也不見下嚥,最後卻張嘴將唾沫混合着小塊饅頭吐出了手心。
正奇怪她做出這麼奇怪的舉動是幹嘛,沒想到她已經將嚼碎嚼軟的饅頭用手指,點點的蘸進嬰兒的嘴裡。
邊喂邊說着:“寶寶吃,寶寶乖,大白饅頭香噴噴。”
喂完孩子之後,又將剩下的半個饅頭塞給了草蓆上的老人,老人把饅頭捏在手心裡,咳的個驚天動地。
婦人做完這一切後,纔將腳上露出半根腳趾的鞋子脫了下來,露出了腳底鮮血淋漓的凍瘡,眼裡卻依舊慈愛的看着嬰兒和老人,想着一家老小終於有一口吃的了,欣慰的笑開了。
看到這裡,容水終於沒有忍住了蓄存已久的淚水......臉上沒有悲慟,只有任意肆淌的溼意。
君離察覺了她的難過,緊緊的將人擁在懷中,手裡緊握住容水冰涼的手心,聲音壓到最低在她耳邊說:“別哭了,水兒......我知道...都是可憐之人。”
容水一直覺得自己算不上是個大善人,她有人類一切的通病,自私、怕事、冷漠她一直以爲自己對待任何事情都可以理智分析原因,不受情緒感化......
以前電視上報道過的何種感人至深的事蹟,她都只是冷眼旁觀,不做過多的感觸,永遠生活在自己一方寂寥冷冰的實驗室,她不覺得有什麼,或許是做
科研的人通病。
但是現場帶來的震撼,帶給她心靈的波瀾,讓她無法置身事外......這不是千年以後那個冷漠自顧自的世界,這是一個她賴以生存,幸福安樂的城市......
這些悽慘的流民,即便不是江城的子民,不是她面熟的臉孔,但他們置身於此處,他們流浪到這裡...或許他們本意只是想在較北方溫暖的南方之地尋找一個暫時停歇的歸宿,他們也不願做出偷雞摸狗人人喊打的事情。
容水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幫這些流民……幫他們能在這個冬至生存下去。
她並不將自己當成是救世主,不能施法普度衆生,但若是可以努力一把,拉出他們出地獄邊界,爲什麼自己還要冷眼看着這些人間悲劇在自己面前上演呢?
想到了這裡,容水轉身回頭對着君離,正要開口說出自己的決定。
君離卻搶在她開口之前,說道:“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水兒你的意思是,是要幫他們對吧?”
容水凝望着君離,毫不猶豫的點下了頭,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性情嗎?
君離的確知道,從小一起陪伴的容水是怎樣的人...什麼會讓她動容,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就是可以準確的知道這一切。
君離又說道:“你做的事情,無論什麼...我都會支持你,不過現在並不是時候,我們先出去再說。”
這裡的確隨時都有被發現的可能,就連君離都不敢掉以輕心,兩人能夠儘快離開再出去好生商議纔是好的。
容水也立刻答應了君離這個提議,兩人轉身便要往巷子外面走去,卻突然每一個急匆匆撞來的人差點推倒。
君離一手扶住容水,一手抓住正要往前面衝的那人,強行拽了過來。
那人不服的掙扎着,說道:“你兩是誰?!幹嘛攔住我?!前面那個老婆娘偷了我幾個饅頭!快幫我去抓住她!”
隨着這人指的方向,容水發現原來這就是剛剛那個老婦人偷來饅頭的主人家。
君離並不放開他,帶有不屑的說道:“不就是偷了你幾個饅頭,好大老遠的追到了這裡來,何至於此?!”
那人一聽,氣大的說道:“這位公子衣貌堂堂是不知道我們這些小攤販的苦衷,若是偶爾偷來一兩個饅頭,我去理她做甚?!可是這幾日以來,天天都有那些臭流民跑來偷我幾個饅頭,可憐如今世道淒涼,生意本是不行,每日冒着這樣大的風險,還不是爲了給家中老母多買一些米粥,結果掙錢別提,盡是被他們偷摸明搶了去!我家中幾口人該如何生活?也就等着剩下幾個饅頭果腹了。”
兩人聽完小攤販的訴苦,心裡也是難安,君離悄悄鬆開了緊抓住男人的手。
容水說道:“這位小哥也是迫於生計之人,對不起...也是我們冒犯,不明緣由了。不過你還是不能去追,不說追的回來不,那條街裡面全是流民聚集地,你一進去,他們羣起而攻之,可是得不償失。”
那攤販一聽,頓時放棄了討要自己饅頭的事了,臉上佈滿愁容,哀嘆了一聲:“哎!......罷了罷了,既然這樣我哪裡敢進去冒這個險?!那夥人可都是不要命的!就連官府都惹不起!惹不起!”
說完也識趣了,轉身就要離去。
容水也趕快過去叫住人,說道:“小哥,你彆着急,這些銀子你先拿去用吧!”
將身上荷包裡的銀兩全部交給了小販,卻把他驚呆了...要知道,這可是他家一年賣饅頭的收入啊!這是哪位善人有這麼大的手筆?!
容水和君離卻沒有再管他驚呆的樣子,兩人妥善安排好後,便相攜離開了巷道。
賣饅頭的小攤販在原地楞了好久,突然想到那個容貌美麗的女子不就是容家的二小姐,也是現任大當家嗎?!
容水素來有名號稱是神女轉世,普度容家崛起,所以是神女給了他這麼多銀兩?!
與君離回到了家中,容水卻還是心有難過,李氏早就過來追問了,說道:“水兒,今日去黃大人府上有沒有碰上什麼刁民鬧事啊?!要是見着了就躲遠一些,千萬別被誤傷了去,知道不?”
這幾日,容家家人一回家,幾乎都會遭遇到李氏緊張的詢問,李氏憂心在外經營炸雞鋪的容明更是害怕時常要往縣衙府邸前去的容水,會在路上出什麼事情,畢竟黃知府上可是動亂的“重災區”。
容水無可奈何,無論給李氏解釋幾遍自己去黃知府上,是有君離保護的,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她還是心裡忐忑着的。
只好又是耐心的講道:“娘,你就別擔心了,就算外面是戰亂,君離也一定會護住我的安全的,更別說只是某些地方有動亂,就以現在的情況來講,黃大人那裡還是挺安全的。”
李氏心裡操心兒女的心情,並不是容水三言兩語就能打消疑慮的,女兒的安慰也只是耳邊風,聽不進心裡去的。
這不,才點完頭表示明白容水的話了,一見着門口邁進容明,又是焦急的迎上去,說道:“容明啊!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炸雞鋪呢?是不是集市那邊也有人鬧事了?”
容明帶着外面的一身寒氣走了進來,這個時間點照理說是容家炸雞鋪正在營業的時候,然而容明現在就回來了......實在是要讓人想到不好的事情。
他聽了孃親的問話,便說道:“娘,你不必太過於煩惱了,西市那邊多的是商鋪,只是大多數已經歇業了,流民不會往有店鋪的地方跑,因爲知道惹不起,除了最開始店裡混進來幾個欲偷東西的流民外,幾乎沒人敢進來了,他們也不在那裡活動,所以我們是完全不必擔心的。”
李氏卻是不信的,還以爲是兒子在騙她,於是又問道:“既然是如你所說,那麼爲何這麼早就回來了?我還以爲是店裡遇見了什麼緊急的事情啊!”
容明解釋道:“孃親,這麼早就回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只是因爲街上行人稀少,開着店一日也見不着幾個人進來,於是我索性就關門讓夥計們回家休息幾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