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注視着玥玥。
她正望着自己,眼中有着最熱切的渴望和最深沉的悲哀。
——她正希望自己開口,讓自己親自開口,讓她去死。
藍光即將到來,再不出棋就來不及了。
在玥玥無比熱切的目光下,蘇明安微微嘆了口氣,而後,輕輕啓脣:
“犧牲……”
他的語聲凝滯了一瞬,而後,那眼神漸漸,漸漸地沉凝下來:
“犧牲,國王蘇明安——直接攻擊藍方國王。”
玥玥一瞬失神。
鮮紅的火焰,在蘇明安身上升起,他那略帶複雜的眼神於她的身上一滯,而後燃燒着全身的離地而起。
長長的,拖曳的血色火焰如鳳凰的尾羽,蘇明安迎着滿面的風,漸漸溺於這離她越來越遠的火焰之中。
喬麗婭與他錯身而過,眼裡還帶着股愕然。
——直接攻擊敵方國王?
有意義嗎?
所有人都在這樣想着——明明只要犧牲玥玥,讓她去擋下喬麗婭,再和艾尼作最終的對決就好了。
因爲即使這樣,最好的結果也是雙方國王同時死去,這種只是送死的行爲……其實毫無意義。
蘇明安身上的火焰越發滾燙,他感到了一股來自身周的,火焰炙烤的疼痛。
在落到艾尼面前時,他其實什麼都沒想,只是,注視着對方那同樣充斥着驚愕和不解的眼神,向他墜落而去。
他只是想……試驗一個可能性。
如果是平局,那麼存活着的棋子,是否還能保住性命?
他沒有得到最終的結果。
在迎接過最終死亡,讀檔,下一刻睜開眼時,他看見身上披上鎧甲的少女,正持劍,背對着站在他的面前,身披着萬丈霞光。
“——隊友玥玥,加入戰局,接受【王后】任命。”
他聽到這樣的語聲。
蘇明安的眼神略微波動了,而後,一股名爲“無法拯救”的絕望,漸漸蔓上他的心頭。
……哪怕是犧牲自己,在自己的時間線上,這件事永遠只會重演。
自己死亡回檔的存檔點從來都是隨機,根本不知道死亡之後會回到哪一個時間點。
在上一次死亡發現無法選擇時間點後,他已經接受了只能被動回檔的事實。
但……這一次回檔,定格的時間點,卻令他無比絕望。
……玥玥已經成爲了【王后】。
時間繼續進行着,他不斷嘗試着別的方法。
他試過讓玥玥站在自己身後,但塔樓的攻擊依然會向她而去,他試過拖時間讓藍量能放出第三個分身,但時間的限制讓這個想法失敗。他甚至嘗試過,讓分身不再追趕艾尼,而去進攻塔樓,但下一刻塔樓的攻擊就會直接貫穿自己的身軀,迎來下一次回檔。
……最終,他也不知道自己回檔了多少次。
死亡帶來的痛苦和恐懼不斷在心上折磨着,到最後,他似乎已經完全麻木。
他似乎行走在一條有着無盡可能的路上,但每一條路都通向一個令人絕望的終局。在這條似乎充斥了光明的道路上,他看見了無數個她“必然死亡”的明日終局。
只要她選擇成爲【王后】,執起手中那柄鋒利的喀俄涅之雪,一切似乎就已經敲定,在無數條通向王座的he路上,屬於她是永恆且必然的be。
到最後,在黑白棋盤之上的最終選擇,他望着她沉靜的雙眼。
每一次輪迴,她的眼神似乎都沒變過,永恆的,沉靜着,像北國極地最爲靜美的湖,爲自己必然的終局未曾悲傷過一瞬。
她從來沒有害怕過。
在害怕的時候,她會將自己的貓耳帽緩慢地拉起,將自己罩住,好像這樣就會絕對安全了一般。
但她現在只是持着劍望着自己,身形繃得筆直。
蘇明安從脣縫之間泄出嘆息。
不知是這一次,他的表情與之前相比過於絕望還是怎麼的,永遠只會站在原地等他下令的玥玥,啓了脣。
“沒有關係的。”玥玥說:“我們終會於下一個世界相見。”
“不。”蘇明安眼神含着近乎失去信仰的絕望:“你是【燈塔】……能完美通關到最後的燈塔,一旦你死,哪怕只是一次,就再也成爲不了了。”
上空,自個兒興奮着的老闆兔眼神微微沉凝了,它探來好奇的眼神——它並不明白,爲什麼蘇明安會知道這個規則,明明自己從未說過。
“唉……”玥玥嘆了口氣,而後,她主動湊近了過來,雖然因爲規則的原因不能移動,卻能伸出自己的雙臂。
她將手搭在蘇明安肩上,以一種極其勉強的姿勢,擁抱了他。
她的動作很緩和,很溫柔,與其說是擁抱,不如更像是一個剋制的告別。其中蘊含着的,從來都不是綿密繾綣的情意,而是一種近乎於靈魂戰友之間的託付。
“現在,【燈塔】決定是你了!”玥玥順着他的話說着:“是所有人眼中的光,是希望,對吧。”
蘇明安凝視着她。
“那麼……如果犧牲是註定的,光芒隕落已經無法避免,那便將,我的意志。”玥玥執起手中的喀俄涅之雪,輕輕地,溫柔地,放在了他的右掌心之上。
背後,藍色的光暈披灑在她那輕輕飄動的長髮之上,透着一股潔淨且攝人的美。
“……傳承下去。”她說。
——從今以後,你就是唯一的燈塔。
蘇明安的脣瓣,略微顫動了。
他丟下了皇者劍,握上了那銀白的劍身,鮮血順着他的手心流下,滴在黑白棋盤上綻開一道又一道的血花。
“下令吧。”玥玥凝視着他的眼:“……我的燈塔。”
蘇明安注視着她的眼睛,
而後舉起長劍。
“獻祭……【王后】。”
他的語聲近乎崩潰,而在落音的那一瞬漸漸沉凝:
“……加成,【國王】。”
面前的人,那血紅的火焰驟然升騰而起。
玥玥那一向平淡的目光,終於蹦現出機率真切的笑意。
她的身形漸漸飄起,彎曲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臉,用帶着熱度的指尖,極其溫柔地描摹着他的眉毛和眼睛。而後,在空中輕輕俯身,以一種極爲節制且虔誠的姿態,吻在了她自己的手指上。
火焰一瞬升騰而起。
“旗開得勝,我的第一玩家。”她的語氣熱烈又動人。
脣瓣之上的手指消失了。
她的身形越升越高,像一顆剛剛升起的明星,那鮮紅的火焰飄在她的身周,像一雙張開的翅膀,帶着她向天際飛去。
下一刻,那極其耀眼的光芒墜落了。
蘇明安閉上眼睛。
他被灑了一頭一臉的光——來自她的光明。
一如既往的執念成爲困住他的夢魘,信徒狂熱地追求着他所求的完美。而在一片暗無天日的輪迴中,他被她所授勳,從失德的泥潭中被拉出,將成爲永恆不變的燈塔。
他將揹負名爲“她”的希望,永遠明亮,永遠鮮活。
……這一回,他再也沒有任何退步的理由了。
一直一直,贏到最後吧。
他的胸口蒸騰起一股幾乎讓他站立不穩的失重感,但很快他便睜開了眼,他持着她的劍,以一種毫無懼怕的姿態向前看去。
對方的藍色光暈,已至眼前。
他聽到了來自系統的提示聲。
【獲得王后(玥玥)獻祭,全屬性暫時提升】
【你獲得暫時性技能:精神干擾(藍級)(lv.1)】
【你獲得暫時性技能:劍術(lv.9)】
【當前戰力:600+】
【當前血量:135】
……
【隊友(玥玥)已死亡,小隊自動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