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容水臉上總算有了些驚奇的表情,她騰地站起身來,走到君離面前,細細打量他的神色,確實不似作僞。且依她對君離的瞭解,他斷然不會是撒謊的人。
所以說,坐在她面前的一定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皇子。
“這真是…”容水低聲驚呼道,“你這…”想說什麼,卻又覺得不合適,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黎君點點頭,苦笑道:“嚇到了?”
容水搖頭,道:“那倒不至於,只是的確吃了一驚,想不到你竟然是七皇子君離!那你說的孃親,可就是佟貴妃了?你說的孃親去世,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黎君抿着嘴角,嘆口氣,道:“我跟母妃回母妃家中省親,結果路上卻遇到埋伏,我母妃爲了保護我,竟死於賊人之手…”
說罷,他的臉頰上流下兩行清淚。
容水聽他雖是三言兩語就把話說清了,但其實想一下他所遭遇的事情,絕非他說出來的那麼簡單,一個錦衣玉食金枝玉葉的皇子,看着母妃爲了保護自己死在自己面前,且說他還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就是成年人,恐怕經歷過這樣的事後,也會受到極大的打擊。
“那爲何皇上沒有徹查此事?”
容水想着,覺得此事疑點太多,便問了一句。
君離緊緊咬着牙關,閉了閉眼,恨聲道:“雲想容那個奸賊及其可恨!她記恨母親與她爭寵,又見後位空懸,父皇遲遲沒有欽定太子的意思,又有屬意我的傾向,這種種疊加在一起,爲了給君楚爭儲位,她可謂是費盡心機!”
容水聽他說雲想容,立即猜想到應該就是老伯所說的雲貴妃,君楚應當就是五皇子了。
雖說她只從電視上看到過古代皇室爭儲位的殘酷競爭,但身邊切實的接觸到,還是有些爲君離膽寒。
她前世做出的科研成果,也被別有用心的人奪去,甚至還爲此丟了性命,一樣的血雨腥風。
可再怎麼說,那都是他們大人之間的事情,不會像皇家一樣,從小開始,一旦出生是個皇子,他的鬥爭就此開始了。
君離頓了頓,平復了一下心情後,才又接着道:“雲想容授意她的父兄在外動作,不知怎麼運作的,便把一頂謀反的罪名扣到我母妃孃家頭上,我母妃無法,只得千里迢迢回到家鄉來和我舅父、姥爺商議,不料中了雲想容那賤人的奸計,她等的就是這一着,埋伏在路上,要把我們母子一網打盡。”
他的聲音裡蘊含着恨意,以及無限的悲哀。
“幸而我有母妃相護,又福大命大,在奸人手上撿回了一條性命,又得居先生、顧長安所庇護,這才躲在鳳鳴山裡,韜光養晦,準備等到我有了足夠的實力後,再回去收拾雲賤人。恨只恨,我母妃已然仙逝,再也回不來了…”
容水看着他因爲思念母親而雙眼發紅的模樣,心中唏噓不已。
她上輩子沒有感受到過骨肉親情,幸得老天開眼,再讓她慘死後,竟又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把她送到這異世界來,獲得了容家人的真情相
待。
她想了想,問:“難道皇上就不爲佟貴妃做主嗎?”
君離冷哼一聲,恨道:“雲賤人做的好事!她在宮中設下詭計,佈置了一場我母妃是和居先生有私,所以和居先生私奔的假象出來,呈現在我父皇面前。可想而知,父皇看到那些所謂的‘證據’後,自然是雷霆震怒,只是爲了保全皇家顏面,不把這件‘醜事’宣揚出來,只對外宣稱我母子死於山賊之手,假惺惺的令縣令剿了一番匪後就作罷了。”
他雙手緊握成拳,目光寒冷如冰,道:“事後父皇就把母妃的衣冠收拾了,匆匆做了個衣冠冢出來,下葬時候,並非採取的是貴妃的規格,而是嬪的規格!不必說也知道必定是雲賤人在從中作梗!如此深仇大恨,我怎能嚥下這一口氣!總有一日,我要這雲賤人加諸在我母妃身上的種種,不一而足,皆要十倍奉還!”
此言既出,擲地有聲。
容水詫然的看着君離,見他周身散發凜然不可侵犯的冷傲氣場,不由心中暗歎,這君離小小年紀,就已經有這樣的風骨,可見將來大有作爲。不說一定能掙到皇位,但也絕對是能建功立業的賢王。
君離接着道:“後來,我母妃孃家也因爲被查出來一些子虛烏有的罪證,最終整個家族上下,盡皆獲罪,男十五歲以上都被流放西北邊疆苦寒之地,永世受勞作所苦,女十五歲以上皆充作官妓,受那等凌辱欺侮!”
說到最後,君離的聲音竟哽咽了起來。
“這所有的事,都是雲賤人一手操弄出來的,我自是恨她入骨!”
“我越是恨雲賤人,居先生便越是苛刻我,說我不努力,不上進,我日後拿什麼去跟雲賤人拼。”
說着說着,君離的頭顱有些垂頭喪氣的低了下去。
“我何嘗不想早日成才,何嘗不想早早手握大權,早日給我母妃報仇,讓雲賤人嚐嚐我母妃所背罪名、所負污名!可居先生卻每每責怪,從來看不到我付出的努力,我還要如何做,才能讓他滿意,才能讓我早日完成心願呢…”
聽到這裡,容水心裡已經知道了大概情況,知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大約情況是居先生急於求成,一心想着要早早輔助君離成才,好早日給佟貴妃一個交代,君離也受到了居先生的影響,過於急躁,反而起了反效果,因此二人衝突起來,君離一個氣憤之下,就又離家出走來找她了。
她略一思索,覺得對君離不能像哄小孩那樣,畢竟君離出身皇家,那種人吃人、一不小心就死無葬身之地的修羅場,會逼迫着皇子們迅速成長,讓他們比同齡人的心理更爲早熟。
怪道她和君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負手而立,滿臉嚴肅,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當時心裡還嫌棄這個小孩老成,不討喜來着,現在知道了緣由,再結合他的成長環境,就不怪他是那個樣子了,仔細想來,其實還有些略略的心疼。
但再怎麼早熟,也早熟的有限,畢竟不是成年人,所以也不能用對待成年人的方式來對待他。
容水蹙起眉頭想了一
會兒,斟酌着措辭勸解道:“欲速則不達,過急過燥,反而事倍功半,得不償失,何不順其自然呢。你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緊,可有聽說過揠苗助長的故事?”
君離愣愣的看着容水,眼眶還紅着呢,他搖了搖頭,低聲道:“沒聽說過。”
容水心道原來這個世界和她前世的世界有細微的不同,居然沒有揠苗助長這個寓言故事,便細細的說與了君離聽:“從前有個人,他種了許多莊稼,恨不得它早日灌漿、結粒,好讓他來一場大豐收。但莊稼成長是需要時間的,所以他等來等去,莊稼只長高了一點點,離豐收還差得遠呢,於是他心急之下,就把所有的莊稼都人爲的拔高許多,心想,這下總會長得快些了吧,結果呢,適得其反,那些被他強行拔出來的莊稼都酷似了,所以那個人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悔不當初。”
君離毫無疑問是天資聰穎的,因此當他聽容水說完後,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陷入了沉思當中。
容水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一點就通,無需再多言,遂笑了笑,道:“老子的道德經裡曾經說過,無爲而治,纔是道法自然,你把這個故事說給居先生聽,他往後不會再步步緊逼你的。”
君離忽的擡起頭來,一雙清澈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容水,看的容水莫名其妙,還有些不自在,只好問道:“幹什麼那麼看着我?”
君離淺淺的勾起了嘴角,和容水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出現了笑臉。
容水看着眼前這個少年純淨無暇的笑容,禁不住也跟着回了一個甜甜的笑。
君離笑着笑着,忽然情不自禁擡起手來,撫上容水幼嫩光滑的臉頰,喃喃道:“小丫頭,謝謝你,遇見你真好…”
容水聽他這麼說,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害羞,又有些肉麻的起雞皮疙瘩,種種情緒一齊翻涌到心間,如同打翻了百味瓶,不知怎個用筆墨形容法,剛想着找個什麼藉口敷衍過去,廚房門外突地響起了敲門聲,繼而容明的聲音傳了過來。
“二妹,怎的把廚房門關上?可是遇上了什麼事?快快把門打開,大哥來幫你。”
容水聽着他焦急的口氣,不禁有些好笑,趕緊把君離的手抓着放下去,又壓低嗓子囑咐道:“今日之事,你同我說也就罷了,以後可千萬不能同別人再提起!這可是潑天的大事!記住了沒?”
君離自聽到容明的聲音傳來後,又恢復了那副倨傲的神色,他擡起下巴,冷傲道:“這還用你小丫頭教?!也就是看你小丫頭愚笨,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不怕你亂說出去,我才放心大膽的說了。”
容水翻了個白眼,忍不住起了戲弄之心,伸手掐了他還沒褪去嬰兒肥的臉頰一把,調戲道:“嘴硬,裝什麼。算了,懶得跟你計較。”
掐完之後就趕緊過去給容明開門了,開門的時候心裡還在想着,看不出來那小屁孩皮膚那麼滑溜,嘿嘿。
容水渾然不知的是,在她身後的君離被她掐過之後,一瞬間臉就漲得通紅,眼神羞澀不已,視線卻仍然固執的跟在她身上移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