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助將八卦盤內盤亂成一片的指針撥歸原位,屏住呼吸,他打算從頭開始,再認認真真推演一次。
內盤上的指針轉了幾遍後,便又毫無規律地在晃個不停,這與前面幾次推算的結果並無二致。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推演臺上退了下來,慢慢走到靈王跟前,躬身行禮:
“吾王,臣能力有限,只能推算出禍亂即將出自北方。”
靈王忽地皺起了雙眉,臉色隨即變得不悅。
就在五天前,觀天監的官員深夜觀測天象,發現北方上空有幾顆星星偏離了原來的路線,在天空上劃出極不規則的軌跡。這名官員將此亂象記錄下來,並於第二天早朝向靈王彙報此狀,認爲北方發生了較大的災害。
時值戰亂紛起,災害不斷,軒轅國百姓受難頗多,靈王對此非常重視,批示觀天監繼續跟進,一有異常必須馬上通知建德宮。
彙報情況後的第二天,建德宮果然接到北方傳來的快報,離國,肈國,崆國,林國等幾個小國幾乎同時發生雪災,請求中央政府派軍隊前往救援,不僅如此,這幾個小國竟然趁機向毫京申請金貝救援受災百姓。
國庫早就被前幾任國王連興土木工程,建造奢侈宮殿,揮霍一空。再之近些年天災人禍不斷,百姓流離失所,無人從事耕作,而諸多諸侯國更是斷了朝貢之職,中央財政司又多撥款救災,造成現在入不敷出的局面,連中央政府都只夠勉強運轉,哪還有錢物撥往北方。
靈王將自己關在裕和殿整整一個晚上。
此刻,觀天監官員的心情並不比在建德宮心急如焚的國王陛下好多少。
北方上空衝破原有軌跡的星星越來越多,在夜空中亂七八糟的運行,有幾顆差點還撞在一起。與此同時,朱雀星宿中的井宿八星之中竟然有一道火光沖天而起,耀眼的光芒燃燒了整個南方的夜空。
負責觀測星象的幾名官員越發膽顫心驚,這個可是軒轅國立國千年以來從來沒有見過的亂象,又想到靈王破天荒的重視,他們不敢怠慢,急急趕出一份說明情況的奏疏,由太史大人董術樟攜帶,連夜趕入建德宮向靈王彙報。
董術樟此前走過無數遍建德宮,過往每一次進宮,都會打心裡對這個恢弘莊嚴的宮殿升起比上一次多一分的驚歎。高高的臺基,又長又寬的前臺,白玉欄杆,蜿蜒曲折的走廊,還有廣場上那兩個數十丈高的巨型石龍雕塑,節次鱗比的雄偉宮殿,披堅執銳的侍衛,無一不彰顯着軒轅國乃九州之上最強大國家的磅礴氣勢。但是這一回,董術樟第一次覺得玄德宮太大了,大到彷彿怎麼走都走不到終點。
儘管前面引路的寺人走得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但太史大人依然覺得太慢了,不時客氣的讓他快點。
董術樟剛到恭守殿,便被服侍靈王起居生活的寺人慶鴻攔在了殿前,直到天亮了才被告知靈王已經在德谷殿等着他。
董術樟此時看着宮外天帝廣場那那將近一百丈高的天帝雕塑,黑色夜幕下依然那麼壯觀,心裡感慨:“天帝陛下,您一定要保佑軒轅國平安無事啊。”
太史大人在殿前站了一宿,黑色的官服,進賢冕上已經披上了不少白雪,待要跨出第一步時,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幸好旁邊的年輕下屬及時伸手扶住了他,並一路攙扶他到德谷殿。
慶鴻接過奏疏時,纔看到董術樟雙目通紅,眼睛內佈滿血絲,臉色蒼白,肩上還掛着若隱若現的雪花。太史大人今年不過四十歲,正是一生之中精神最旺盛之期,但因爲心憂近些日子九州之上的星空亂象,平添了不少白髮。
慶鴻衝董術樟露出了微笑,小聲說了句:“太史大人辛苦了。”心裡卻在冷笑不已:呵呵,真是夠有毅力的。他收起了笑容,轉過身,將這份奏疏舉到頭上,恭恭敬敬遞到靈王面前。
已經批閱了一個晚上奏疏的靈王此時亦疲倦不已,揉一揉太陽穴,打開奏疏,非常認真看了一遍,沙啞着聲音問:“董卿對此亂象有何解釋?”
“陛下,前天送來的雪災消息印證了我們觀天監觀測到的亂象是對的,但就在昨夜,最新的觀測結果表明北方將可能會有更大的災難發生。”
“什麼災害?”
“恕觀天監無能爲力,只能看出這些,剩餘的需要太卜去佔測。”
靈王似乎早有所料,放下了奏疏,淡淡地問:“南方呢?那道沖天火光是什麼?”
“這......這......”董術樟遲疑了幾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說吧。”
“請陛下寬心,朱雀星宿之中出現的亂象,並不在我們軒轅國境內。”
“大夏國?”
董術樟搖頭。
“南洲?”
“不確定,南方的星星又多又雜,星象運行得比北方的還要混亂,難以勘察。微臣擔心南北兩個方向出現的亂象會影響到東西兩方,進而攪亂整個山海大陸上的星象,到時我們軒轅國也必然會受到牽連,被捲入其中。”
怎麼會沒有受到牽連,靈王感到憤懣極了。這纔剛讓向國幫忙平定南方几個想要造反的小國,軒轅國爲此付出的代價可謂慘痛,鄰近向國的英國就這麼被納入了向國的國土之中。每每想到此,靈王都覺得心在滴血。
而東邊的唐國和姑射國這些天又不斷在邊界製造些小摩擦,似乎蠢蠢欲動。幸好西方的邊境是建木湖,白茫茫的全是水,和其他國家有着天然的相隔,不然真的是危機四伏,但似乎傳出了鮫人開始襲擊湖邊村莊的消息。
現在北方又出現了天災......
真是豈有此理。
一想到軒轅國現在身處內外困頓之勢,整個國家飄搖風雨之中,卻無人能夠替他分憂一二,靈王就覺得來氣 ,不由得狠狠拍了一下御書桌。
堂下的董術樟低下頭,不敢看向靈王。
過了好一會兒,靈王才慢慢平緩下來,他看董術樟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董卿還有什麼要稟告的?”
“臣擔心的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說清楚。”
“臣從天象觀測所得,此次的雪災恐非天災。”
“那就是人禍了。”靈王突然冷笑起來,似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寡人倒想聽聽,究竟何人能有此能耐造出覆蓋幾個小國的大雪?”
“這這這.....”董術樟頓時語塞,他的確沒有考慮過這點,不過他依然堅持述說自己的所見,“.......這只是我們根據星象推算出的結果,陛下。”
“董卿,莫要再胡言亂語。”靈王擺擺手,示意董術樟不要說話了。本來這幾天國內的大事壞事接踵發生,已讓靈王疲於應對,他不想再聽到有人胡說八道擾他思緒。
董術樟還不想放棄,站前一步,道:“陛下,臣以爲此事關乎軒轅國萬年國運,不可輕視。如果這雪災真是人禍所爲,證明了北方的幾個諸侯小國必有不可告人目的,或許是借申請賑災之機偷襲我們,如此,我們務必要先發制人......”
“行了,董卿一夜未睡,必然很累了。來人,送董卿回府休息。”靈王不想再討論此事,讓兩名侍衛送董術樟出宮。
太史大人臨走前長嗟一聲,黯然離開建德宮。
靈王自然明白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只是軒轅國哪還有什麼能力安內?朝廷官吏貪污無道,軍隊士兵老弱病殘,真正的精銳不過十萬,僅能戍守京畿。每回有諸侯國出現問題,都是拉上其他的國家出兵平亂,這當中所受的屈辱真是一言難盡。
他坐在龍椅上沉思許久,最終選擇聽從董術樟的建議,前往應天監讓太卜商助推算到底北方出了何事。
離開龍椅後,靈王突然回過頭對慶鴻說:“下次太史若求見,要第一時間向孤稟告。”
“諾,陛下。”慶鴻低下頭,答。
到了應天監後,滿懷期待而來的靈王卻不曾想到商助給出這樣的答案,他強忍住心裡的怒火,冷冷問:
“太史說北方的禍亂非天災,你推算的結果呢?”
“陛下,臣亦聽聞北方几個小公國發生雪災。但此時正值初冬,按照以往天氣,絕無可能普降大雪。”
“言之有理。”靈王的臉色稍微變得平和,示意商助繼續說下去。
“陛下還記得嗎,落地山脈於開春時發生過一場大火,燒了足足一個月才被撲滅,整座山脈所有樹木被燒燬精光,山上的獵戶人家和山腳下的百姓不少葬身火海,爲此陛下還下令將落地山脈附近的百姓遷移到城裡居住。”
“孤對此事記憶深刻。”
“是的,陛下。這之後,落地山脈又連續下了一個月的大雨,火燒之後又是雨水的浸泡,再加之上早前幾百年採礦冶煉,山腹早就被挖空,因以上種種惡劣之狀不湊巧發生在一起,很多山峰因此而發生崩塌,整個落地山脈的高度被強行降了千尺。”
“這與雪災何干?”
“陛下,以往從北方吹來的錫特利亞大風都是被落地山脈擋住了,今年沒有這座高大山脈的阻擋,北風呼嘯而過,氣溫驟降,大雪落個不停,雪災就是這麼發生的。”
靈王倚在黑色檀木椅上,右手按住扶手,臉色陰晴不定:
“這不就是天災?”
商助低下頭,想了想,最終上前一步:“非也,非天災也。”
“理由呢。”
商助不語。
“有什麼不妨直說,這裡都是本王的心腹。”靈王明白商助心裡的顧慮,環視了四周一圈。
隨同而來的有姬正太子,司徒常進,和常年跟隨他的慶鴻。
商助依然不語。
“還有什麼讓你顧慮的?”靈王盯着商助,聲音變得低沉了許多。
天子不怒自威的壓力讓商助承受不了,他向靈王躬身行禮:“臣聽聞消息,年初的那場火災並非極致環境下的自燃也非人爲放火,而是......”
“而是什麼?”
“而是來自非人族的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