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位抱孩子的婦女將嬰兒抱過去,掀開衣襟,將嬰兒摟到自己的懷裡。嬰兒含住了豐碩的乳頭,立刻忘命地吮起奶來。船艙裡一片寧靜,能聽到嬰兒吮奶的咂咂聲,白色的乳汁從嬰兒的嘴巴邊溢出來,那位婦女擦着眼淚說:“你瞧這孩子餓的,慢點吃啊,夠你吃飽的……”
唐爺說:“這位大嫂,你就好事做到底,正好你自己還奶着孩子,就將這個孩子也養着吧,行行好啊!”
婦女難爲情地說:“唐爺啊,我現在自家這個嬰兒都只怕難養得起,我窮得連飯都難吃飽,哪能再加養一個,決不可能的事嘛!”
唐爺只好接過嬰兒,一臉的茫然。
那婦女發了慈悲心,說:“這樣吧,唐爺,我是常來坐你船的,我看你是一位老實男人。你如果送不掉這個嬰兒,你就養着。我住在天馬山南面的南市村,你每天可以送孩子來吃幾次奶,等孩子大些了,就可以喝米湯和稀粥了,就好養了!”
唐爺其實心中已不捨這個孩子,聽婦女這樣一說,他感激涕零地說:“我替嬰兒謝謝你了,我年紀大,就讓這嬰兒當我的孫女兒吧!我在船上拾到她時,天邊正飛來一朵紫紅的雲朵呢,我就叫她紫雲好了!??
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般艙裡立即歡呼起來,“啊呀,紫雲,好名字啊!唐爺從此有了孫女兒了,值得慶賀啊!”
從此以後,唐爺總是隨身帶着紫雲擺渡。常常揹着嬰兒到南市村去替紫雲討奶。有時遇上抱嬰兒的女人,唐爺便爲紫雲討奶吃。唐爺又做爺爺又做娘,終於將紫雲養到10歲了,唐爺感到很得意,很幸福,心想幸虧當時沒有將這孩子送人,要不然,身邊哪會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孫女兒啊……
李畋知道了紫雲的身世,心中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之情。
他不由自主地向紫雲的屋子裡走去,他走近牀邊,看到紫雲依然睡得那麼香甜,她真的是一個美麗可愛的孩子。長長的眉毛,挺秀的鼻子,有些微微翹起的嘴脣……紫雲,原來你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紫雲,從此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我真的要做你的好哥哥。
李畋真想緊緊地將紫雲抱在懷裡,緊緊地。一種親近、憐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少年李畋的心中升騰,這種情感似乎溶入了他的血液,深深刻印在他心靈最隱秘的地方。從此什麼也不可代替。
李畋流下了滾熱的淚水……
“畋兒,我們得走啦,哈哈哈哈,坐船啦!……”
是唐爺,還是爹爹在喊他,李畋很多年以後都回想不出,分辯不清。
李畋只好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熟睡着的小妹妹紫雲,走出屋門還忍不住回了一下頭。好好睡吧,紫雲妹妹,下次哥再來看你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帶來一對小鳥兒讓你養着,我要捉大圍山上的百靈送給你,我還要捉一對小野兔送給你,我還要帶你到河灘上捉很多很多的魚蝦送給你養在水缸裡,我還會教你唱民歌,念古詩,我要將餘清林哥哥教會我的都告訴你,當你一個人的時候,你就再也不會孤單……
唐爺笑呵呵地說:“讓紫雲好好睡一覺,我先送你們過河去。呵呵,喝了酒,撐起船來那硬是渾身有勁。”
李盛說:“唐爺,喝了酒,這麼大的水,沒事吧,要不我們改天再過河?”李盛擔心唐爺喝了酒,怕他一不小心將船翻了。
唐爺說:“你錯了,這點水算什麼,還剛開始漲點水呢,有一年,那大水漲到山腳了,我照樣撐着船如履平地。”
渡船在洪水中艱難地行進,瀏河的水看似沒有捲起什麼浪頭,其實很有力度。不一會兒唐爺就感到有些吃力,就全神貫注地去撐船了。
這時從身後的河岸邊傳來清脆的喊叫聲。
三個人一齊回頭望去,只見紫雲站在雨地裡,跳着腳,大聲地喊叫:“你們怎麼就走了,也不喊醒我,你們太壞了!”
風大雨大,水聲大,紫雲喊些什麼,誰也聽不清楚。
李畋站到船頭向紫雲招手;“紫雲妹妹,我下次準定給你帶來大圍山的百靈鳥,你等我!紫雲後會有期!”
紫雲大概是聽懂了李畋喊叫的是什麼,也向他招着手,靜靜地站在雨地裡,不肯回轉。
李畋向他直襬手:“紫雲快快回去,快快回去,被雨淋了會生病的!”
唐爺和李盛也向紫雲揮手,催她快快進屋去。
這回大概紫雲是明白了,極不情願地跑回屋裡去。隔着那麼遠,李畋也能看到紫雲全身都被雨淋溼了。
船在向着瀏河北岸駛去。漸漸地能望見孫隱山如一團綠色的火焰,在大地上燃燒,山下有一條溪,叫月亮溪,月亮溪的水沿着山腳往下流,匯入瀏河。就在溪的入口處,有一座堅實的小木橋,那是孫道長帶領着徒弟們清洗草藥的地方。
那裡還有着許多神奇的傳說,有着講不完的故事。
李畋剛纔的心酸漸漸淡化了,眼前敞開了一片新的天地。
新的世界在向他招手……
孫隱山靜靜地立在瀏河北岸,與唐家洲隔河相望。山並不高峻,而且是一座石頭山,但石頭山上長出的樹木卻茂盛得令人咋舌。山上盡是一些黑色的石頭,頂多就是石頭縫中有些泥土,那樹林怎麼就能長成這樣?明明就是一座方圓不上兩裡的山,從山上還涌出一股水來,那股泉水從山的一個凹處直衝而下,形成十多丈高的瀑布。嘩嘩嘩嘩地跌出山下的月亮溪。月亮溪並不寬,僅幾丈多,但月亮溪的水長年不斷,即便半年不下雨,那水也不會乾涸。東區的人想進瀏陽街市上去,必得越過月亮溪,於是就擺着幾塊又大又黑的石頭,算是過河的跳板了。從這塊石頭跳到那塊石頭,石頭之間的水流便急速衝激,腳底下浪花飛濺,會嚇得膽小的女子和孩童發出一聲聲的尖叫。
如今,月亮溪上有了一座堅實的木橋。橋墩用大麻石砌成。是孫道長出銀兩,請當地匠人修建的。橋很低,也不寬,但過溪人再也不須在那石頭上跳來跳去,老太太也能隨意地過溪了。橋修好時並沒有個名字。有一天,一個小女孩在橋上經過,看到一位白髮老人帶着一羣少年在洗藥,小女孩看了半天,以爲他們在洗菜,但又看不出洗的什麼菜,她大膽地問:“老伯伯,你們洗那麼多的菜,能吃完嗎?”
孫思邈笑眯着眼睛說:“小東西,這洗的不是菜,是中藥啊,要是洗了沒有人要吃纔好呢,今天真是借你的吉言了。”
“小女孩說;“這座橋是新蓋的吧,它叫什麼名字呢?”
孫思邈望着這個聰明的小孩,更加高興了,“那你說叫什麼名字好呀?”
小女孩說:“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們在這裡洗藥,那不就叫洗藥橋呀!”
孫思邈哈哈大笑:“你猜對啦,猜對啦,是的,就叫洗藥橋!”
小女孩邁着跳舞似的步子,走了。